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灯初上,烟雨街灯火如昼。
诺大个越国没有一个男人不知道这条街,也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这条街。无论高矮胖瘦,富贵贫贱。
因为这里有女人,花钱就能买到的女人。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走进这条街上最好的一家馆子,烟雨楼。
老人扶须眯眼,一迈腿走了进去。
小孩背了两大包半人高的行李,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意,脚下站的也是稳稳当当。
他红着脸,在门栏上踌躇了会还是跟着老人走了进去。
“师父。”他低着头,捏住老人的衣角嗫嚅道:“一定要来这种地方查案子吗?”
老人笑道:“人多口杂的地方除了茶楼,就是馆子了。这男人啊,无论是怎样的男人,都喜欢在女人面前吹嘘自己的事迹。谁也不会例外。”
小孩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支小毛笔认真的记着。
册子是洛阳宣纸做的小册子,已经写满了一半。笔是精品狼毫笔。
才写了几个字,册子便被老人强收了,急忙道:“这个不用记,记在心里就行了。”
小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时候,烟雨楼的少爷迎了上来,拱手道:“两位客官要找些什么乐子。”
他面带微笑,并不认为眼前的两人的年龄不适合来这里,在他眼里进来的都是银两。
没有人会跟银两过不去,至少他现在不会。
少爷生的手很漂亮,漂亮的不像一个男人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的很短,很整齐。
是双剑客的手,至少以前是双剑客的手。可现在他只是烟雨楼的一个少爷。
有些男人来这里不止找女人,也找男人。
老人看到了他的手,也看到了他的人,道:“萱萱姑娘,可在?”
老人不喜欢多问,也不喜欢麻烦。
少爷看到了老人腰间的‘神鹰’令,也看到了老人的脸:“恭候多时,小楼请。”
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九十度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老人昂挺胸,眉宇间带着傲气,阔步向前,小孩紧紧的跟在身后。
这里他常来,只在五年前来过一次。
一次又怎能算得上常来?可对于这老人来说,一次便算得上常来。
只要是老人去过的地方,哪怕十年二十年他都不会忘记,就像昨天刚刚去过一般熟悉。
老人名叫诸葛雷,神鹰诸葛雷,天字榜排名第六。神鹰二字乃是大周天子亲赐,他是大周王朝的鹰,也是宇文皇帝的狗。
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正常的男人都喜欢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也不例外,哪怕年过花甲。就算干不了什么,就这么干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萱萱姑娘就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至少在诸葛雷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可那已经是五年前了,五年能改变很多事情。能让一个家族毁灭,能让一个女孩成长。也能让一个姑娘,变成老姑娘。
萱萱恨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掏出他的心,挖空他的肺,再把他的舌头一点点切下来蘸着辣椒酱吃。
可是,恨又有什么用。没有实力的仇恨,不过是一段若有若无的惆怅罢了。
五年前,诸葛雷在这里见到了萱萱,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下次来,还见你”。
下次,便是五年。
萱萱等了他五年,葛风也等了他五年。
急雨剑葛风,这个名字曾经响彻大周江南,甚至出现在过‘地字榜’上。但这一切都只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五年前他忽然消失了,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投了大周朝廷。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越国的青楼里,也没有人会想得到他当了一名少爷。
爱情本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虽然看不着摸不到,却没有人能否认他的存在。
爱情可以赋予人一种莫名的力量,爱情几乎可以做任何事情。葛风一直都相信这一点,他也一直都在被这种力量洗礼着。
可是。诸葛雷点名的女人,又有谁敢碰?诸葛雷点名的女人,又有谁敢走?
几乎没有人能逃出神鹰诸葛雷的追捕,葛风也不例外。所以他决定杀了诸葛雷,所以他选择了忍耐,选择了等待。他不相信一个花甲老人在床上还能有什么力量挡住自己一剑。
诸葛雷一向信守诺言,说来就一定会来。
他终于等到了。
小楼上灯火凄惨,一个淡妆素雅的女人,静静的坐在孤灯边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在她身后的窗边站着一个小丫鬟,她也叫小楼,第五小楼,她看着天上的残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开了,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除了葛风以外的男人出现在这个房间。更何况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孩子。
诸葛雷看见萱萱,目中立刻充满了**。诸葛雷是个念旧的人,刀是旧的,衣裳是旧的,就连女人也得是旧的。
诸葛雷看着她,盯了良久,忽然道:“夏儿,你先出去做功课吧。”
萱萱不敢看他,伸手捏熄了桌上的残灯,道:“小楼,带夏公子寻处安静的地方。”
第五小楼轻声应了,提着灯笼缓步走出房间,小孩放下行李很识趣的跟在她身后。
**,一触即。
刚到楼下,耳尖的第五小楼立刻听到楼上传来木床摇晃的声音,嘎吱咯吱的,她忍不住快步走出小楼。
楼下是一处小树林,树林里寂寞而宁静,连脚步踏在落叶上,声音都是寂寞的。
走着走着,第五小楼忽然回头站着道:“你想去哪?”
