古雅闭着嘴不语,低头便是梨花带雨的古婉如,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后悔与自责,古雅看着这样楚楚可怜的古婉如,心里想恨,可是却怎么都恨不起来。
毕竟古婉如也是无心的,毕竟古婉如也自责了多年。
毕竟她是自己的姐姐……
真相摆在了眼前,她又该怎么做?古雅只觉得眼睛一点点的胀疼起来,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无可奈何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雅才闭了闭眼睛,蹲下身将眼睛早已哭肿了的古婉如扶了起来,道:“二姐姐。”
古婉如透过那双泪眼看着古雅的脸,抽抽搭搭地问道:“三妹妹,你……原谅我了吗?”
古雅默默地将她扶到椅子前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方缓缓说道:“这不怪你。”
古婉如吃惊地看着古雅,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古雅的脸上流出,沿着古雅那白皙细腻的皮肤滑落下来,坠在古雅的线绿上衣襟上。
古婉如知道古雅此时心里的悲痛是无法言喻的,当下只得悔道:“三妹妹,对不起。”
古雅摇了摇头,浅淡一笑,道:“这不怪姐姐。姐姐能向雅儿坦诚,雅儿已很感动了。”
古婉如似有些不敢相信古雅如此就原谅她了,她呆愣愣地瞧着古雅,问道:“三妹妹,你真的原谅我了?”
此时古婉如的眼睛已哭得像个桃核了,脸上泪痕纵横,甚是可怜,当年的事她也只是无心的,何况她还是古雅的姐姐,古雅又如何恨下去?当下古雅便摇了摇头,脸上似有悲戚之色,叹道:“许是命吧。”
古婉如又紧紧握着古雅的手,问道:“那……三妹妹……你……你也不怪母亲了吗?”
古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古婉如却紧张地盯着古雅的神情,直到古雅摇了摇头,说“不怪”两个字后,古婉如才似松了口气,然后哽咽着感激道:“雅儿,谢谢你。”
古雅只有在心里悲叹,没有想到牵挂在心中整整三年的事情,竟是结果。她也没有想到,当这个真相被揭露时,古雅可能这样冷静地接受……
古雅将珍珍唤了进来,给古婉如敷了敷她那哭得红肿的眼睛,又留着古婉如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才让珍珍送古婉如回绣杏堂。
古婉如并没有在绣杏堂留多久,汝南王府的马车仍然在外面等着,古婉如换了身衣裳就坐上了汝南王府的马车去了汝南王府。
看样子,古婉如从汝南王府过来,就是为了向古雅说这件事情。
珍珍自外面回来时,古雅正坐在那张紫檀木雕螭纹琴桌前,痴痴地凝视着那架桐木七弦焦尾琴,默默地流着眼泪。
珍珍微微一怔,然后掏出自己的绢子,递给正在默默流泪的古雅,试探性地问道:“小姐?”
珍珍的声音将古雅的神思拉了回来,古雅回头见是珍珍,又看了看她递来的绢子,伸手接过珍珍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待古雅的心情平复了些后,珍珍才问道:“小姐,二小姐特意从汝南王府过来,不知向您说了什么?”
