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畅谈后,当天白天,刘玄德便当众宣布了,聘请曹操将作为客卿,参与到此次远征凉州的战争中。
而再接下来,他又领着曹孟德,在军营各处转了两圈,领他认识了军中将佐,军队,守战器械。而后两个人又回到营中,一边畅谈,一边喝酒。
两个人说的很多。
各自的志向,天下大事,农业,工业,商业。如何救国救民,地球,九州之外的土地,科学,宇宙观……
所有他们感兴趣的,并且实用的东西,他们都讨论了一遍。而后无论是刘备还是曹操都非常惊讶的发现,对面那家伙和自己很合拍。
以他们的洞察力来说,当然能非常轻松的看出来,对面的人究竟是真心的还是伪装。
而在得出,“他就是这么想的,不是因为故意迎合我所以才这么说的。”的结论之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相见恨晚。
如果曹操早一点见到刘备,他或许就不会在汉室无所谓的名利场里面打转,而是早一点开始自己的崭新的人生。
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更重要的是以他的骄傲与自信。他当然不会选择成为刘备的属下,至少在刘备强大到足以驾驭他之前,他是不会那样选择的。
但是,他可以成为刘备的同路人,可以成为刘玄德的好友与盟友,帮手。这样的关系有些时候比下属更加可靠。
而如果刘玄德早一点见到曹操的话,许多事情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容易。他的起步,起点绝对要比现在更高。实力更强,权力也更大。
因为曹孟德的身份地位。
他站在汉室最高贵的那个圈子里面,是整个汉室里最顶级的世家公子。他手中的政治资源,比卢植这样的孤家寡人,公孙瓒这样的武夫军阀强得多,而且是多的多的多。
他们两个的组合,甚至可以让汉室走上另一条道路。
只是很可惜。
稍微有点晚。
“但是晚了也总比没有的好。”
米酒的后劲十足。喝到一半的时候,刘玄德就有些醉了。而他对面的曹操,早已经眯着眼睛,晃晃悠悠的爬不起来了。
“玄德啊,玄德。为何让我年过三十,才见到你啊……这些年耽误了多少事啊……”
醉得迷迷糊糊的曹操,在睡梦中这样嘟囔着。即使是在这时候,他的思想也与刘备高度合拍。
……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司隶,右扶风郡,汧(qian)县。叛军大军肆意掠夺着这座城市。
杀戮,抢劫,强奸。重重恶行毫无节制的进行着——来自小月氏的湟中义从,凉州本地的汉人马匪,叛军。西域前来的,白皮肤,蓝眼睛的胡人。当然更多的还是羌人,羌人,羌人,还有羌人——
十万大军当然是虚数。然而八万还是有的。
在这八万军中,数量最多的就是羌人。
七万没有,六万还是有的。
当煎羌烧何羌且冻羌;烧当羌勒姐羌鸟吾羌……钟羌巩唐羌卑南羌——各个乱七八糟的部落,黑眼珠的,黄眼珠的,蓝眼珠的……黑头发的,黄头发的,红头发的……
因为当年的汉人图省事,干脆将这个地区的野人定了个“羌”的名字。就好像古时候东夷西狄南蛮北戎一样。所以西北地区混乱不堪的部落,在汉人们到来后也发生了一定改变。
其中最大的改变便是,他们产生了一种“对啊,原来我们是羌人啊”,的朴素民族意识。并且在那之后,开始了一定程度的联合作战。
——青藏高原的生活是困苦不堪的。西凉地区的生活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就像是一切生活在穷山恶水的蛮夷一样。羌人对于生活富足,文明程度更高的汉人世界是向往的,同时,也是嫉妒,乃至憎恶的。
也像是一切穷山恶水的蛮夷一样,羌人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抢劫与掠夺的机会。
因为是部落组织模式,处在原始社会时期。所以这些羌人的脑子更“楞”一些。甚至比草原上的游牧还不如。
在前汉时,这里的羌人只算是“小麻烦”。
然而等到东汉时,凉州地区的羌人就成了“大麻烦”。困扰东汉一生的大麻烦。
在东汉不满两百年的历史里,大规模的羌人叛乱数量超过十次。平均不到二十年就要爆发一次。
而二十年,便是一代人,一代孩子成长所需要的年纪。
也就是说,羌人们每一代年轻人成长起来之后,都会迫不及待的发动叛乱。再然后被汉军砍瓜切菜一样杀光。再等二十年,下一代人起来重复轮回……
这样的西北羌乱,一直困扰了东汉一生。而且随着东汉的国力日益衰减,世家官僚与皇室的盘剥日益严重。西北的羌人实力,也在不断提升。
毕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旦汉室的压迫与盘剥,增加到了超过西北汉人,以及其他民族对于汉室恩义的程度。那么原本应该组织,武装起来,与羌人作战的汉人,湟中义从(小月氏),以及其他民族的居民,也就理所当然的,会站在叛羌这边了。
更重要的是,那些“士人”。
