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有的案件审理迅速,很快便有了结果。
他犯的事清晰明了。
除了李建昆托关系的因素外,港城警方和遇害机组人员的家属们,还在首都等候,也是加快案件审理过程的一个很大原因。
不公开的庭审,于今日上午临近十一点时结束。
判决结果是:
死刑。
立即执行——
明日早上押往刑场处置。
所以今天余下的时间,便是徐庆有在这世上的最后时日。
“你满意了,你如愿以偿了!”
法院门口,刘薇冲上来拦下刚走出来的李建昆一行。
这女人双眼血红,蓬头垢面,盯着李建昆的目光无比怨毒。
“我替你感到悲哀。”李建昆淡淡道。
“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刘薇怒吼着讥讽。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徐庆有罪有应得,我现在心里很畅快——”
“你个王八蛋!”刘薇怒骂。
李建昆斜睨着她,问:“那你是什么?
“我悲哀的是,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母亲。
“首先,徐庆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始作俑者便是你,你从小对他灌输的那些争强斗胜的思想观念,塑造了他的性格。
“这一点连他都已经明白了。
“而你,却假装不知道,或者说不承认。
“你不仅可悲,还无耻。”
刘薇目眦欲裂,伸出爪子,撒泼般想上前挠李建昆。
她当然没能如愿。
陈亚军拦下她,钳住她两只胳膊,她便动弹不得了。
李建昆继续说道:
“其次,我骂你黑白不分,那都算抬举你。
“你这个人,自私自利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有什么资格来责怪我?
“你儿子差点害死我。怎么,我只是站着被他害?
“你又有什么资格对审判结果不满意?
“你儿子杀了不止十个人!
“只偿一条命。
“够便宜他了!”
李建昆拔腿便走,余光瞥向刘薇,呸一口道:
“亏你还做了半辈子教育工作。
“想想真够可怕的!”
陈亚军指着刘薇的鼻头,一脸厌恶道:“我警告你,别再找事,不然女人我也打!”
刘薇怨毒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哭喊道:“没天理了,一群暴发户,比天王老子还厉害了!”
引来周围不少旁观者,看着李建昆等人的眼神里,多出些异样。
这时,刘薇身后传来声音:
“你闭嘴!”
徐方国拖着沉重的身躯拾阶而下。
来到刘薇身旁后,徐方国沉默少许后,道:“我们离婚吧。”
“!!!”
刘薇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半晌后,看清他脸上的冷漠无情后。
噗通一声,跌坐在水泥地上。
……
……
两辆皇冠车驶离法院大院后,没有马上远去,缓缓行驶在街头。
头车后排。
挨着李建昆坐着一个长发飘飘、有张精巧瓜子脸的姑娘。
她刚向李建昆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想见徐庆有一面。
尽管刚在法庭上见过,却没办法走近,彼此之间也没说过任何话。
她怕再也没有机会。
钟灵觉得凭她自己,大概率没办法见到这样一个临监待斩的重刑犯。
李建昆沉默少许后,终究应下来。
他没法拒绝,钟灵很少向他开口。
而且平心而论,徐庆有确实没做过对不起钟灵的事,反而改变过她的人生,比如高考前替她复习,帮助她考上大学。
皇冠车比押送徐庆有的吉普车,还先到看守所。
半小时后。
李建昆和钟灵一起,在看守所的一间小黑屋里,见到徐庆有。
徐庆有的表情还算平静,下意识整了整衣服,本还想挠一下头发,手摸到头顶后,才发现一头飘逸的长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个青茬头。
“钟灵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徐庆有笑着说,遂瞥一眼李建昆,又道:“如果没走到这一步,我原本打算去东北找你。
“嘿嘿,我想娶你。
“有些人不懂你的好。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钟灵眼眶红润,晶莹的泪花在里面打着转,哽咽着说:“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
她想,那样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后面不可挽回的事发生。
她所认识的徐庆有,尽管不算正人君子,但也没坏到这种程度。
人确实会变。
将他当成朋友的人,在此过程中,却没能制止他不好的行为,她认为也该负些责任。
徐庆有忽地大喜,望向李建昆,激动道:“看到没,看到没,她愿意嫁给我!”
