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你丫之前心里一直对我的个人英雄主义很不忿啊,掩饰的够好的了,我都没看出来。这突然间给我带这么大一高帽,我怎么感觉你丫实在套路我呢?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我啊,这么拼了老命的恭维我?”杜迷津听了梁祐焕的话,歪着头不客气的反问道。在邻世红娘馆里,要说称赞,杜迷津听的真不少。就像梁祐焕说的一样,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拿她当做主心骨一样,但凡是工作上遇到点什么问题,势必会拿来跟她求教,所以夸奖对于杜迷津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可是由梁祐焕嘴里听到这么直白不要修饰的称赞,杜迷津还是很少听的。梁祐焕天生骨子里就带着一种谁也不服的孤傲,能听到他这么说,也算是对自己能力的最大肯定了,杜迷津当然是一阵暗爽。不过杜迷津这人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虚情假意的客套了,我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夸我,我受得起,谦虚不过是心里没底的人才会有的社交礼仪罢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很多次我都是压抑着,坚决不夸你,你呀,几句好话尾巴就能翘起来,一点都不自谦。你多亏是在咱们公司,你说你要是在什么外企大公司里,得多招人恨吧?我不过就是夸你两句,你看看你得意的,就跟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办妥一样,还问我有什么事儿求你。你当我是林李非凡呐?我能有什么事儿做不了非得求你帮忙不可吗?”梁祐焕看着杜迷津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语气中暗暗发恨的教训道。
杜迷津心里倒是并未在意,她知道梁祐焕不过是面儿上凶罢了,他要是真的觉得自己过分的话,才不会真的说出来呢。于是杜迷津愈发得寸进尺的显摆道:“我就不谦虚怎么了?我做得好我骄傲啊!你也想不背教案直接上台讲究口若悬河的,可你做不来啊!承认了吧少年,我就是比你聪明比你棒!”杜迷津说着话颇为豪气的干掉了面前的半杯啤酒,借着三分醉意笑嘻嘻的望着梁祐焕,脸上是满满的挑衅和戏谑。
“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自己什么酒量不知道吗?当心一会儿喝醉了,我可不背你回家。”梁祐焕看着杜迷津拿出了“一醉方休”的架势,赶紧关心的叮嘱道。又看着杜迷津难得孩子般卸下防备的模样,心里又是没辙又是心疼。他笑着陪了半杯酒后,叹了口气说道:“真拿你没办法,知道你比我强行了吧?也不说说两句软话让我找一下心理平衡,有本事就这么嘲讽人,你这等于恃强凌弱你知道吗!你就不能学学我?你看我就从来不拿自己厉害的地方和你叫板。你见我什么时候嘲讽过你一瓶倒的酒量吗?”
“谁一瓶倒啊?你含血喷人!我跟你说我不过就是不喜欢喝酒罢了,我这是矜持,你真以为我喝不过你呢?我是酒品好不贪杯而已。真要是想喝,喝醉你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不信,咱们再干一杯,看谁先趴下!”杜迷津话音刚落,举起手快速的帮自己又添了一杯酒,一仰脖,一杯又见底了。
说起来,杜迷津的酒量还真是个有些尴尬的话题。不过更尴尬的是。杜迷津和所有酒鬼都一样,有着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喝多了的共性。再加上打从娘胎里就自带的几分倔强和逞强,导致越是有人说她不能喝,她就偏偏越是要喝给你看。梁祐焕看着杜迷津脸上明显的醉意,他心疼的打掉杜迷津作势还要给自己杯里添酒的手,生气的数落道:“你就逞强吧你!真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服输,做什么事情都要处处压着别人一头才舒服。工作上是这样也就算了,你聪明,你能力强,你想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你。喝酒这种事儿有什么可较真的呢?喝不了就是喝不了。听句劝会死啊!非得一杯一杯的灌自己,显得自己多么能喝才开心吗?有时候我就想不明白了,什么事儿都逞强,你活的不累吗?”
杜迷津是真的有些喝醉了。一个人喝醉的时候就是她心理防线最低的时候。一句无意间的玩笑都有可能引起她各种跌宕起伏的心绪。若是换了平时,杜迷津不会觉得梁祐焕的话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逞强,难道还不行别人说说吗?可是现在不同,听了梁祐焕的话,杜迷津心里莫名的升起一阵惆怅。她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醉眼迷离的望着梁祐焕,用仅有的理性思维,有感而发的说道:“累啊,怎么会不累呢?可是累又怎么样呢?你知道吗?我没去上清教之前,是一个常常被人欺负的小胖子。那个时候我只有一米五多一点的身高,但是却有140斤重,你能想象吗,我那时候就是一个球状体。长得不漂亮还不会打扮,每天穿的都是学校的校服,班里的男同学都不喜欢和我玩,女同学也觉得我那个时候太土了,都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我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任何男生的示好,我看周围的女生都有人喜欢,我好羡慕她们。你别笑,不是非要有一段恋爱,是很羡慕她们有人关注有人关心,你懂不懂?”
