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袁玫不断在劝他,但是说着说着,不知何故陈柯眉宇间的神色却变得愈发凝重了。
到后来坐在那里不住的唉声叹气,袁玫听得都揪心了起来,问他到底还有什么不顺意的事情。
他却再三地欲言又止。
袁玫本来性子就火辣,喜欢干脆利落,眼下这陈柯忽地变得优柔寡断,欲言不畅,让袁玫心里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茶已经喝了三遍有余了,陈柯忽然说:袁大姐,这本是我自己的事,不管你的事,我要告辞了,我,我可能另外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袁玫诧异了,说:你之前不是说没事?怎么忽然又有事了?
陈柯都已经站了起来,一副准备走的样子,说:叨扰了你那么久,我也不好意思了。本来是没事,刚才坐着喝茶,才想起来确实还有些事情未处理掉。
袁玫那个急性子,哪里禁得住他这样吞吞吐吐,早就按捺不住了,直接说:陈科长,你这人,看着挺爽快的,怎么说起话来如此拖泥带水,到底什么事情?
陈柯瞅了眼她,又沉思了一下,才缓缓说:不瞒你说,我还需得去找人筹些钱。
袁玫一听愣住了,奇怪道:筹钱干什么?
陈柯叹了口气,说:我当初卖掉房子的钱早就用掉了,如今女儿每次透析都要花钱,我已经贴补上了所有的钱,但是这些钱又哪里够用?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一生病,花钱简直想都不敢想。这不,我还去动动脑筋为女儿下个月治疗的钱做准备。
袁玫愕了一下,也承认:哦,这事,也是,一生病那就是钱,我上次住院开刀,就开个阑尾炎,就花掉上万。你女儿的病,可是个无底洞了。
陈柯哀怨地说:医生说,唯一治愈的方法就是换肾,可是哪里再有那些钱?现在只能这样了。袁大姐,今天也谢谢你了,我得先走了。
他直接向门口走去。袁玫迟愣了一下,忽然叫住了他:陈科长,你等等——
陈柯不解地回望着她,袁玫快步走到了卧室,也不知道她去卧室干什么,不过等她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鼓鼓的信封,然后兴冲冲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塞到他手里,说:别客气,既然是朋友,这点忙总是要帮的。拿着吧!
陈柯似乎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来了这一举动,震惊住了,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袁玫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笑意说:没事,一点小钱,也许帮得上,也许帮不上。你就别介意。人都有急的时候,你说是吧?你看麻将台上,你好几次都是帮着我糊的。我也得感谢你。
陈柯眼睛里闪着感激的神色,沉重地说:袁大姐,我如何感谢你?
袁玫有些不好意思接触他的目光,他盯着自己,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得都有些害臊起来,低了下头,说:不用感谢,先治病要紧。
陈柯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把抱住了袁玫,伸过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低低说:袁大姐,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了,一开始就喜欢你——
袁玫整个人就直挺挺木在了那里,既没拒绝,也没答应,一动不动,像是瞬间僵硬住了。
她就一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柯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好像完全都不相信这一幕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柯亲了她几口,又抱了她一下,然后又激动地抓住她的双手,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有些不知所措地忙乱,抓着她的双手,又不知道放哪里,就胡乱这么抓着。
袁玫只感觉到他木板一样的身体硬邦邦贴在自己身上,两只手,滑腻腻的皮肤之下就是棱棱的骨头,坚硬骨感,用力过猛,不免把自己的双手抓得有些痛感。
袁玫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手忙脚乱地表示着亲热,只听他不住说道:我是真的,袁大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我能感觉到,我真的已经感觉到了——
刚才还是一个极其斯文的老头,忽然间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急切和慌张,甚至说话都有些含糊其辞。
一开始袁玫还能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后来嘴里叽里咕噜语焉不详,完全不知道他在嘀咕着什么,反正一口一个感觉,一口一个喜欢,几乎有些癫狂。
好半天,袁玫忽然明白过来,又是好笑又是羞臊地吐了句话:陈科长,你这是干什么?
陈柯一瞬间僵住了,用眼睛偷偷看了看袁玫,小心琢磨着她眼下的表情,到底是什么反应,然后又嗫嚅着问道:袁大姐,难道你不是?——
话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
袁玫也看着他的眼睛,摸不着头脑,奇道:我不是什么?
陈柯半天终于说了句:难道你不是也一直喜欢着我吗?我以为你一直喜欢着我,你们女人不都是这样,喜欢人也是掖着藏着,总归要男人先主动点的。我觉得我应该先主动点,表示一下的。
他说这话时,人倒是平静了下来,慢慢松开了紧抓着她的双手,手心里全是涔涔的汗水,双手一搓,负到身后,往后挪了一步,瞬间又恢复了斯文,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完全瞠目结舌的袁玫。
袁玫就这刚才一晃眼的时间,领悟到这辈子一个很尴尬,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居然让一个老头子觉得自己喜欢上他,偷偷地喜欢上他,难道自己真的就已经偷偷喜欢上了他?而且这种喜欢似乎还太过抢白,人家就主动上门表白了。
这,这,这,委实丢人。
袁玫张嘴却结舌,脑子有些空白,无比干涩地笑了一下,结结巴巴说:陈科长,你看在这个,我,那个,什么的,有吗?……
陈柯淡淡笑了下,说:没事,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我懂的。
袁玫心想:懂什么?
但又不便直问,就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陈柯又捏了一下她的手,不过这回很绅士,然后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不急,你的情况我基本都知道了,你也不易,那么多年独自抚养了儿子,有些事情我们不急,可以慢慢来。我们现在这个岁数的人,其实要懂得如何爱护自己,你说是不?还有多少年的好时光啊?人生都过了大半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孩子也都大了,是该到了多为自己想想的时候了,袁大姐,你说呢?
袁玫不由得不点头。
陈柯笑眯眯地说:你是个好人,我知道袁大姐,我会待你好的,你放心,我们都需要一个彼此可以说话和倾听的人,彼此可以相伴的人。你看你儿子又不在身边,一个人也是寂寞。袁大姐,请相信我,我会是那个和你相伴的人,我们都没有伴侣,我们也都这点岁数了,我们可以一起安度晚年,你觉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