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潜水鸟。
他想要的根本不止这些,眼下他稍不留神就暴露了他隐藏的心迹。
蝴蝶猛然推开了他,他的这句话,让蝴蝶本来还悬浮在迷惘中的心,无比夯实地落到了地面上。
她坚决地说:夜深了,你早点睡吧。
潜水鸟刚刚还沉浸在一片美好的遐思当中,他盼望着以此来缓和之前的不愉快,想拉着蝴蝶一同沉入这个粉色的美梦中。蝴蝶忽然这样决绝,让他有些懵。
他撑着眼睛看着她,吃吃说:不要啊,过来吗,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
蝴蝶赤着脚站在那里,双手抱着棉衣,说:太晚了,我困了。
潜水鸟也跳下了床,拉着蝴蝶,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流露出哀求的神情,撒娇般地说:干嘛吗?不是挺好的?我不想一个人睡,真的不想。
蝴蝶笑容显得很苍白,说:我是认真的。
潜水鸟睁大了眼睛,也说:我也是认真的。
潜水鸟心里一片模糊,他不理解为什么蝴蝶一下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什么说了这话让她反应那么激烈,他不明白,他以为蝴蝶也很喜欢再要个孩子,至少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的。
他觉得止鸢那么可爱,若是再有个女孩,两个孩子岂非更加可爱?
而且从他心里来说,没有看着止鸢从小到大,总是一种遗憾。
而且并非是他不负责任,而是蝴蝶从头就隐瞒了这事,让他错失了一次很好当父亲这个角色的机会。整件事的责任就不在于自己,而是蝴蝶。到今天为止,其实潜水鸟一直在此事上很纠结,他觉得自己无法这样轻易地原谅蝴蝶。
而这个良好的机会居然就让那个庄有生白白占了去,他心里很不爽。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让别人当了那么多年的父亲。这实在太冤了。
他总想着,应该再争取一次这样的机会,让自己做个完整的父亲,让蝴蝶知道,自己是多么疼爱她和自己生育的孩子,该让她真正看看自己是个多好的丈夫。
他就是这样想的。他想从头再来过。
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初蝴蝶其实本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当中经历了多少思想斗争,而且在生育这个孩子的过程中,忍受了多少不堪和艰辛。这些对蝴蝶来说,无疑就是场噩梦。
而在他的眼里,却是个玫瑰色的美梦。
蝴蝶根本想都不愿去想,所以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忽然变得这样冷酷,一时间潜水鸟有些不能接受,他也变了变脸,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给我看什么脸色?我哪里说错了?
蝴蝶纠结着是不是该甩门出去。
潜水鸟走到她近前,把她一步步逼到墙角,他的目光变得冷冽,一字字说:怎么了?今晚你就别回那房间去了。
蝴蝶也一字字说:不行。
潜水鸟笑了一下,说:有些事情由不得你,知道吗?
蝴蝶说:你别逼我。
潜水鸟说:你想怎么样?
蝴蝶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潜水鸟说:你若今晚不留下来,我立刻就走。告诉你,我不稀罕你的小床,我家里有张又大又软的床等着我,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睡在这间小房间里?
蝴蝶一言不发,他的鼻尖已经抵着她的额头了。
他口气充满了威胁:所以,你明知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又何必装腔作势哪?
蝴蝶感觉自己没路可退了,忽然鼓足勇气说:可是我不想。
潜水鸟愕了一下,心里满是不痛快,渐渐脾气上来了,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好言好语都已经说尽了,而蝴蝶显然有些不识好歹。
他说:你太自以为是了,你真以为我除了你就没别的女人要了?我把你放在心尖上,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你也别太自负了,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女人了,你忘记你现在都几岁了吗?说句难听的,那个庄有生其实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等他也是白等。还有,你今天若是走出这个房间,我立刻就走。而且,今天我若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蝴蝶沉默不语,她说不出话来,此时她内心一片狼藉……痛苦,矛盾,犹豫,不舍,厌恶,反感,羞怒各种情绪都集结到了一处。
她感觉潜水鸟低下头开始亲吻自己,她奋力使自己反抗着,他也不依不饶,两个人一同激战,甚至都咬破了她的嘴唇,她感觉鲜血在他们两个唇齿间渗透开来,那淡淡的血腥味,让人惊悚……
蝴蝶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的恼怒。她使尽全身的力量,奋力一推,差点把潜水鸟推倒,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诧异而莫名地望着蝴蝶。蝴蝶转身欲走。
潜水鸟说:我有几句话一直想问你——
蝴蝶停住了,说:什么?
潜水鸟说:我想问你,当初你和他结婚时,到底认识了多久?
蝴蝶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不久。
潜水鸟阴测测地说:当初我若是没有冷落你,你是否会和我结婚?
蝴蝶说:会。
潜水鸟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你为何又会去选择他?你知道我一直想和你在一起的。你明明知道,却偏偏选择了一个你才认识了不久的男人。我就不明白,你难道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喜欢他甚至都超过了我?
蝴蝶定了定心神,刚才那些点燃起来的柔情蜜意已经灰飞烟灭了,无论什么爱情,燃烧过后都是灰烬。她想,是的,有些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是该说清楚了。
她转过头,长久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当年自己曾爱得神魂颠倒的男人,眼里梦里都是他的影子的男人,此刻却真的到了要离别的时刻了,自己又是如何地忍心去说那些伤情的话?他的脸色此刻看起来很是苍白,眼睛发红,目光中满含悲伤,看得出他也在做最后的挣扎。若非真的被逼得无可奈何,他怎肯如此卸下保护自己的那层外壳,自甘卑微地问蝴蝶。
蝴蝶说:并非那样。你其实也该知道,我们两个就是一类人,或者说太过相像而已。在爱情中属于自私和渴望被包容的那类人,总是渴望对方能爱自己多一点,而太过计较彼此之间的付出得失。其实你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你当初选择我,是觉得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应该会是那个无私包容呵护你的女人,所以你喜欢成熟的女人,因为你自己也需要有个人来温暖你,你可以从她这里索取你想要的爱。而错就错在,我也是个内心很孤独很脆弱的人,我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可以去包容一个男人。有些女人二十岁可以像个四十岁的女人那样去爱去疼一个男人,而有些女人即使四十岁了她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这无关乎年龄。而是选择对错的问题。你知道吗,很多次你那样和我怄气,闹别扭,总是等待着我主动来向你示好,主动求和。但是我不能。我承认我是个绝对自私的女人。
潜水鸟眼神变得很古怪,说不出的古怪,甚至变得很空洞,很空虚。
蝴蝶噙着泪水说:你可能不知道,庄有生从来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让我独自去承受煎熬,去惶恐地等待,去漫长地期盼……我不知道有多爱他,或者爱不爱,但和他在一起,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