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舞衣上不小心弄上些酒渍,便先行离开了绛云宫,因此她并不知道薛青墨落水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桃夭夭救人的事。
她盯着桃夭夭看了一眼,当看到桃夭夭湿漉漉的头发之后,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声音里写满了关心:“桃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头发怎么都湿了?外头这么冷,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所以我才来你这里暖和暖和啊!”桃夭夭笑着对傅紫苏眨了眨眼睛,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傅姑娘,实不相瞒,我有事要请你帮忙,你肯吗?”
傅紫苏微微一愣,她往桃夭夭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才回过神来:“桃姑娘,你是从后窗偷偷进来的?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桃夭夭点点头,一句话将事情一笔带过了:“我在水廊那边的河里救了个人,衣裳给弄湿了,来这边更衣的时候被人算计了,需要借你房中的浴桶泡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浴桶里的水是干净的,我没用过,只是……水已经凉了。”
傅紫苏略带歉意的说道,“要不,我找人再烧些热水过来吧!”
“不用了,凉水倒是比热水还要好了。”桃夭夭摆摆手,又说:“我已经将服侍你的那个秋菊打昏了,我暂时不能让蓝景钰知道我在这里。”
桃夭夭的话让傅紫苏听得云里雾里,她四处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桃姑娘,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是谁要害你?”
桃夭夭看了傅紫苏一眼,见傅紫苏眼底除了疑惑之外便是担心,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清澈得能让人一眼看穿她的内心。
桃夭夭笑了笑:“傅姑娘,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以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就在这里躲一躲,等身上的药劲过去之后,我家人差不多就该来接我出宫了。”
“药劲?桃姑娘是被下药了吗?还是中毒了?”傅紫苏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她拉着桃夭夭的手去了桌边的灯光下,仔细看了看桃夭夭的脸色之后,她沉声开口:
“桃姑娘,你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可是染了风寒了?我略通医术,让我替你把把脉可好?”
桃夭夭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大方地点点头。
她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挽起了衣袖,将那个没戴“红手镯”的手腕伸到了傅紫苏的面前。
看着温婉贤淑的傅紫苏,她用另外一只胳膊撑着下巴打趣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傅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还懂医。”
傅紫苏伸出三根手指切上了桃夭夭的脉搏,谦虚地笑了笑之后,她的脸色郑重下来:“实不相瞒,我当初不顾祖父和祖母的反对执意学医,其实是为了我父亲。”
桃夭夭恍然大悟,她知道傅紫苏的父亲是在正值壮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去世的,她的母亲也因此郁郁而终,留下了年幼的傅紫苏和她弟弟,是定国公及夫人将她们姐弟二人养大的。
“对不起傅姑娘,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桃夭夭收了脸上的笑坐直了身体,诚心诚意地跟傅紫苏道歉。
“没什么的。”傅紫苏笑了笑,“我总觉得父亲的死不是意外,所以才执意学医,只是可惜,这么些年过去了,就算我学得再好,也不可能调查出父亲离世的真相了……”
傅紫苏的脸上闪过几丝黯然,却又在切到桃夭夭的脉搏之时微微变了变脸色。
她将右手撤了回来,猛地抬头看着桃夭夭:“桃姑娘,你这是……这是……”
“没错,这就是我说的着了别人的道。”桃夭夭将衣袖放了下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所以,我得借你这些水泡一会。”
桃夭夭站起身来去了浴桶边,伸手解开了衣领最上头的一个扣子。
“可是桃姑娘,只用冷水浸泡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傅紫苏紧走两步跟了过来。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我随便找个男人来解毒?”桃夭夭开玩笑地说道。
傅紫苏的脸色红了红:“桃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是谁给你下的毒?说不定,他那里会有解药。”
“别傻了,最好的解药难道不是找个男人睡一觉吗?再说了,就算真的有解药,她也不会给我的。”桃夭夭乐了,趁着傅紫苏俊脸微红的时候,她迅速地褪去了衣衫进了浴桶当中。
浴桶里的水虽然不是冰冷,却也比体温要低上一些,桃夭夭为的就是让自己降温,所以便没用内里来抵抗。
微凉的水乍一接触皮肤,她的身子狠狠抖了抖。
该死的德妃!
这笔账她记下了!
“桃姑娘,你先泡着,我去把小门关上。”傅紫苏替桃夭夭捏了一把汗,不忍心再看桃夭夭瑟瑟发抖的身子。
“去关吧,我只打昏了秋菊自己,不是还有一个宫女呢?你把她拦在门外。”桃夭夭哆嗦着跟傅紫苏说道。
傅紫苏应了一声,转过身就朝门口走去,可是,她才刚刚绕过屏风,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誉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听到那个声音,傅紫苏的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就朝桃夭夭看了过来。
桃夭夭也狠狠地吃了一惊:“该死的,他怎么来了!不能让他看到我在这里!”
若是蓝景钰见了她,那边殿内死去的三个人她可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桃夭夭咬了咬嘴唇,眉心蹙成了一个疙瘩。
她都已经让花羽和花沐兵分两路将人引开了,这该死的蓝景钰为何还能寻到这里?
她绞尽脑汁想啊想,当看到浴桶边自己那双被雪水打湿了的绣鞋之后,她终于想起是哪里路出马脚了。
真是该死!
她竟然忘了自己留在雪地上的那些脚印了!
怪只怪自己太过大意,尽想着抄小路走暗影来这“青云殿”了,却忘了那些角落里的积雪。
少有人走的小路,积雪自然是无人打扫的。
蓝景钰心思缜密,她在雪地里留下的那些脚印一定逃不过蓝景钰的眼睛。
傅紫苏顺着桃夭夭的目光朝地上的鞋子看了过去,心头已是一片了然:“誉王殿下是循着姑娘的脚印找来的吧?”