想起古婉如的那些话来,古雅的心里似被刀割般的疼痛,然而这份痛楚中又夹着些无奈与叹息,古雅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凄楚,道:“一些被遗漏的事实罢了。”
“哦?”珍珍看着古雅这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亦替古雅感到难过,古雅看了看珍珍,珍珍沉静的脸上带着一丝真挚的关切与关怀,古雅让珍珍在自己的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珍珍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在古雅的身边坐下。
古雅看了看珍珍,珍珍长得确实秀美可人,也是命运不好,由官家小姐沦为奴婢,而自己却与珍珍恰好相反,虽然一直是名门之女,可是至小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
思及此处,古雅又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她亲切地拉着珍珍的手,声音温和,就像是对着自己的亲姐姐般,说道:“珍珍,你我相处的日子虽不多,可是我一直将你视为姐妹,有许多的事情一直藏在心里多年,真想找个人倾吐倾吐,可是这些年来,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忽然发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真的很寂寞。”
珍珍看着古雅那张静美而略带忧伤的脸,心里有些动容。她知道三小姐这句话说得很实在,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后,三小姐在府里是如履薄冰,虽说老夫人疼爱,但是老夫人所疼的只是一个影子罢了,倘若古雅不把握好,那么老夫人的爱也可以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如上次老夫人怀疑古雅一样。
所以古雅虽有心里话,向老夫人,却是说不得。
若说起古雅以前的丫头晓秋,晓秋的性子实在不适合知道太多,况且晓秋单纯,这些事情说与单纯的晓秋听显然是不宜的。只有珍珍这经历了大沉大浮的人,知道这世事的无奈与凉薄,与珍珍谈起心来,方有几分知音之感。
“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告诉我,万物都要讲究缘分。我想我与小姐之间,也是有缘分的。”珍珍缓缓地说道,似沉浸在了回忆里,说道,“在这古府里的众多主子里,我有些眼缘的便是大少奶奶与小姐,不过那时到小姐身边做丫头比较困难,我便入了大少奶奶房里,但大少奶奶疑心过重,终是不肯重用我。那时我暗中也注意过小姐,终是觉得小姐这里才是珍珍的栖身地。今日听小姐说当我为姐妹,珍珍……很感谢。就凭着小姐这句话,珍珍也情愿伺候小姐一辈子。”
珍珍的语气很诚恳,古雅的心里淌过一丝暖流,知道有人真心待自己,那终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古雅不觉将珍珍的手握紧了些,向她欣慰地笑了笑,道:“我明白的。”
此时天已黑了,屋子里的灯也已点了起来,窗外挂着一轮圆盘般的明亮,古雅又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又收回目光,将她与她师父的事情一一向珍珍说了,说起当年师父是如何突然到她的面前,又说起师父教古雅学许许多多的她以前并不知道的东西,又说起师父曾经偷偷将她带出古府,去了许多有趣的地方。珍珍听得入神,末了,珍珍颇有些伤感的说道:“原来三年前,竟是这样的误会。”
古雅点了点头,又将之前古婉如所说的向珍珍说了,珍珍惊讶起来,向古雅问道:“那么,小姐当真原谅二小姐了?也原谅周太太了?”
古雅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事情都已发生了,二姐姐也是无心了。这些日子,她们受的苦也不少了。”
珍珍看了看古雅,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小姐的心终究善良了些。”
古雅苦笑。
这也不能说是善良,只是到底是一家人,她还能怎么办?
珍珍又道:“那接下来的日子,小姐打算怎么办?”
古雅沉默良久,方道:“一家人,还是应该和和气气的。何况如今古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了,功高则震主,震主便是危险了。爹爹虽然在家里不说什么,可是我也看得出,爹爹的压力应不小。过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若可以,我还是很想融入这个家里,好好的过日子。我以前以为自己很恨爹爹,可是近来与爹爹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我又觉得很幸福。这次的事情能成功,也是证明了爹爹待我,也存有父女之情。既如此,我也有些满足的。”
珍珍看了看古雅,忽然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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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是古维镛许诺带古雅出去源西狩猎的日子。
源西在京城外二十里,那里林木茂盛,又有许多飞禽走兽,且又有一处颇为广阔的草地,很适宜骑射。
这次去源西猎狩,古维镛也只带了些可靠又勇猛的部下。古维镛现在也是位贵权重,且掌有兵权的大将军,虽说只是普通的猎狩,可是浩浩荡荡的还是聚合好些人。
这天古雅起得很早,她换了一件浅浅的湖绿色窄袖重莲绫衣,下着玉色绣折枝堆花的襦裙,浓密的发丝以用几支发针牢牢束起,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别着一支通体晶莹的碧玉钗。
洗梳先毕后,古雅便去怡养苑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已知道今天古维镛要带古雅去骑马。看着古维镛与古雅这对父母重归于好,老夫人也颇感欣慰,叮嘱了几句就让古雅去了。
其实将门子女常常有骑射活动,且毓朝文武并重,皇家还常常举行类似的狩猎比赛,本朝对女子束缚较小,所以女子也可以去参加这样的聚会。
今天的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得像雪般的云朵,阳光也不是很强烈,只是柔柔散散的从天空洒下来,宛如一件轻薄的金色纱衣,草地上的风特别地清爽,明媚的阳光下,轻爽的微笑里,骑马确实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到了源西后,古雅看了看,这次来猎狩的人中,除上古维镛外,还有威远将军陈家永,二少爷古枫、三少爷古楠、汝南王世子宇文惜诵。
古雅看过去时,目光在一张英俊明朗的脸上停了下来,心也不由地跳了一跳,那站在宇文惜诵身边的谈笑风生的蓝衣男子……不正是石城月吗?
石城月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