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皇帝已经恢复了齐泽的身份,作为宜王的齐泽自然是要回到自己的宜王府居住。宜王尘封了许久,里面的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整理。齐泽从宫中回来之后倒是还没回去一趟,先去了阿淳那里。随后又去了苏洇府上,拿了一些必要的物品坐上马车去宜王府。本以为该是冷冷清清的宜王府,此刻却不见半分冷清。为何?
门口陆陆续续出入的小厮,还有站在门边指挥着他们搬送盆景的萧莲儿。齐泽下了马车,走到萧莲儿面前,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对萧莲儿他讨厌不起来。
萧莲儿看见齐泽,眼睛一亮,她多次去找齐泽,遇见的时候总是太少。今日萧莲儿穿了一袭粉衣,头上簪着几朵桃花瓣,她说道:“你这宅子许久没住了,里面都颓败得很。我命人在外面买了些盆景给你,到时候看起来也赏心悦目些。”
齐泽便往里走,道了一声“多谢“。宅子应该是已经打扫过了,每间屋子的房门都敞开着在通风,齐泽走进自己的卧房,眼睛顿时被刺了一刺。床上的被子被单都被换成了大红色,右边一个小方桌上放着大红的喜烛,阶下铺着大红的地毯。齐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疑心是太过鲜明的颜色刺得他眼泪要落下来了。齐泽转身欲要离去,便听见身后有浅浅的呼吸声。
萧莲儿扯着衣袖,眼巴巴的看着齐泽,打量着他的神色。
“莲儿,你未免太过自作主张了。”齐泽道,脚步却不停,一路沿着游廊向西走去。萧莲儿也紧紧跟在身后。走到湖边,齐泽停下脚步,坐在绿莹莹的草地上,安静的看着湖面。
“对不起,阿泽。我只是想……”萧莲儿说道,见齐泽回过头来看她,又把下半句咽了下去,看着齐泽。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的婚期定在下个月月底,距离现在还有五十天的时间。”因着琴妃的病急迫,所以把婚期也定的近。
见齐泽话不少,萧莲儿便得寸进尺的在他身边坐下来,坐下来之后又嫌挨得不够近,又把屁股挪了挪,说道:“阿泽,我这不是预先备着吗?我知道你不爱理这些俗物,就让我来忙就好了。况且你刚经历了劫难,大红的颜色也可以给你带些喜气来的,相信我。”
萧莲儿仰头望着齐泽,白净的皮肤上一丝瑕疵也无,齐泽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湖面,道:“待会儿我叫人撤了吧。这样的颜色,我没法睡。”
萧莲儿失望的点点头,却也没有再多说。她心底涌起一股烦乱,看向身边的齐泽,却仍旧清清浅浅,仿佛不沾染一丝红尘的气息。他是她心中的谪仙,可是她更盼着往齐泽如同寻常恋人一样给她更多的关爱和呵护。萧莲儿想自己是不是变成了贪得无厌的人?齐泽对她,已经比对寻常人要好了,这不就够了吗?她还在奢求什么,明明知道齐泽就是这样的人。萧莲儿咬咬嘴唇,顺着齐泽的目光一齐看向湖面,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闪着金色细碎的影子映入人的眼,但也不过是寻常景致罢了,有什么好看?她摇摇头,站起来说道:“阿泽,我先回去了。”
齐泽微微点头,连身子都没动一下。萧莲儿回到家中,萧夫人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萧莲儿认出那些人都是家中绣房的丫头,喜盈盈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觉得没甚趣味,耷拉着头要走,被萧夫人叫住了,道:“莲儿没慌着走,快来看看我替你选的嫁衣花样子。”婚礼来得急,必须早早的选好了着人现在就开始动手绣了,等绣到快完的时候再让萧莲儿自己绣上几针,就算完成了。
萧莲儿去看时,见萧夫人手中拿着的绣样,盖头选的是花开并蒂莲,嫁衣上欲绣的是凤穿牡丹花样,绣的时候用金丝银线细致穿凿,绣成之后美不胜收。萧莲儿果真被吸引了,拿着花样子在手中看了又看,嘴角甜甜的抿起。萧夫人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是喜欢,悄悄的挥手让绣娘下去,屋内便只剩母女两人。
“你今日去了宜王府上?”
