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
连残灯也已燃尽,屋子里忽然一片黑暗,没有光,仿佛连声音已消失。
黑暗的极致,是绝对的安静。
司空忌酒却慢慢抬起头,面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忽然道:“你来了。”
黑暗中很快有了回应:“你比计划的来早了。”
冰冷的声音,锋利而高傲。
司空忌酒又点亮了灯,因为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一个人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长身而立,黑衣黑,但他的剑却是白色,白得令人目眩不敢直视,微弱的灯光竟反射出夺目的光华。
风无道!
当所有人都在找他时,他偏偏像人间蒸般没有露任何消息,现在却出现这不起眼的小屋里,出现在司空忌酒面前。
司空忌酒为什么找他?
他又为何而来?
风无道已慢慢走到他面前,掌中的剑虽仍未出鞘,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意,却像一座看不见的冰山,重重压在屋子里,司空忌酒只觉得连呼吸也似已带着几分冷意。
风无道坐下,忽然道:“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司空忌酒道:“那小子已经被他们绑走了,玉牌这时候也应该全都落到他们手里了。”
风无道皱了皱眉,道:“他是你朋友?”
司空忌酒道:“当然。”
风无道道:“看起来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被时辰的人绑走,可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
司空忌酒道:“就因为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才一点都不担心。”
风无道道:“哦?”
司空忌酒摇了摇头,笑道:“这世上只怕连一个能关住他的地方也没有,就连那神捕府的大牢,他也偷偷进去玩过好几次,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很少能有人自由自在的活着,至少很少能有人自由自在的好好活着,这个道理很多人都认可,但除了他。
他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他活得一直都很自在,很潇洒,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就算抓住了他,那还是乘早放了他的好,否则他跑的时候会顺手带走几样贵重物件当做补偿,谁也拦不住他。
风无道忽又道:“有没有看清楚,是哪几个人动的手?”
司空忌酒想了想,道:“晚上动手的人并不多,只有蛇和鼠两人。”
风无道道:“其他人呢?”
司空忌酒道:“差不多都到了,越城很多地方都找得到他们活动的痕迹,只可惜......”
他并直说“可惜”什么,风无道却好像已知道他想说什么。
风无道接道:“龙不在?”
司空忌酒慢慢点了点头,道:“不错,其他十一个人或多或少都能找到一丝痕迹,就是这老龙还是像从前一样神秘。”
风无道冷笑。
人只要活在世上,就绝不可能不留下一丁点痕迹,除非......
司空忌酒脸色变了,道:“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都在?”
风无道点点头。
司空忌酒耸然动容,叹道:“他一直以熟人的身份潜伏在我们身边,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
风无道冷冷的眼眸中,竟露出一丝忧虑,慢慢又点了点头。
他们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可怕的结论。
但他们并不能将这个结论公布于众,因为一旦公布必将会引起门派间互相猜忌,甚至拔剑相向,而这正是龙王所希望看到的。
黄昏。
夕阳红如血,仇人的血。
第五小楼吃完了饭,从福源楼里冲出来,沿着已被已被夕阳映红的街道纵身飞跃,这条街她走过很多,但心情绝没有一次能比得上现在激动。
长街的尽头就是皇宫。
城门口围住的人倒还不少,各门各派,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聊的很显然是今晚这一战,几乎所有人都在风无道和燕鸣身上压了不少银子,有的甚至连家底也压了上去。
第五小楼没兴趣听他们在聊什么,也没空去听。
与那些只能在外面干干等着的人不同,昨天李页火已将玉牌亲手送到她手里,顺便还给了她几十两银子,才能让她在这天傍晚去福源楼吃了顿好的饭菜。
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就算死也不能饿着肚子死。
明月初升。
第五小楼举着玉牌已进了城门。
玉牌在月光下渐渐变成红色,虽然远远的就能瞧见这种变化,但那守门的禁军还是把她叫了过去,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阵玉牌,才放她进去。
她神情显得还很淡定,目光中也有种江湖剑客应有的傲气。
当然是装出来的。
事已至此她绝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任何一切都要显得很正常很合理,所以阿吉剑就被她拎在手里,连衣服也换成一身江湖女侠的装扮。
淡淡的月色下,远方成片的宫殿庄严而肃穆,一路走来巡逻的禁军随处可见,若是没有那高举的玉牌,只怕早已被乱箭射死。
几个禁军在前带路,穿过几道关卡,转过几个拐角,最后才来到这个巨大的广场,禁军们只把她送到这就已告退。
冷清清的过道中,现在只有第五小楼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比不上大周,但这越国的皇宫里也招安了不少武林高人,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中都有可能有禁军的高手藏在当中。
只有等明月高升,风无道与燕鸣都已进了论剑台,才是她借机溜走的最佳时刻,因为任何习武之人都绝不会错过这一战,而李页火帮她准备的机会,在那时也会派上用场。
论剑台的门是开着的。
远远看进去里面好像还看不见人影,但等到第五小楼进门时,就正好撞见了从里面出来的人。
她向这人点头致意,刚想走,却又被这人的招呼声叫住:“你好。”
第五小楼只得微笑着回答:“你好。”
她又想走,却又被他叫住,吓得第五小楼紧紧握着长剑,只怕被这人看出什么端倪。
而这人就真的就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盯着第五小楼看了很久,才迟疑着道:“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似的?”
月光朦胧,第五小楼虽看不太清对方的长相,却在这人身上真的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是哪一种熟悉感,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恐怕你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
“是吗?”
“恩。”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楼就好了。”
“哦,我叫宇文夏。”
“恩,你好。”
“你现在要进去吗?”
“对。”
“那我就先走了,外面还有些事情。”
“恩,再见。”
“告辞。”
两人相视礼貌一笑,擦肩而过,穿过了这最后一道门,论剑台的全景已展现在第五小楼面前,再仔细一看,月光下好像还站着有一个人。
司空忌酒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白面馒头,看见第五小楼走进来,赶紧三两口啃完馒头,向她招了招手,笑道:“你来了?”
第五小楼道:“你没吃饭?”
司空忌酒叹道:“我倒是也想吃饭,只可惜这皇宫里不管饭,废了好大劲才弄到几个馒头吃。”
他又掏出一个馒头,笑道:“我现这里面连馒头也比外面的好吃,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第五小楼道:“不用,我吃过了。”
司空忌酒道:“真的不用?”
第五小楼道:“真的!”
司空忌酒狠狠咬了口馒头,道:“好吧。”
第五小楼等他咽下这这口馒头,又问道:“他们都还没来?”
司空忌酒忽然冷笑一声,道:“六大门派的人倒是很快就来了,只是剩下的那五个人......”
第五小楼迟疑着,道:“应乘风已经把剩下的玉牌都送出去了?”
司空忌酒又冷笑道:“应该是送出去了。”
第五小楼道:“都是哪些人?”
司空忌酒道:“我不知道。”
第五小楼吃了一惊,道:“连你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司空忌酒闭上了吃馒头的嘴,望着门口渐渐走进来的人沉默不语。
这些人当中有他的朋友,有他认识的人,也有他熟悉的人和他陌生的人,甚至还有跟他有仇的人!
该来的人现在都已来了,不该来的人好像也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