李建昆懒得和他争辩,只是淡淡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徐庆有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下去,自言自语道:“是啊,成王败寇,你赢了。”
李建昆皱眉道:“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吗,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你比什么!”
徐庆有瞥他一眼道:
“你个狗日的还真会打击人。
“看不起我是吧?”
李建昆:“是。”
“艹,滚滚滚,不想跟你聊天,不等明天吃枪子,先被你气死了。”
徐庆有不再看他,注意力全在钟灵身上,欣赏着在他现在看来,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如果说,他对这世间还有什么留恋,钟灵,是为数不多之一。
钟灵听着他们拌嘴,一下子没绷住,想起往昔的岁月,哭得稀里哗啦道:
“你们、如果早把话说开多好啊。”
她蹲身在地,埋头痛哭,心里十分自责。
突然很后悔去东欧留学五年。
她想,她如果在国内,他们两人之间,应该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她多少可以调解一下。
李建昆没去反驳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遂踱步离开房间。
钟灵和徐庆有后来说过些什么,只有看管的大檐帽知道。
隔日,清晨。
寒风瑟瑟。
室外温度在零下。
一辆吉普212,一辆军绿色的带油布棚子的解放车,一前一后,远离首都市中心,来到位于四环外的一片荒野地带。
邻近的,唯一一条黄土路上,停着早到的几辆汽车。
还有闻讯赶来的不少附近居民。
李建昆身边,有沈家三口子、钟灵、王山河、哼哈二将。
徐方国离得也不远。
刘薇却不见踪影。
徐庆有被押下车后,由一群荷枪实弹的大檐帽包围着前行,离开黄土马路,朝着荒野深处走去。
足有数百米才停下来。
然后徐庆有被押跪在冻土地上。
大檐帽们分成两排戳在他身后,其中一人检查过枪械后,走到中间。
“钟灵,来生我一定娶你!”
徐庆有的嘶喊声,借着北风吹过来。
钟灵捂着嘴,哭成泪人。
“李建昆,老子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
“你给我等着,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建昆点燃一根华子,尽管脸上没有太大表情变化,但心绪其实颇为复杂。
抛开徐庆有的性格不谈,徐庆有最大的错误,不是认识他。
而是认识了开挂的他。
才会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上辈子他和徐庆有交集不多,但徐庆有混得比他好多了。
周围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
“李建昆?这名字挺耳熟啊。”
“诺,在那边,了不得的人物。”
“这家伙别的不说,倒是条汉子,一点不怂。”
…
徐庆有原本也以为,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干掉那么多人,他都没有怕过。
左右是赚了。
然而,当跪在地上,冰冷的枪口顶住他脑门时。
浑身汗毛却一下竖起来。
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才意识到,他根本不想死!
纵然已身败名裂又如何?
他可以逃,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他还不到三十岁。
他甚至没有开始享受人生。
他连个孩子都没留下。
…
“不不,等等,等等!”徐庆有仓皇大喊。
然而,程序已开始执行。
大檐帽们可不会在乎他想不想死。
两名大檐帽上前,将他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程序临时更改,负责行刑的大檐帽,踱步上前。
冰冷的枪口顶在徐庆有的后脑勺上,使得他全身猛一哆嗦。
咔!
保险拔下。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骚臭。
徐庆有的蓝布棉裤,浸湿大片。
曾经疯狂过的徐庆有,彻底清醒过来。
正如徐方国所言,他打小便是个胆小的人。
无尽恐惧吞噬他的心,使得他的身体像筛糠一般。
脸上也因恐惧,变得面容扭曲,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珠,几欲凸出眼眶:
“不!不!
“停止!停止!
“我还有事没交代!
“今天不能杀我!”
…
为了保命,即使是多苟活几日,徐庆有开始大喊大叫,觉得什么筹码高,便说什么。
马路上传来一阵嘘声。
徐方国老泪纵横,不敢再看,默默挤出人堆,拖着沉重步伐,艰难离去。
“不用了,你犯的事,够死几回了。”
徐庆有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
“执行!”
徐庆有:“啊——别啊!”
砰!
声音戛然而止。
噗通!
徐庆有倒向地面,脸上满是不甘之色,眼珠外凸,死不瞑目。
马路上,李建昆收回目光,望向左右道:“走吧。”
尘归尘,土归土。
世间再无徐庆有。
关于他的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