萧莲儿把花样放在桌上,点了点头,道:“我好想做得过分了些。因想着婚期快到了,阿泽他也不爱管这些事情,我就让人把他的卧房也先布置成了新房模样。他好像不太高兴。”
萧夫人屈指敲了敲萧莲儿的脑袋,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矜持的女儿!左右你们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把人逼得急了,太不像话了。”
萧莲儿也略觉得后悔,她的确心急,等了十几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竟然觉得莫名的心慌,生怕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大约是自己太患得患失了。还有齐泽的态度,也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她都已经成了他的未婚妻子了,为什么他对她还是这般冷淡?
萧莲儿撒娇的扑进萧夫人的怀里,道:“娘,阿泽会不会不喜欢我?”
萧夫人一把搂住自己怀里的小乖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怎么会?我的宝贝闺女生得好性子也好,哪个男人不喜欢?”萧莲儿听了自己母亲的话稍微安心了些。
萧莲儿的确生得极为美丽,撇开那窈窕的身段不提,光是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便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萧夫人心满意足的打量着自己女儿,心中充满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这孩子终于要嫁出去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是怎么回事。
刘婆子来了京城,前几天一直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感觉之中。她像个土财主一样,每日都要把刘长安的宅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要走一遍。虽然刘长安的宅子比起其它官家来说已经算是简陋且小的了,但对于多年过惯了贫苦生活的刘婆子来说还是极好极好的了。刘长安回来的时候,见桌上摆着三样极为简朴的菜色,不禁皱了皱眉,道:“底下人是怎么了?”他把筷子放下,想去找厨房的人来质问,被刘婆子拖住了,道:“长安哪,这是为娘亲自做的,不干他们的事。你从小吃惯了娘的手艺,娘得亲自给你做啊。虽说你现在是吃官家饭的了,但是咱们还是得勤俭持家,你说是不?”
刘长安是有一阵没过这样的日子了,过惯了舒畅的日子,乍一吃到这样的饭菜,胃部竟然有些不适。刘婆子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还呼哧呼哧的喝了一碗汤下去,刘长安兴致就少了些,在菜碗里拨弄了几下,把碗里的米饭刨完便放下了筷子。正巧这时守门的小厮颠颠的过来了,说道:“禀告老爷,英王殿下府里来人了,请你过府去喝酒。”
刘长安一喜,对着刘婆子说了一声,换了身衣裳便匆匆出门去了。
英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外,等着接刘长安过去。刘长安像车夫问候了一声,便上了车去。英王来找过他几次了,多是邀在外边的酒楼,这还是第一次请他过府。说起来英王总是来找他,也是个好处。例如很明显的,上级对他的态度和善了许多,话里话外的让他帮着忙在英王面前美言几句。同僚之间的情谊也变得深厚多了。
英王府比起刘长安那座宅子来说,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刘长安随着仆从走进去,分花拂柳,走过许多游廊,路过几处假山,渐渐地感觉视野开阔起来,再走了一段,就看到英王执杯坐在席前等他。在家中没吃饱,看到这么大一桌席面,而且就只有他们两人,刘长安不禁喉头动了动。
英王热络的请他坐下,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好不悠哉。席过了一半,月光也出来了,英王忽然慢悠悠的说道:“我今日去见父皇,顺道给刘兄求了个恩典。”他见刘长安虽然脸上一副冷淡的模样,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微微向他侧了过来,显而易见是极为感兴趣的,不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父皇还是看重你的,便给了大理寺寺丞的空缺给你。”
刘长安痛快的把手中的酒杯昂头一饮,一杯酒下肚极为痛快。大理寺寺丞这位置,已是正六品了,比起他从前的位子来说算是连跳了几阶。他心中升起一股快意,这正是他刘长安命中该有,竟然能够得此运道。他谢过了英王,英王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这事还不值一提。还说道:“我知道刘兄为之前退婚之耻所苦,这样,我府里有一队护卫,身手都是不错的。你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来调动他们。”言罢,抖了抖手,从怀里掉落出一个令牌来递给刘长安。