小孩正在偷看她的侧脸,见她忽然回头,迅假装看四周的风景。又听她问,这才答道:“嗯......都可以,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他跟师父在关外闯荡了三年,平日里连个活人都见不到,何况这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第五小楼看着小孩,眼睛里立刻就有了笑意,故意问道:“喂,你在看什么?”
小孩道:“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我叫......诸葛夏。你呢?你叫什么?”
他叫宇文夏。
在老爷子同意之前,行走江湖千万不要用自己的本名。小册子的第三页第九行上就这么写着,他记的很清楚。
第五小楼笑道:“叫我小楼就好了,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宇文夏拍拍胸膛,道:“就凭你,还够资格。”
第五小楼的脸冷了下来,连冷哼也便的毫不耐烦。她忽又回头,快步走在前面。宇文夏急忙追了上去,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孩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
师父说过,女人心海底针,果然如此。
小径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柴房,也是第五小楼的住处。
萱萱只叫她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她却把他带到了自己房间,很显然,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屋内有灯,残灯。
第五小楼轻轻插上门闩,转过身子,靠在门上,面对着坐立不安的宇文夏。
宇文夏一会坐在床上,一会坐在凳子上,似乎坐在哪里都不自在。他干脆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来?”
第五小楼狡黠的笑着,道:“不是说我去哪你就去哪吗?”
她搬了跟板凳坐在宇文夏面前,又把他摁坐在对面的板凳上,问道:“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宇文夏认真的点点头,眼中透出自豪的光芒:“当然!我的武功可是很高的!”
第五小楼道:“轻功呢?轻功怎么样?能上房上树吗?”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宇文夏还是如实回答道:“还算不错,翻个身就能到三层楼高的屋顶。”
三层楼有多高来着?
第五小楼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忽然双手合十,假笑道:“哇!好厉害哦,人家最喜欢武功高的大英雄的说。”
宇文夏还没反应,第五小楼倒是先被自己恶心到了,一身鸡皮疙瘩都已经起来了。
她银牙轻咬,又挂上了崇拜的目光,道:“那大英雄能不能帮人家一个小忙?”
宇文夏很喜欢被人崇拜,也很喜欢被人称作大英雄的感觉。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燕鸣那样的大侠客,大英雄。为此,七岁那年他就自己找到了诸葛雷,并拜他为师。他爹虽然百般不同意,但也拗不过他。
大侠从来不会拒绝帮助弱者,宇文夏有点飘飘然了,小手一挥,凛然道:“当然能!”
“带我出去!”
“好......不......”
小楼下,池塘边。
杨柳飞舞,晓风残月,意境虽美,可又美的凄凉,让人心碎。
葛风的心,早已碎成了残渣。下一刻,他握住了剑柄,他的眼神立刻变得锋利,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只在等待一个机会。
风声,水声,**声,还有**碰撞的声音,都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葛风一直静静的站在楼下,等待着机会,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对耳中的声音也无动于衷。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客,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冷酷,要无情。
至少在握住剑的那一刻就要做到。
尤其是在生死之战,更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就算你老婆就在你身边跟别的男人睡觉,你也要装做没看见。”这句话在剑客之间广为流传,谁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可大家都承认它很有道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大多都比别人活得长一点。
葛风仿佛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这一招,他足足练了五年。每一次拔剑,他都幻想着诸葛雷倒在他的剑下。而现在,幻想就要成为现实了。
喘息声越来越大了,葛风知道,机会来了。他拔剑向天,急雨剑就已经出鞘。
剑光如狂风暴雨,忽然间又凝成一束,自下而上,刺穿了地板,刺穿木床,却没有刺穿诸葛雷的胸膛。
只听见“叮”的一声,火花四溅,急雨剑就已经断成两截。又听见“呛啷”的一声,刀光闪过,葛风便已经头身分离。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头颅滚到了墙角,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
谁又能想到,诸葛雷跟女人睡觉都会穿着金丝软甲,至少葛风没有想到。金丝软甲是大周皇帝亲自赐给他的,莫说是急雨剑,就算是燕鸣的游龙剑也无法刺穿金丝软甲。
诸葛雷提着刀,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甚至连葛风的身份都不想知道。他的仇人何其之多,他又怎么会在乎一只咬他的蚂蚁?萱萱又被他从角落抓了出来,继续完成没有完成的工作。哪怕地上还有一具死尸。
萱萱被诸葛雷摁的趴在地上,臀部高高翘起,任由诸葛雷在自己身上肆虐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看着墙角葛风的头颅,头颅似乎也在看着她,她笑了,先是轻笑嘲笑,再是大笑捧腹大笑,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