杜迷津一边用手比划着自己那个时候的身材,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当时的琐事。梁祐焕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嘴角不禁扯出一抹弧度。杜迷津看了不答应的叫嚷着,她觉得自己在说一件悲伤的事情,怎么会允许梁祐焕不合时宜的微笑呢?直到看到梁祐焕迁就的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杜迷津才满意的点着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就想,没人喜欢我我就好好学习吧,我要努力证明,聪明和漂亮同样重要,我还是很棒的。然后我就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努力复习,放学好好完成家庭作业,从不迟到逃课,把自己活成了标准好学生的样子。期末考试,我从半晌30多名一下子变成了全班第二,是不是很励志?家长会,老师跟所有家长夸我夸了足足半小时。我妈回家告诉我,说我特别让她长脸。我真的特开心,我想着,这下好了,所有家长都知道我是好学生了。一定会让他们的孩子多和我一起玩的,我就不会那么寂寞,那么被孤立了。图样图森破,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其实所有的孩子心里最大的敌人。就是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而可悲的是,一夕之间,我几乎成了所有不同版本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同一个原型。我成了大家的公敌,男生从不喜欢我变成了公然欺负我,我放在学校书桌箱里的课本总是莫名其妙的丢了或者坏了,上课常常是找不到书,完全是凭老师在黑板上讲的知识点来做趣÷阁记。女生对我也从生疏变成了仇视,她们在背后帮我杜撰了好多精彩的故事,打架、偷钱、早恋,那些学生时代所有被别人不耻的行为。一时间都按在了我身上。很快,我模范生的形象就被打架生生推翻了,随之代替的就变成了一个问题少女。那时候还没有‘绿茶婊’这个词,不然我一定会成为大家嘴里长得最丑的绿茶婊。老师找我谈话,我满腹委屈的叫喊着我没有,都是别人瞎说,然而老师的表情告诉我她根本不信。真理或许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但是真相不同,众口铄金之下,再夸张的事情都会变成最后的真相。因为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嘛,你何德何能,凭什么所有人一起来诬陷你?我想老师当时的想法一定是这样的。其实,老师的思维非常简单。你是好学生,你学习好,你能帮我拉高班里考试的平均分,我不会太过于为难你。你低个头认个错,我再训你两句,你有个做学生该有的姿态。我尽了做老师该有的义务,这事儿就算圆满结束了。至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样子,谁在意呢?老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又不是查案推理,你凭什么要求她帮你平反恶名?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还太年轻,这些简单的处事哲学还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这事儿我没做,我就不能认不能低头。我当时就像个傻逼一样抻着脖子和老师争辩了好半天,我觉得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场仗,我必须吵赢了,否则我就成了无辜被冤枉的窦娥。后来老师实在没办法了,就扔给了我一句‘团结同学也是很重要的’,可我记得她当时的表情,那是对我非常失望的样子。”
杜迷津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下去,那种陈年累月积压下来的无处宣泄的委屈,让她的眼神变得茫然而忧伤。梁祐焕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下一下轻抚着杜迷津的头发,像是安慰着当初那个倔强却又尖锐的不懂得迎合这个世界的傻孩子一样。杜迷津感受到梁祐焕的触碰,抬起头冲着他咧嘴傻笑,一举手又给自己添了满满一杯酒。梁祐焕并没有阻拦,他想着,就纵容她一回吧,让她疯让她闹,让她把那些沉淀在心底里的遭遇过的不公都说出来,总比咬着牙绝口不提的死撑要好吧?反正有自己在呢,就算真喝多了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于是梁祐焕就眼睁睁的看着杜迷津又是一次一口闷之后,砸吧着嘴继续絮絮叨叨的追忆往昔。
“我觉得老师是指不上了,都说老师是园丁,她总不能只照顾我一朵小花吧?可我又不甘心这样的际遇,我想融入大家,我想和所有人一起愉快玩耍,我不想一个人值日,不想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的坐在操场角落里发呆,不想因为下课提前上厕所错过了老师的留堂作业连个告诉我的人都没有。我想大家最初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胖吗?我站在人群中就像个一类一样,那我就减肥吧,我瘦下来就和其他人一样了,那应该就不会有人再排挤我了吧?你知道吗?整整一年,我每天都吃的很少很少,一天只吃一顿饭,一顿饭只吃半个馒头一个煮鸡蛋就着榨菜,剩下饿的时候就喝水,每天会喝好多好多水,喝的我整个人都浮肿了,早上起床,眼睛眯成一条线,睁都睁不开。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为节食,我贫血低血糖,有两次上间操的时候差点晕过去。也因为节食,我内分泌严重紊乱,有长达三个月都闭经了,练一天天蜡黄蜡黄的,看上去就跟难民营来的孩子一样。可就是这样我都生生挺过来了,一整年瘦了五十斤,还勉强长高了十厘米。一米六三,九十三斤,我终于也和其他姑娘一样,往人前一站,也有腰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我想当时对着镜子的那种狂喜应该和中彩票了差不多的心情吧。这种开心并不是来自于我变漂亮了,而是来自于我天真的以为我终于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把自己变好,成绩稳居班级第一,身材和样貌也不必别的女生差,我脾气也好,不造谣、不生事、不给任何人惹麻烦,我甚至为了迎合女生学习乐器、练习唱歌,为了和男生有共同的话题,我逼着自己去看我完全不感兴趣的篮球和足球,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任何被人嫌弃的理由了。现在有一个次是用来形容那些话题明星的,叫做‘招黑体质’,这个词放在当时的我身上其实也是完全适用的。就在我满心欢喜的等待着第一个朋友的到来时,先等到的却是我之前羡慕不已的,来自于男同学的情书。”按理说青春的时光中,最美的莫过于这种带着童真色彩的情窦初开了,无论这情书是怎样的男生写来的,在现在回看,都应该是关于青春最懵懂和温暖的记忆才对。可是梁祐焕看到杜迷津说到此处时,脸上却只有更加沉重的倦意,一时间,不禁有些不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