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先要做曲。阿淳在未确定前不想向王氏多提这件事。恰巧王氏接了绣活,每天都的去绣房接活结算,阿淳便乘着这段时间偷偷在屋里试验。
“柔羚,你在干什么?”齐泽被阿淳关在屋外,忍不住敲门问她。
阿淳应了一声,打开门说道:“没做什么,你去把地翻翻好不好,咱们在院子里种上菜,到时候又可以节省一笔钱。”
齐泽听话,但是两手一摊,说道:“什么叫翻地?我不会。”
阿淳拿起他的手查看,这是一双大而修长的手,手心里的皮肤白嫩细腻,确实不像做过这些的。
他以前想必是个富家公子吧。她从王麻子的杂物间里翻出一把锄头示范给齐泽看。很长一段时间没摸过锄头了,动了两下之后才用的顺手了些。
“你看,像这样翻,明白了吗?”阿淳说道。
齐泽看得很认真,答道:“我知道了。”
“阿淳……”阿淳正翻着,后面却传来王氏的声音,吓得锄头都从阿淳的手里滑了出去。
阿淳躲闪的看了一眼王氏,说道:“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王氏不接这茬,却问道:“阿淳,你怎么会做这些的?你说说。我们家从小把你宠爱着长大,从来也没叫你碰过这些东西。我看你倒是用得十分顺手。”
阿淳后悔自己太不小心,拉着王氏走进屋去,让齐泽把锄头接过去,说道:“娘,这也是熟能生巧。小时候你们忙,我经常溜出去看别人翻地。看了几次不就回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王氏不满这样敷衍的回答。她双眼看得分明,阿淳的手势、动作都不像一个生手所为。她望着阿淳的双眼,却明白问不出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出去吧。我得先来忙今天的绣活。明日就先不去了,我想去刑部附近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你爹真叫人不放心。”
才待了这几天,王氏已经提了很多次高老爷的事情了。阿淳心里也着急,但这事急也急不来,只能先慢慢找门路。
她劝说道:“娘,你先别着急。这事得慢慢来才是,我们平时哪里能够接触到刑部的人,就算你去了,也是徒劳无功的。反而白白辛苦一趟。”
王氏不知怎么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被点着了,之前她觉得阿淳奇怪,阿淳又躲躲闪闪不肯说。这回更是觉得阿淳对高老爷的事漠不关心。她怒道:“你说的这还叫一个为人女说的话吗?你老爹被关在牢里吃苦受罪的,你倒好,一点都不关心,还劝我也别去。你做事也奇奇怪怪的,天晓得是什么时候把我的好闺女掉了包,留下你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阿淳张了张嘴,竟然觉得无话可说。她该解释么?望着桌角那一抹灰,她咬了咬嘴唇。半晌,走了出去。
太阳烈了,齐泽额头上的汗珠颗颗滚落。阿淳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挥舞锄头。齐泽看见阿淳高兴起来,说道:“柔羚,你看哥哥翻地翻得好不好?”他力气大,挖得深,空气里有了一股泥土的芬芳。
阿淳点点头,低着头去了厨房。一进厨房,她的泪珠便滚落下来。这些天她也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她也在事事操心过得很累,但却没想到她心底最亲最亲的娘竟然是这样想她的。委屈浮上心头,让她的泪意来得更加凶猛。
齐泽翻完了地,想进来腆着脸求表扬。阿淳背对着门口,他便去扯她的袖子。
“柔羚,我把地翻完了。”齐泽骄傲的说道。
“嗯,乖,你先出去吧。”阿淳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在哭,想劝他走,可是那哭腔怎么都掩不住。
齐泽不肯走,他还没得到表扬呢。小狗似的绕圈绕到阿淳面前,饶是阿淳头再低,也被他发现了脸上的泪。
“柔羚,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齐泽问道。
阿淳刚要回答没什么,冷不防便被齐泽拥入怀中了。傻子的怀抱原来竟也这么暖。阿淳伏在他胸膛抽泣,齐泽却向哄小孩子一般的哄她,“乖哦,柔羚别哭啦。什么事都有哥哥替你担着,你只
要开心就好了。乖。”
做齐泽的妹妹真幸福,他什么事情都想替妹妹担当,不像她那个哥哥。阿淳默默想到,只觉得自己特别无助,本来该承担一切的哥哥不知所踪,娘还怪她。
“哥哥,你真好。”阿淳说道。这一刻她真的想像齐泽说的,做他口中那个无忧无虑只负责开心的妹妹。这样的哥哥丢了,他的妹妹着急吗?
听到阿淳赞他,齐泽连忙说道:“我当然好了。你忘了我在娘面前保证过,要做这天下一等一的哥哥,永远的保护你。”
齐泽用手指温柔的帮她擦干眼泪,深深的凝望阿淳的眼睛。阿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半晌,听见齐泽说道:“你哭了之后,真丑。”
“……”真是一个惯会在伤口上撒盐的人。
第二日早上,给王氏留了一张小纸条,阿淳便拖着齐泽一起去刑部。去之前她连刑部门往哪边开的都不知道。去之后,她唯一的收获也只是知道了刑部门往哪边开的。她猜想的没错,刑部一般老百姓真的进不去,更别说打听消息了。齐泽被太阳晒了,整个人也恹恹的,两个人都拖着缓慢的步子往回走。
一回去,王氏便迎了上来,说道:“怎么样了,有你爹的消息了吗?”
阿淳摇摇头,对上王氏瞬间失望的眼睛。她忽然觉得不委屈了,娘一个人也真的承受了很多很多。她作为长辈,要忧心的事情或许更多。
王麻子这会儿却收了摊回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他把招牌放下,拎着那袋东西走过来。“今天有个女人家哭哭啼啼的叫我给她算卦,算了却又说没钱,好歹把这包毛豆抵给了我,中午也算个下酒菜。”
阿淳接过来翻了翻,顺口问道:“她哭哭啼啼是有什么伤心事罢?你也忍心收了人家的毛豆。”
“天下有伤心事的人多了去了,我个个怜悯,谁怜悯我?你们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莫非就没有什么伤心事?”他坐下来,摘下头顶的黑帽拍起灰来。
王氏这会儿却忽然插进话来,道:“那先生能否替我也算一卦?”
王麻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脸上却浮起高深的笑意,道:“行行行,我王麻子敦亲睦邻,这点忙还是可以帮的。说吧,算什么?”
王氏看了一眼阿淳,正巧对上阿淳的目光。阿淳听见王氏说:“麻烦先生给算算我相公。”阿淳没想到一向不信这些的王氏也病急乱投医起来,她拉住王氏的手,不想她继续说。
王麻子看出两人的顾虑,说道:“我不会多问,你们只需要把生辰八字报给我即可。”
王氏依言报了,那王麻子用手在桌上的茶杯里蘸了一汪水撒到桌上,口中喃喃自语,脑袋左摇右晃,状若癫狂。
几双眼睛紧紧的看着他。
只见他停了下来,手握成拳头狠狠敲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说道:“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接着说道:“你相公他现在正遭受劫难,眼前迷雾重重,祸患不小啊。”王氏听得揪心,连忙问道:“那,那怎么办?”
王麻子摇了摇头,在桌上敲击了几下,道:“莫慌莫慌,这事转机大大的。只等贵人相帮,便可逢凶化吉。如今,静待时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