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玫正处于人生低潮起,生活寂寞单调。潜水鸟虽然不断给她银行账户里汇钱,让她想干嘛就干嘛,不要节省,也不要不舍得。但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即使有了大把的钱,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个花法。况且,那么多年一直是省省节节惯了的,让她一下子要学会肆意地挥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谓,穷人永远都无法理解富人是怎么生活的。
袁玫虽然不是穷人,但是精打细算向来是作为一个女人的美德和荣誉。在他们老家,一个女人若是不懂得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奢侈浪费迟早是要败家的。哪怕你美貌,能干,也不能算是个真正翘楚的好女人。
事实上,若不是精打细算,她也无法支撑儿子读到大学,可能早就过不下去了。
说到花钱,她如今比较舍得花钱,或者说会花钱的地方就是麻将桌上。
输赢多少,都不会有太多感觉,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输了最多是带着笑容地叹口气。相反,她对别人看她那种羡慕嫉妒的表情更受用,那些人口中都称她是大袁姐。每每这样称呼时,都带着巴结和恭维的意思,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有个有钱的儿子,据说在魔都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钱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花都花不掉。
有人就悄悄问起过袁玫:你儿子真的是副总?
袁玫神情傲慢,虽然嘴上谦和,不过那腔调可是一点谦和的意思都没有,耷拉着眼皮淡淡说:是啊,我儿子可是能干的很,不像我,我一个家庭妇女。
那人讪讪地笑了笑,留下几句极度恭维的话,说得袁玫内心忽的就膨胀了起来。
一想到蝴蝶,越发觉得她实在是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可是人中佼佼者,有才有貌。她算什么?还是一个都快进入更年期的老女人,再过上个两年不就年老色弛了吗?凭什么在儿子面前还作威作福的样子。
钱有了,生活未必如意。
相比钱,袁玫知道,自己更需要的,其实是有个陪伴和说话的知心人。人到老了才知道,孩子终究不是那个能和你相依相伴的人。
再过几年,若是自己走不动了,还真不知道那日子该怎么过?整天挺尸一样躺在那里,没人理你,没人说话,拉屎拉尿恐怕都会招人嫌弃。
一想到这种生活,袁玫少不得心惊不安起来。
这些年来她一直忽略自己的这一需求,眼下,忽然有个人意外出现在她的生活圈子里,也是唯一一个会对她软言柔语,甚至会长久地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袁玫心内不由火热了起来。
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可能是这一路太寂寞,太幽怨了,袁玫极度渴望有个人来陪她,或者回到家知道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她渴望这种温情,渴望这种被关怀,被宠爱的感觉,所以鼓起勇气,打了个电话给陈柯。
接通电话,袁玫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似乎不太听使唤,几次手机都差点从手掌里滑掉。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自然,发颤的,但是好在电话里,对方估计也听不出来。
让袁玫暖心的是,陈柯一看到这个电话,就知道是她,语气很温柔:喂,袁大姐,是你吗?你回来了?
这一声“你回来了”简直酥到了袁玫的心里。袁玫几乎要落泪。激动地回答着:是啊,我回来了。
陈柯似乎也很激动,声音也有些不寻常,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这几天的确一直在想,都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准备就在儿子那里一直住下去了。
袁玫感觉眼角潮湿,忍了忍眼泪,笑着说:其实刚回来,这不,我还在车上,不过马上就到了。
陈柯有些意外,哦了一下,然后说:快到了?我来接你好吗?
袁玫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她那个叫心花怒放,一扫之前的所有阴郁情绪,此刻盼着汽车快点加速,让她快点回到自己家,回到自己的地方。
因为那个地方,正有个人在等她。
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在那个冷清简陋的长途汽车站等待她。
袁玫忽然发觉自己居然有了恋爱的感觉,一想到这里,她脸上潮红起来,也火热了起来。不但整个人热情高涨起来,神思到好似长了翅膀一下,恨不得飞起来,转上了个几圈。
旁边的小伙子似乎也察觉出了她接完电话后,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就问她:约人了?阿姨?
袁玫被他突如其来地一问,怪道不好意思起来,勉强把一颗欢跃的心,强压了下去,可不能露了什么马脚,免得人家年轻人感觉你老不自重的样子。低低说:啊,是,一个老朋友吧。
小伙子皮里阳秋地笑笑,笑而不言。
袁玫从来没觉得这后面的十来分钟的车程怎么会如此的漫长和难熬。之前坐了整整一天的车都没有这般焦急过。眼下却有些坐着不安生了。不停望着窗外,看着一路最为熟悉不过的景色,心里算着,过了这一程,该是哪一程,便就如此一程一程地算着,过了一程,两程……好不容易盼着进了城,长途车站就到了眼前。
下车前,袁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坐了一整天的车,人不免会显得有些狼狈,趁着无人察觉,偷偷拿出了包里的小镜子照了照,看看自己样子还行,不至于蓬头垢面就心下稍稍安慰。
临下车前,小伙子快活地冲着她告别:再见了,阿姨。
袁玫也快乐地摆摆手说:再见了,祝你好运啊。
小伙子俏皮地挤了下眼睛,背上包飞身快速地下车了,那汤汤的笑容似乎还停格在一瞬前,袁玫猛然醒悟,拍了下大腿,暗骂:还发个什么愣啊?自己也该下车了。
等她下车时,车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司机已经吊着一根香烟,在车下替乘客拿行李了。袁玫此次去时带着不少东西,甚为累赘,回来两手空空,就随身的一个行李包,装着替换的衣物,别的就没什么东西了。
所以倒也是极轻便。下了车,走出客运站的大门,果然就就看见陈柯等在那里。
袁玫一阵感动,一阵温暖。她笑容满面地走向了陈柯,陈柯也老远就看见了她,疾步而来。走到近前,说了句:刚下车?
袁玫说了句:陈科长,你等久吧?
陈柯说:还好,还好,我倒是怕耽误了。之前家里有点事,出门晚了些。还好,赶上了。
袁玫说:正好着哪。我以为你不过说说,没想到——
陈柯憨厚地笑笑,说:说好来的,当然就来了。
袁玫听着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说:我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跑来接我。
陈柯说: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古人都说,天涯若比邻,又何况我们还住在一个城里,理应,理应的。你这里也没什么家人,我也是,除了一个女儿也没别的人,大家应该多多照顾些。你说是吗?
袁玫不住地点头,说:陈科长,你说的很是,很是。大家理应彼此照顾。
陈柯带着略显含蓄的笑意淡淡望了眼袁玫,然后说:还没吃饭吧?要不,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如何?
袁玫听了,完全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