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忆闻讯赶来的时候,纪河换那身DIY的破烂战甲去了。
郗语默、沅虹玮和夏树,先去拍他们主视角的分镜素材了。
夏玫为了替我监督郗语默和沅虹玮,也为了防止夏树口无遮拦,跟他们一起走了。
化妆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距离上次在巴黎还给我那个纸盒箱,我跟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单独见过面了。
特尴尬。
我呆呆怔忪地望着他,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对视片刻后,怕被纪河看见误会,我没等林川忆开口,便立刻硬着头皮告诉他:“你不用担心,商铭心这次学聪明了,换了纠缠沅虹玮的新套路,不会把事闹大。她也怕更招沅虹玮烦。”
“没事就好。”
多半看出我不欢迎他,林川忆点点头,如我所愿地转身走开了。
而就在我神经放松地坐到化妆台前时,林川忆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瞟过来一记意味不明的白眼:“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禁止办公室恋情。不帮沅虹玮离婚的话,郗语默一直住在你家,你和纪河也没法过二人世界吧?”
“你又不是我老公,我有必要做每件事都向你说明原因吗?”
我本能地翻了个白眼,态度很不耐烦,说着说着,就不受控地跑了偏:“你好奇我为啥禁止办公室恋情,我还好奇你为啥不开除夏树呢。”
没办法,面对林川忆,我总是这样心直口快,毫无城府。
但两秒钟以后,我就觉得……这是病要治,是错要改了。
因为,林川忆用一副无比落寞的表情,盯着化妆镜里我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轻轻说:“我早就不计较夏玫和夏树的事了。”
说完,扬手递到我眼前一个打着缎带的首饰盒。
搞不懂这是什么节奏,我有一瞬懵逼,汗颜地跳起来,后退了半步,脚下不稳,哆嗦着磕在桌角,震得化妆台一阵摇晃。
见我如防洪水猛兽,林川忆愣怔片刻,垂下眼睑,舌尖顶着牙齿,看不出是憋着笑还是忍着哭,嘴角的弧度扭曲而诡异。
换了双手捧着首饰盒的姿势,他说:“别误会,哥只是想送你一份迟到的新婚贺礼,也感谢你……在知道真相以后,没有跟纪河远走高飞,丢下乐队和公司不管。”
“感谢本公主?”
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坏了,我脸一黑,义正言辞地连连摆手,动作表情写满了抗拒:“我不需要这种人情礼。当然更不需要表白礼。”
显然毫不意外我的反应,林川忆低头看着手里的首饰盒,低低嗤笑:“有必要总是这么直接吗?”
“当然有。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说着,越过他,想逃出化妆间,去找纪河。
可林川忆却不轻不重地拉住了我。
紧接着,我听见他红酒般低沉醇厚的喑哑声线,从背后轻飘飘地传出:“没关系,你不要也没事。我再也不会被寂寞打败,去找别的女人了。因为,我跟你共同拥有的过去,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回忆。”
——我跟你共同拥有的过去,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回忆。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冷枪,淬不及防地射中了心房。
明明在郗语默和沅虹玮的事上,本公主十分拎得清。
明明本公主嘴炮技能MAX,可以有一万句话挫败他。
明明我爱的是纪河,不是他。
可听他提起我们的曾经,我还是瞬间就心软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犯的所有错,都是出于爱。
虽然,如果我知道纪河最心爱的女人就要死了,不会拧巴地冒充癌症患者。
但,我一定会用一万种方法,逼那个女人早死,让纪河乖乖回到我身边。
所以,林川忆的反复无常、自相矛盾、心机城府,好像也不那么可恨了。
也许他不恨我,不恨纪河,只是担心失去林叔叔这个父亲。
也许他想过成全我和纪河,只是感情不受控,不甘心依然会作祟,才会偶尔有夏玫说的那些荒谬行径。
听过夏玫讲的那些事,我非常清楚,他只不过是另一个要不到爱的米歇尔,另一个要不到爱的商铭心。
我对他,似乎有点太残忍了。
轻轻推开他的手,我调转脚步,面向他,抽走了他捧在指尖的首饰盒。
没料到我会接受,他高出半个头的身影,逆着化妆台的灯光,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垂眸将我望着。
一想到林川忆凝神注视着我的时候,纪河却傻傻地在带病陪我工作,我就不敢看林川忆的表情,只好举高首饰盒,假装专心盯着上面打了蝴蝶结的缎带。
四面的镜子,映出了无数我们的影子。
气氛浪漫得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一秒的沉默,我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煞有介事地皱紧眉头,闻了闻喷着香水的包装纸,问林川忆:“不会又是死老鼠吧?”