拥有能力,明白军略与政务的“士”们。
在汉日益无道,底层汉民揭竿而起的情况下,凉州那些远比中原的士人更“积极”,更“疯狂”,也更没有节操与底线的“士”们。纷纷开始蠢蠢欲动。
——就好像之前来冀州,干脆的游说卢植造反的阎忠,便是凉州汉阳人,以及“名士”。而现在,指挥着这支疯狂而危险的叛军的领袖,同样是凉州的“名士”,韩遂、边章——
虽然最初他们是被迫参与叛乱的。是被俘虏之后被强迫拥立的。就好像清末时候的黎元洪。
但是同样的道理。
在品尝过权力,地位,以及叛军这头怪物带来的力量之后。他们理所当然的迷醉了。
“军队,权力,地位。”
使用正规渠道弄不到的东西,现在一瞬间就能拿到手。那么,这种情况,不也挺好的么。
远眺着汧县城内的阵阵火光。城墙上,韩遂韩文约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权力啊,乃至整个天下。一切过去想的,不敢想的东西,这一瞬间都仿佛触手可及。
他举起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一样缓缓握拳,接着自言自语:“长安,我来了。”手握十五万大军的韩文约,如是说道——
汧县再向前便是渝麋,再然后是陈仓,雍县,郿县,美阳,武功——
再接下来,便是他梦寐以求的天国要塞,大汉帝国的两个政治中心之一。西都长安,以及长安周边的大片陵邑了——
那是司隶地区的核心,帝国的精华部分。最为富庶,人口最为稠密,也最有价值的地区了——
“曾几何时,有人敢想象我,我——一个凉州穷士能率领十万铁骑,以征服者的姿态出现在长安郊外吗?”
一想到这里,他便心潮澎湃。
“韩文约之名,天下尽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韩遂,这个面似忠厚的中年人几乎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他,现在距离他的梦想,距离属于他的人生巅峰,不足四百里!轻骑快马一日可达!
简直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韩遂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以及甲片摩擦发出的金属震动声。
他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英俊,高大,瘦削的青年顶盔掼甲,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兄长好兴致,又是在夜观天象么?”
他这样问道。
“只是吹吹晚风,醒醒酒而已。”见到这个鼻梁高挺,面貌与常人略有不同的年轻人后,韩文约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说,年轻人点点头,却没有走开,而是安静的侍立在韩遂身后,等着看韩遂是否还有话说。
而后者果然像他想的一样。在等了一会儿之后再次开口:
“寿成啊。”他说:“你看到了吗?”
“兄长,说的是看到了什么?”年轻人问。
“当然是这片江山。”韩遂平静的说:“如画的江山!锦绣的江山——寿成,这是片多好的土地啊。这是天下,是九州,是华夏。”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慷慨激昂:“寿成!这天下是这么的美好。但窃居高位的人却是一滩污泥,是垃圾——让那种肮脏的废物窃居高位,而让你我这样的英雄沉居下僚。
这公平么?!
这不公平。
幸运的是……”
“幸运的是,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是吧,兄长。”年轻人将他的后半句话补充完。然后这样问道。
“是的,是的,没错。”他点头:“我们距离长安,还有不足四百里!打下了长安,我们的第一步就算彻底走出来了。”
“但那很困难吧,兄长。”
“——当然困难!”
韩文约说:“汉室天子绝不会准许那种事情发生!他会调遣全天下的精锐来这里!
皇甫义真,卢子干——北军五校,三河骑士,雍凉铁骑,北地骑士,白马义从,冀州强弩!
全天下的精锐都在以最快速度聚拢在这里。为了阻挡我们!”
虽然说出这种话,但韩遂看上去反倒更兴奋了:“所以啊,寿成,你害怕吗?!你害怕了吗?!”
“不怕。”
年轻人微笑着:“能跟天下英雄率领的天下强兵交锋。兄长啊,这不是很好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他这么说,韩遂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没错!这不是很好吗?!”他用力地拍着他的义弟,马腾,马寿成的肩膀:“就靠你了,寿成!”
“当然,兄长。”马腾回答:“我会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