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清林川忆后来是怎么把我按在椅子上的。
我只记得,郗语默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时候,我脑子还是懵的,一直呆呆地尽量分辨她在我耳边支离破碎地说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
她错了,她不该冲动捅人,不该失去理智连我一起怨。
她很后悔,因为一个渣男,跟我失散整整八年。
要不是林川忆跟她表妹谈恋爱,意外发现她在西藏支教,千辛万苦找到她,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于是,我知道了,林川忆的孩子妈,是郗语默的表妹。
世界还真小。
多半见我脸色不好,林川忆提醒郗语默:“先说正事,然后再慢慢追忆你们白衣飘飘的似水年华。”
我更懵了:“什么正事?”
郗语默擤着鼻涕,瓮声瓮气地说:“林川忆说你俩合伙开了家唱片公司,你要组乐队出道,我想做你的乐队键盘……”
是了,郗语默当年弹得一手好钢琴,我开直播那会儿,我俩经常逃课去音乐教室偷偷练歌。
说到一半,郗语默顿了顿,怯生生的视线,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但是,听说你的乐队,只需要吉他、贝斯和鼓,我好像……白辞职了。”
“放屁!”
我泪中带狠地拍着桌子,佯装记仇地瞪圆眼睛,怒视着郗语默,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当年把本公主害得那么惨,必须给我弹一辈子琴,当牛做马补偿我!”
郗语默闻言,转瞬破泣为笑,立刻点头如捣蒜。
这时林川忆自顾自站了起来,说:“既然你们都已经愉快地决定了,那哥就回家陪郗语默她妹了。”
看着林川忆提到他老婆时,同纪河如出一辙的贱样,我仰起脸,嘟着嘴,不满地问:“你不陪本公主过生日吗?”
“别太贪,郗语默加键盘手的双重大礼,还不够吗?”
林川忆收放自如地敛去了先前的风骚表情,冷冷垂眸睇着我。
我顿时很无语。
留他,没面子。
不留他,又不甘心。
林川忆多了解我阿,很快掏出一张黑卡,双手奉上:“今天你俩的全部消费,算哥账上。”
我虽然仍旧心有不甘,但总算找到了台阶,接过他的卡,冲他吐着舌头扮鬼脸:“拜拜,直立行走的生殖器。”
林川忆没理我,转身留给我和郗语默一个器宇轩昂的背影。
目送林川忆走出星巴克,看到郗语默坐在位子上捂嘴偷笑。
我瞬间想起了从前,每一次我跟林川忆斗嘴,她也都是这样坐在洒满阳光的教室里,这样笑。
“真好。”专注地看着郗语默,我说。
郗语默多半被我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一头雾水地问我:“啥?”
我说:“你回来真好。”
“你不怪我,也真好。”
郗语默浅笑莞尔,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小米牙,眼角眉梢挂着温暖的喜悦,单薄的眼睛,闪烁着欣喜的微光。
这是过去的八年里,我无比盼望,却从来不敢奢望的重逢。
相视一笑泯恩仇。
回到酒店后的一整个下午,我和郗语默都在喝酒,茶几上堆满了一排排啤酒罐和各种垃圾食品。
仿佛只有在酒精的催化下,我们才能彼此倾听,互相倾诉,填补比在一起还漫长的分开的时间。
一开始,差不多只有我一个人在喋喋不休。
我栽歪着身子,翘着二郎腿,斜躺在套房客厅的沙发里,赤裸裸的脚丫,搭在茶几上,一边哧溜哧溜捧着啤酒喝,一边给郗语默讲,我是如何捱过疗养院里的一年,如何与林川忆异地而处,如何与纪河相识相恋再分手。
见郗语默全程窝在沙发的另一头,静静听我说,我忍不住开始窥探她没有我参与的日子:“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郗语默被我轻轻踢了一脚,终于走出若有所思,点头说:“我挺好的。先是在西餐厅、咖啡馆之类的地方弹琴打工,然后攒够钱就去做了背包客,最后留在大山里当老师,跟一群淳朴的村民和孩子们一起生活。有一次在QQ上遇到以前的高中同学,大家还开玩笑提起过尹恩赐呢。”
尹恩赐……就是那个破坏我和郗语默革命友谊的始作俑者。
恨他恨得牙痒痒,我冷哼:“有什么可提的,那时候就是年纪小,根本不懂感情。”
郗语默不太赞同:“其实我觉得挺美好的。虽然我已经忘了他的模样,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但偶尔还是会想起那种爱一个人的感觉。”
凝视着郗语默陷入回忆的侧脸,我突然生出了一股截然不同又感同身受的奇异共鸣,从心头涌上愈加强烈的倾诉欲。
“我也觉得当年挺美好的。但最美好的,是每天在操场上跟你RoundandRound,一起听CD,一起逃课,一起弹琴唱歌,比坐在林川忆单车后座都开心。”
郗语默在我无限神往的眼波中打了个哆嗦:“你他妈别这样!其实当初我就怀疑过,你丫会不会是百合。”
“滚!本公主取向正常!绝对的钢铁直女!”