林川忆扬唇一笑:“你说呢?”
“说不准。无论怎么想,被你怨恨,都比被你祝福、被你感谢说得通。”
我板着脸耸耸肩,佯装漫不经心地将首饰盒塞进包里,轻描淡写地再度背过身,向门口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嘀咕着:“纪河衣服应该差不多换好了,我去看看。”
我在转移话题,也在第无数次委婉地提醒林川忆——
即使他犯下的错,我可以不计较,纪河也没法不计较。
我是纪河的妻子,是他名义上的嫂子。
他再继续做出这种暧昧轻浮的举动,大家都不会幸福。
可惜,林川忆总是在不该懂我的时候,特别懂我。
该懂的时候,却完全不懂。
我眼看就要扭动门把手,逃进那个和他泾渭分明的世界,他却出其不意地追上来,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捞进怀里,抵在了门板上。
我偏过脸,依旧不看他。
心里很想像沅虹玮骂商铭心那样,问他是不是有病。
很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在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以前,这样勇敢。
很想逼问他,为什么不骗我到纪河死掉的那一秒,等我殉情,一了百了,至少还能拥有最后一段美好的回忆。
可很奇怪,喉头百转千回的怒意,最后竟只剩下无奈的两个字:“撒手。”
林川忆不吭声,用力抱着我。
我还是没有看他,不耐烦地拔高嗓门吼他:“快点撒手!纪河还在等我!”
他也还是没有说话,迅速扳正我的脸,措手不及地伸长脖子,探头凑近,嘴唇贴上我的嘴唇,封缄了所有来不及吐出口的咒骂。
刹那心跳骤停。
我眼睁睁看着他闭上眼睛,睫毛疏长趣÷阁直,如同秋天里蜻蜓的翅膀,白纱窗帘在化妆台的间隙中随风翻飞。
下意识地,我狠狠推开了他。
化妆刷、化妆品,刮倒了一地,劈啪作响。
我仍处在惊愕中,不知所措地拿手背反复擦着嘴唇。
林川忆如梦初醒般弯腰蹲下,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
偏巧这时,夏玫推门而入,张口就说:“宫小姐,纪先生换好衣服了,劳伦斯导演说可以开拍你们的部分了。”
我吓懵了,生怕夏玫察觉到刚刚那个莫名其妙地吻,急忙闪到一旁,背对着门口,假装整理妆容,舌头打结地连声说:“我、我知道了。”
林川忆估计也被吓了一跳,在夏玫脚边,强装镇静地冷冷出声:“这点小事,不用专门提醒吧?”
夏玫一低头,才看见蹲在满地狼藉中的林川忆,汗颜地扶额:“抱歉,林总,我不知道您也在。”
透过化妆镜,我无语地看着林川忆直起腰身,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碎掉的眼影粉,倾身到夏玫耳际,语气轻佻地问:“干嘛一脸委屈?还对哥余情未了吗?”
夏玫比我更不敢看他,冷汗虚浮地耷拉着脑袋,眉眼低垂着尬笑:“别开这种玩笑,您又不缺女人。”
林川忆闭了闭眼睛,理了理西装的衣襟,微微牵唇:“说得也是,我爸给我安排了相亲,我先走了。”
相亲?
所以,他的吻,他的礼物,其实是对我们长达十几年的暧昧关系的交代?
是最后一幕结局?
是最后一个句点?
茫然地望向只剩夏玫的门口,盯着林川忆离去的方向,我终于松了口气。
夏玫却眼尖地捕捉到了我和林川忆有猫腻的蛛丝马迹,同情而不解地问:“你们又怎么了?你的口红……”
“没事,我补好妆马上就能拍,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我心一跳,狼狈地转身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把夏玫撵了出去。
但是,有关林川忆的记忆,却无法从我的心中脑中驱逐出去。
今天的拍摄地点,是我和林川忆的幼儿园。
第一组镜头,就在我们曾经正式建立友谊的滑梯边。
这里也是……我们五岁那年,初吻的地方。
站在扮相古怪、画风清奇的纪河身旁,看着两个小演员在镜头前追赶嬉闹,我仿佛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圈,又和昨天小小的自己,重新面对面。
或许……这注定是我和林川忆始终永远解不开的,自己圈出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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