刘长安回家的路上竟然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踩不踏实了,虚虚浮浮的,好像踩在云端。见了刘婆子还没睡,点着灯等他呢,一进门竟自个儿先痴痴的笑了。
过了半月,阿淳便收到了来自管家的书信,心中交代阿淳的父母已经回到了镇上,要她也抓紧启程,立刻回家。阿淳这便动作起来,一应物事俱全,只是还想去同王麻子和齐泽告个别。上次算是说过了这茬,但总觉得还是亲自再告个别比较好。她先去了清水巷,巷口空荡荡的,没有人。便又去王麻子的家,也是院子门紧闭。倒是隔壁的菱花出门恰巧遇见了阿淳,认出了她,道:“麻子叔家很久没人了。”
阿淳看了一眼落了锁的大门,点点头,对着菱花道了声谢。菱花倒是先笑了,说道:“你家哥哥呢?你们搬走后,我还怪想念他的。”一点都不害臊,大喇喇的说道。
“他挺好的。”阿淳便这么答了一句。这个巷子曾经住过一段的,因着背街,寂静得很。一走动,听见巷子里传来的鸡鸣狗吠声,一种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阿淳无功而返,回去还得求着宅子里的婆子让她告知她齐泽的住处,自己好亲自告个别,再者知道齐泽也好酒,想把院子里的几坛好酒都送给他。她没事先告诉院中的婆子,上次去过苏洇府上,虽然是走的后门,但依着记忆她还是能够勉强摸索出一些路线的。越走越觉得有些熟悉,阿淳心中便也坚定了些,一路走过去。
齐泽这几日都待在琴妃殿中侍疾,琴妃见到齐泽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心情好转,气色看起来也好多了。齐泽每日陪着她说说话,摆弄摆弄花草,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这边早有齐泽的人过去把阿淳的事禀报给了齐泽。齐泽略一沉吟,便道:“你去给她引路。让她走到这边来。”自己便先向琴妃告了个罪,先回府去了。齐泽思量着也不知道阿淳找苏洇是为何事。
齐泽手下的人便依言把阿淳的路引到了宜王府后。宜王府和苏洇的五皇子府的后门实在是像,阿淳一看就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乐滋滋的敲了敲门。守门的小厮是预先就打好了招呼的,开了门便有人迎她。阿淳觉得有些惊奇,但心中仍旧笃定自己没找错地方。苏洇这人,虽然凶了些,但还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
那带路的婆子闷不吭声的把阿淳带到了一个花厅中,着阿淳在此等候。阿淳新奇打量着,还道苏洇府上果真是大,这次走的路好像又与前一次不一样了。过了一会儿,齐泽便过来了。白玉冠再加上白衣,一双金线白底的靴子,看起来自是风度翩翩。阿淳惊喜的站起来,没想到齐泽自动过来了,她还以为过来的会是苏洇。老实说她可不愿意看见苏洇那张黑脸。
“齐泽。”阿淳凑到齐泽身边,喊道,声音里充满了一股快活的语调,瞬间就听得齐泽心中极为受用。他勾了勾唇,示意阿淳坐下来,自己也坐在她身边,问道:“你要找五弟?”
“没有,我是想找你。我要走了,想再跟你告个别。以后可能再难相见了。”想起前途渺渺,阿淳如是说道。回去了,按照她的年岁,估计很快就要嫁人了。齐泽道:“你要走了啊,真快。”说起来倒像个小孩子模样了。
阿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同齐泽说些什么了。她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便也跟着颤动了一番。齐泽的手却紧握成拳,心里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破壳而出,他想她留下来。只是可惜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说道:“好,一路平安。到了那边,给我写信来报个平安。”
阿淳点点头,道:“我那边还有些酒,想要留给你。你找几个人来搬走它们吧,最好快些。我后天就要启程了。”
齐泽却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傻子,早来晚来也没事,反正那宅子都是五弟的。”阿淳被他一点,也觉得自己好笑,拉扯住齐泽的袖子说道:“你指甲太长,都把我点痛了。”
齐泽摊摊手,难得感觉十分轻松,说道:“那怎么办?要不我把手赔给你?”
阿淳把他手拉起来,翻看着他的指甲,道:“记得以前你的指甲都是我替你修得,今日我要走了,便再替你修一回指甲罢。”
齐泽手上感觉到阿淳的体温,心中触动,见她白皙的脸蛋就在眼前,忍不住抚了上去。刚触到阿淳的脸颊,阿淳便感觉到了,用小鹿般受惊的眼神抬头看着齐泽。
“阿泽!”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大喝。阿淳连忙推开齐泽的手,朝门外看去,却是位穿着大红衣衫的姑娘。衣衫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