桃夭夭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嫉恨与懊恼。
傅紫苏疑惑地看了一眼桃夭夭的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心中一动。
心思百转之间,她看着桃夭夭开口:“桃姑娘,给你下药的人,是德妃娘娘是吗?”
桃夭夭回过神,见鬼似的看了傅紫苏一眼:“这都被你猜出来了?傅姑娘果然不愧为京都第一才女,佩服,佩服!”
傅紫苏摇摇头:“若非誉王殿下忽然出现,我又怎敢无端猜忌德妃娘娘……”
她看了桃夭夭一眼,脸上虽然是淡笑,却又带了些苦涩。
“德妃娘娘一直在努力争取跟定远侯府的这门婚事,今日的生辰宴是假,想成全誉王殿下跟桃姑娘才是真吧……”
“什么狗屁成全?我稀罕她的成全吗?有她这么不择手段的人吗?”桃夭夭呸了一声。
“桃姑娘……你对誉王殿下,难道就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动过心吗?”傅紫苏看着桃夭夭,鼓足了勇气问出了这一句早就想问的话。
傅紫苏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桃夭夭看得有些疑惑,她嗤笑了一声:“我对蓝景钰动心?怎么可能?我可是有婚约的人,我喜欢的人是洛云锡!若是蓝景钰敢动我,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断子绝孙!”
桃夭夭的话让傅紫苏错愕了片刻,回过神来之后,她慌忙紧走了几步关紧了卧房的小门。
“嘘——”傅紫苏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提醒桃夭夭,“别说话,誉王殿下马上就要进来了!”
“我知道!我正要跟他们母子算账呢!”桃夭夭一边说,一边就要从浴桶里站出来。
“桃姑娘,我有办法不让誉王殿下发现你!”傅紫苏胸有成竹地说道。
“别逗了!蓝景钰那家伙又岂是你想拦就能拦住的?”桃夭夭伸手指了指一旁架子上挂着的浴巾:“帮我拿一下。”
“我真的有办法!”傅紫苏认真地对着桃夭夭点点头,并没有帮桃夭夭取浴巾,而是在房间内巡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墙角的那一大盆植物上面。
看着那盆高高大大的植物,傅紫苏似乎松了一口气。
顺着傅紫苏的目光看去,桃夭夭看到了墙角放着的那一盆四季竹,因为天气寒冷疏于打理的缘故,原本在冬天室内也可以生长得很茂盛的竹子现在却显得有些萎靡,已经出现了大片的枯黄叶子。
傅紫苏快步走到那盆四季竹旁边,用力折了一段尚且葱翠的竹子下来,她飞快地摘除了竹叶丢在盆里,又将那根细长的竹茎朝着桃夭夭递了过来。
“桃姑娘,这个你先拿着,待会在水下的时候,含着它不至于呛水。”
傅紫苏一边说话,一边弯下腰去飞快地收拾了桃夭夭的鞋子放在了床底,又细心地将桃夭夭脱下的那身黑色夜行衣裹在衣裳的最里边,然后抱着衣裳去了床边,将衣裳塞在了被子下面。
桃夭夭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竹茎,又抬头看了傅紫苏一眼,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看到桃夭夭脸上的疑惑,傅紫苏语速极快地跟她解释:“这是唐竹,也叫四季竹,茎汁微苦,你忍着点儿,还有清热解毒之效呢,待会你含着这根竹茎躲在水下,我有把握保证你不被誉王殿下发现。”
桃夭夭抽了抽眼角:“我躲在水下倒是可以,可是,你确定蓝景钰不会过来查看?”
“我确定!”傅紫苏认真地点了点头。
殿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蓝景钰的说话声:“……起来吧,都是谁在里边?”
“回誉王殿下话,是秋菊姐姐和傅姑娘在里面。”
“把门打开,本王要进去。”蓝景钰沉声开口。
“是!”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地停在了殿门之外。
“来不及了!桃姑娘,得罪了!”傅紫苏紧张地看了桃夭夭一眼,忽然飞快地解开了自己刚刚穿戴整齐的衣裳。
她将衣裳随意丢在地上,仅着了一件白色的中衣,然后在桃夭夭的目瞪口呆之下,她踩着浴桶边的凳子进了浴桶。
冰凉的水乍一沾到她的身体,傅紫苏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傅姑娘,你这是……咱们岂不就是坦诚相见了?”桃夭夭开玩笑地说道,她终于明白了傅紫苏说的方法是什么了,只是,她跟傅紫苏只是萍水相逢,似乎连朋友都算不上,傅紫苏这样对她,她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有些渣。
“那个……傅姑娘,你其实不必这样的,我就算被蓝景钰找到也没关系的,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你,就一定会帮到底。”傅紫苏回头看了桃夭夭一眼,牙齿打着颤对着桃夭夭笑了笑,却笑得实在勉强。
桃夭夭张了张口,最终垂了眼。
她看得清清楚楚,傅紫苏花容月貌的脸上,已经起了细细的一层鸡皮疙瘩。
傅紫苏跟她不一样,她有内力护着,就算是冷一些,却也不至于被寒气所伤,可是傅紫苏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傅紫苏对着桃夭夭使了个眼色,桃夭夭会意,深深地看了傅紫苏一眼之后,她点点头,口中含着那根竹茎潜到了水下。
看着那个露在水面上短短一截的竹茎,傅紫苏动了动身子。
刚刚用身体挡住那截竹茎之后,她就听到了厚重的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脚步声进了大殿,朝着偏殿的这道小门缓缓走来。
“傅姑娘,您还好吗?”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叩击了几下。
“秋菊姐姐,你过来开一下门,誉王殿下过来了。”依旧是那个小宫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