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早该把纪河看透了。
毕竟,无论是他温柔的贱,还是霸道的狠,我都领教过。
可此时此刻,他突如其来的隐忍深沉,却让我始料未及。
目光相接,对着他那双情意绵绵的眸子,回味着那句余音绕耳的丧偶,我居然莫名产生了某种怪诞的联想……
“得绝症的又不是你,你装个屁忧郁?”
我强装镇定地推了纪河的光头一把,竭力试图推翻自己不合情理的大胆猜测。
多半被我推醒了,纪河总算彻底恢复正常了,撑着窗框,倾身凑近过来,扯起左边嘴角,绽开一抹甜美如幼童的邪气笑容:“怎么?很希望我替林川忆去死?”
被窜上脸的热气吹得浑身一僵,我慌忙抱臂,梗着脖子白了他一眼:“如果癌细胞可以清除移植、复制粘贴,本公主绝对第一个向你下手。”
纪河厚颜,嘟嘴摇头:“真自私。总对人家这么不公平,小心人家变坏。”
“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好货色?”我无语地伸手推他。
他却固态重萌,顺势捉住了我的腕子。
寂静的绯色霞光里,跃出他喉头的低音,和七年前初次邂逅时一样,冰冷清脆,慵懒干净,如同尚未度过变声期的嗜睡稚童,又如风尘女子般蛊惑撩人:“不管怎么说,你都该庆幸,要死的人不是我。否则,世界这么危险,你这么傻,我死也会带你一起上路。”
接二连三被他含情脉脉地毒舌,我一点也没听出这番玩笑话中隐藏的情绪,更没注意到他故作漫不经心扫过我右腕伤痕的视线,微带着怜惜和后悔。
我只是不遗余力地跳起来,狠狠撞上他的脑门:“死人妖!你天天张嘴闭嘴说谁傻?”
纪河照旧维持着一贯虚伪的好脾气。
我都撞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响了。
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佯装心疼地扶住我的后脑勺,揉着我肿痛的额角,连连说他自己傻,然后虚情假意地转移话题问我饿不饿,借故给我做饭逃掉了。
觉得追着他打,不仅显得他很重要,而且显得自己很没逼格,于是,我决定暂时放过他,开始收拾行李。
听着楼下的锅碗瓢盆交响曲,闻着满屋齿颊留香的烟火气,我原本铜墙铁壁的心房,竟逐渐有些松动了。
我甚至在想,搞不好林川忆没看错纪河,或许纪河真想补偿我。
我甚至险些傻傻地信了纪河先前在酒吧的鬼话,认为他当年承认出轨,或许真有苦衷。
直到纪河喊我吃饭的时候,一边匆匆摘掉围裙换衣服,一边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有事要出去,我才终于清醒——
如果他爱我,当初我转身离开的那一秒,他就会追上来。
如果他爱我,我跟林川忆出国的这五年,他也会来找我。
可是,他没有,他都没有。
他不爱我。
他处心积虑接近我,步步为营融入我的生活,千方百计引诱我上钩,只是为了让我依赖他、爱上他、离不开他,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绝对不能再被他骗,不能再变成他的囊中之物,不能再任由他摆布。
不露痕迹地松开紧紧揪住裙摆的手,我充满讽刺地淡淡笑着,提醒纪河:“本公主不关心你去哪跟谁过夜,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已经签了合同,别闹出让本公主难堪的丑事。”
扭头望着窗外黑下来的天色,我看不见纪河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里的笑意特别浓:“傻沫沫,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放心,有你等着人家,人家一定会早点回来。”
深知他所有的甜言蜜语,背后都暗藏着勾人上瘾的致命毒药。
这几句敷衍的安抚,不过轻飘飘地左耳进右耳出。
我充耳不闻地举步往外走,准备下楼喂饱自己。
毕竟,我只跟他有仇,粮食和我的胃是无罪的。
可纪河的脸,却出其不意地迅速凑近,在我唇畔留下了雪花般神魂颠倒的冰冷触碰。
我还没来得及推他,鼻尖灼热的呼吸,周遭古龙水的味道,忽然转瞬即逝地散开了。
视线里只剩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潇洒风流地冲我挥手:“乖乖等人家,回来保证让你亲个够。”
像是故意掩饰什么,我立刻张皇失措地跺脚嚷嚷:“死人妖!你最好别回来!本公主怕得狂犬病,不想动不动就被狗啃!”
纪河没理我,背对我耸耸肩,一言不发地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我藏在身后的拳头,指甲早已深深嵌进了掌心的皮肉。
当然,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反正我早就不爱他了。
我们只是为了林川忆,勉强在一起。
想到林川忆和他的癌症,我头疼,心更疼。
唯恐自己又动了破坏林川忆家庭的坏心眼,害他在最后的日子众叛亲离,我只好化悲愤为食欲,拼命往嘴里塞东西。
不是我挑,纪河的厨艺真退步了。
土豆泥芝士焗虾、糖醋荷包蛋、红烧牛肉,明明是他从前最拿手的菜,今天却一点滋味都没有,难吃得我只能就着鼻涕眼泪下饭。
真的,我发誓,我真不是因为纪河留我独守空房哭,也不是因为林川忆帮着他妈欺负我哭。
后来,吃饱喝足,洗了澡,躺在清冷空荡的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干脆爬起来,开冰箱拎了几瓶啤酒,跑到外面荡秋千赏月,准备找灵感写霓裳服饰的广告歌。
无奈天公不作美,星子尽数坠进了漆黑的夜幕,连绵的乌云,遮蔽了一弯残月。
我赏月不成,唯有赏花。
纪河发迹了就是不一样,装逼得很。
拿他的玻璃花房说吧——
鳞次栉比的珐琅花架上,摆满了色彩清新的陶瓷花盆,每个花盆里都种着我以前最喜欢的洛丽玛丝玫瑰。
晶莹剔透的纯白花海,簇拥着中央那座七彩玫瑰干花编织的彩虹桥,彩虹桥下面立着一架水晶三角钢琴。
百无聊赖,我捧着酒瓶子坐过去,边喝边弹,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被雷电惊醒的时候,我浑身酸痛,胳膊腿麻得不敢动弹,脖子僵得像断掉一样。
外面呼啸的狂风,噼里啪啦砸向玻璃的倾盆大雨声,都在告诉我,只能暂时躲在这。
我艰难地挪动着不听使唤的身体,正想换个点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花房未锁的大门,却突然被拉开了。
一个全身湿透的人影,疾风扫落叶般箭步闯进来,冲到近前,揪住我的衣领,暴跳如雷地朝我咆哮:“程心瞳呢?那个贱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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