喝得有点醉的我,非常乐意跟郗语默互相挤兑,伸手推她脑袋的时候,真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总会想,如果有一天我和尹恩赐突然偶遇了会怎么样?就算已经不爱他了,每次想到他,我还是心里不舒服。你说,我还能见到他吗?”
郗语默在笑,眼睛却变得有些湿热。
不愿气氛陷入伤感,我使出了一句话毁小清新的绝杀:“见他干嘛?阉了他?”
“只是想和他说一句,过得好吗?”
“你丫真文艺!那货睡了你,睡完刚提裤子就甩了你!讲道理,我觉得你屁眼大点,心都能拉出去!”
我义愤填膺地猛戳郗语默伤口,试图让她清醒。
毕竟,我可不想再让那个人渣抢走我的郗语默。
“这不是心大,是念旧。你不懂。”郗语默感慨地叹着气,摇了摇头。
“反正我要是你,再见面我就真阉了他。弹直,一刀。弹直,一刀。然后剁碎喂狗。”我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好像手里真有一把刀。
“好残忍……”
郗语默坐过来,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到我肩膀上,撒娇地来回轻蹭着,慈悲得像当年捅伤尹恩赐的人不是她一样。
想到那个人渣当初居然没被捅死,我气得一连捏瘪了好几个空啤酒罐:“我就不明白他哪好?你说他除了具备人的体貌特征,哪做过一件人事?最可气的是,他害我这么多年都见不到你!”
郗语默拿我没办法地拍拍我的脑袋,转移话题问我:“既然你和那个男明星分手了,林川忆怎么会跟我妹搞到一块?”
我被郗语默问得一愣。
难道她不知道,她妹给林川忆生了个儿子吗?
如果她不知道林川忆有儿子,一定也不知道林川忆的病情。
念及此,为了维护林川忆的自尊心,我装傻地摊手反问:“你问我我问谁?”
郗语默嗤笑:“可是,你俩在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尴尬吗?”
“尴尬啥?他是我马仔!这年头谁没两个手下?”
生怕久别重逢的喜悦,染上生离死别的悲伤,我急忙故作若无其事地贬低着林川忆,把话题绕回郗语默身上:“对了,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郗语默闻言,像被刺激到了某根敏感致命的神经,眼中匆匆闪过一丝无比清醒的忧郁,非常迅速且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我正想吐槽:没有就没有,吼什么吼?喷本公主一脸唾沫星子!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等我反应过来有人给郗语默打电话的时候,郗语默已经神秘兮兮地说着有人找她,一溜烟蹿了出去。
醉意微醺地盯着“咣当”一声落锁的房门,我满脑子都是问号。
郗语默不是说她现在没有男人吗?
究竟谁给她打了电话,能让她丢下本公主,心急如焚地跑出去?
觉得事有蹊跷,我哧溜哧溜嘬着啤酒,晃晃悠悠跳下沙发,想偷偷追上她,一探究竟。
然而,我刚走到门口,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以为郗语默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得意地抱臂冷哼:“忘拿房卡了吧?活该!快,求求本公主!”
“求求你了,小沫沫。”
门外响起这道俨如魑魅的声线时,我伸向门闩的手,瞬间顿住了。
是纪河!
我还没抽出功夫审他:为什么给我下止痛药?为什么暗中监视我?为什么搞出火灾送我钻戒?
他倒自己送上门了。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住在曹洛比?又怎么敢来?
我正僵立在原地,飞速运转着大脑,纪河忽然低低叫了声:“糟糕!有狗仔!”
我心下一惊,居然立刻就开了门。
当我发现上当了,暗骂着自己真圣母,想重新把他挡在门外的时候。
他已经探进穿着米奇玩偶服的脑袋,撑开门笑了:“人家的话……怎么可以相信?”
同时随他钻进门的,还有许许多多米老鼠形状的氢气球。
像是一片粉色的海洋,叹为观止地涌入房间,包围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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