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冷清荷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衣裳,而且在离开之前,特意化了个非常容重的妆容,她很有耐性地仔细描了眉,画了眼线,上了靓丽的彩妆,还选了一种她平时最最喜欢的口红颜色。
足足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化完妆后,她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良久。
其实这样端详自己,是每个女孩子几乎每天都会做的一件功课。看看自己有没有眼袋,哪里又多了一根恼人的皱纹,还是因为昨夜一时放纵了自己一下,肆意熬了个夜,今天看起来就有些烦人的浮肿?……这些都是自己必须关心的事情。
当然在见男朋友之前,这些瑕疵必须小心地掩盖掉。因为毕竟还年轻,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成了男友嘴里那个黄脸婆。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她看着镜子里鲜艳夺目若玫瑰一般灿烂娇媚的脸庞,却没有任何喜悦和得意的感觉,而是弥散着阴暗灰蒙的气息,好像那盛装下的僵死新娘。
即使绽放着微笑,那微笑也是死气沉沉,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是的,在镜子里的冷清荷,她看到的不是自己那依旧年轻美丽的脸容,而是一张灰白僵尸的脸。那是自己的脸吗?
她发抖的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脸,颤栗地自问: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什么夺取了她的灵魂和活力?
这样注视了良久之后,她忽然颓然地垂下了手,垂下了眼睑。人生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是这样恶烦自己,憎恨自己,讨厌自己……
在卧室里,她戴上了刘大东向她求婚时给她的那枚订婚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不过是一枚很简洁的铂金戒指,不过上面各自刻着对方的一个名字,她的戒指上刻着的是:伊森。
这是他的姓。
而刘大东那枚戒指上刻着的是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荷。
当时刘大东说,他最喜欢荷花了,这个荷字真的非常美丽。
她记得,当年杜鸥也曾给过她一枚情人戒指,但是后来某一天,她在一处地方洗手时,竟然意外滑掉了,当时她茫然地看着黑洞洞的下水管道,怅然若失了很久。好像丢掉的不是一枚戒指,而是自己的某种追求。
这事后很久,她一直闷闷不乐。杜鸥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怎么哄都哄不好,还以为是自己长久没有来找她的缘故。
但是只有冷清荷自己心里清楚,那戒指滑掉的一瞬间,她的心都随之沉入了荒芜。
她压在心里,没有和杜鸥提及一句。
因为那不过是枚普通的情侣对戒,所以她忽然不戴了,换了另一枚钻石戒指,杜鸥也没有察觉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女人频繁换戒指就是家常便饭的事。
灯光下,手指显得有些苍白,不过保养良好,指甲是新做的,是她昨天自己做的,很漂亮,当时做完后,在场的所有女店员都啧啧称赞了一番,她也很得意。
无比怅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幽幽嗳叹了口气,离开房子时,又最后望了几眼,她思索着,是否该留下些什么,不过最后她什么都没有留下,然后锁了门,走到外面。
夜光如华,照耀着这个城市一片琉璃奢华。
她又独自来到那个咖啡店,点了份牛排,要了杯红酒,意兴寥寥地吃完今天的最后一餐。擦了擦手,又掏出化妆盒照了照自己,看看是否需要补妆。
她重新又上了些唇彩,这样自己看起来似乎更加精神些。然后把化妆盒重新塞进包里。感觉有些无聊。于是她就给潜水鸟打了个电话。她觉得今晚有必要再见一面他,因为有些话需要和他当面聊聊。
潜水鸟起初有些莫名,显然对自己的邀请有些踟蹰犹疑。不过还是答应了过来见她。她无所谓,也很满意,然后一边喝着那杯红酒一边耐心地等着潜水鸟。
手机不断在响,她知道是杜鸥一直在找她。她看了看手机,杜鸥留了很多话……不过她觉得今天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感动了。
而且她连听都不想听。
后来她干脆连看都不看了,把手机调到静音,然后在光滑的桌面上,它不断发出滋滋的震动。
红酒喝完后,她又点了一杯。到第三杯红酒上来时,潜水鸟走进了咖啡馆。
冷清荷看着他走进来,直接冲着他微笑着挥了下手。潜水鸟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走近,看了眼她桌上的红酒,闷闷地打招呼:让你等久了吧?
冷清荷嫣然说:没事。
潜水鸟脱了外套,放在椅背上,沉默地坐下,他心里一直很奇怪,一路上就在胡思乱想,冷清荷忽然找自己见面,到底为何?
他觉得答应不妥,拒绝也不妥,两厢犹豫之下,最终决定还是来了。看到冷清荷,心中似乎更加疑惑了。
不过毕竟也是曾经喜欢过的女人,要说没有感觉,那是不现实的。经历了这么多年,当初的那份微妙的情感,如今反而变得像酒一样甘冽。回味起来,很有点心醉的意思。
这微然的心动,忽然之间让他很动容。毕竟,近来他一直处于情绪低落期,和蝴蝶的分手,让他久久不能自愈。人都是脆弱的感情动物。
忽然之间,以前那个曾迷恋追求过自己的女人,忽然又主动想起了自己,想要和自己见个面,这当中其实也暗含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潜水鸟知道自己如今很脆弱,很难抗拒诱惑,特别是曾经恋人的诱惑。
冷清荷或许不知道,在他一派冷静沉着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一颗躁动和不安的心。就在他出门来见她之前,居然花了很长时间为自己选身见她的衣服。本来这都是随手的事情,今天显然是有些刻意而为。
芊芊不明所以地坐在一边,歪着头看着。潜水鸟穿了一身,自己看看,然后就问芊芊:你觉得怎么样?
芊芊嘴里咕噜咕噜发出一串声音,算是回答。
潜水鸟看着他,最终笑着摇摇头说:没人问,只能问你。
芊芊伸了伸舌头,又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潜水鸟就说:好吧,就当你回答了。
不过,刚要出门时,他忽然又飞快折了回来,脱下了身上这件很时髦的衬衫,还是换上之前最初决定的那件比较沉稳的衬衫,然后抱着芊芊的脖子,亲吻了一通,又摸了摸它热乎乎的脑袋,说:乖乖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记住了,不许捣乱,不许到厨房翻垃圾桶,不许再咬坏我的拖鞋,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双拖鞋了!
芊芊咧嘴笑了笑,无限深情地凝望着主人,又无限依恋地看着他关上了房门,然后无限忧伤的就地躺下。
潜水鸟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意外碰见冷清荷的,今天还是这里再次约见,他想:难道是想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是参加还是拒绝?
不过,他最后决定,如果她真的是存心邀请自己参加她的婚礼,我就应该诚心参加。大家都是朋友,何必这样顾虑重重?
由此,他卸下了心理包袱,轻松地下了车,走进这家咖啡馆,就看见华灯下,盛装艳丽的冷清荷正对着自己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