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噩耗(1 / 1)

早晨。

朝霞缓缓褪去这座四九城的睡衣,并给它穿上一件橘黄色的裙裳。

叮铃铃!

“油饼、包子嘞!”

“卖菜喽,新鲜的四季青哟,两分一把!”

街道上逐渐喧嚣。

资讯不发达的年代,散布在城市大街小巷里的“绿亭子”,生意格外好。

五道口商业区的报亭,开门不久后,窗口前便排起队伍。

有些人并不着急离开,花五分或一角钱,买份报纸后,迫不及待翻阅起来,搜索着国家大事,或自己感兴趣的新闻标题。

胡三平便是其中之一,今天他轮休。

十二届六中全会刚在京落幕,他一直关注着后续的情况。

想要看的新闻,今天却是没有。

不过在眼神扫视的时候,胡三平似乎捕捉到什么骇人字眼,遂赶紧拉回目光,定眼望去。

等看清标题后。

胡三平下巴一垮,差点没掉进怀里——

《寻人:酬谢桑塔纳小轿车一台》。

一九八六年,年光久搞了个瓜子有奖销售,奖励一台上海牌小轿车,引发极大轰动。

大概率举国皆知。

但那只是一辆上海牌小轿车,价值几万元。

一辆桑塔纳小轿车,二十万起步!

“卧槽!一夜暴富的机会啊!”

旁边传来声音,显然其他人也注意到这则寻人启事。

李建昆和年光久不同,傻瓜瓜子的有奖销售只搞十八天,被喊停了。

他明面上的主要身份,是特区一家合资企业、外资方聘请的总经理,薪资归外资方开,他有能力拿出购买一辆桑塔纳小轿车的钱,并且可以很坦然。

是的,这则寻人启事是李建昆发布的。

京城愿意“接单”的报纸,一个不落。

目的只有一个,发动全京城、乃至全国人民一起帮忙找壮壮。

即使只能快一个小时找到壮壮,都行。

之前从魔都订的十台桑塔纳,已运送到特区,车是现成的。

这年头,这种奖励简直要命,胡三平也不能幸免,他认真打量起来。

寻人启事上附带一张沈壮的近期照。

胡三平瞅了又瞅,忽地发觉,桑塔纳的雨刮器已在向他招手。

这孩子,他见过!

就在商业区后面的东郊民巷某個地方。

近几天!

胡三平心头怦怦跳。

然而,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是咱们这一片的孩子吧?眼熟!”

“就是的呀,上面不写着么。”

“卧槽,咱们五道口东郊的,沈姓?这么有钱?”

“联系人又姓李……”

胡三平接着将寻人启事看完,才知道激动早了……然后他盘算着这孩子走丢的时间。

猛地一拍大腿。

大概率正是他碰见的那天。

背只带葫芦娃图片的书包,挺直一条胡同,他非得走s形……

胡三平蓦地心窝子疼,感觉和一辆桑塔纳擦肩而过:

“妈的,找去!”

嗖嗖嗖……

不仅是他一个,住在周边曾见过沈壮的人,都认为自己优势极大。

没理由不试试。

一辆桑塔纳呀!

很快,整片东郊民巷都变得喧嚣起来。

……

……

傍晚。

东三环,沙板庄。

京城目前最大的旧货古玩市场内,已结束一天的营业,许多地方黑灯瞎火。

但名气很大的山河古玩城里,仍然灯火通明。

厅屋里能坐人的地方,没有空位置,连货架之间的过道上都戳满人。

眼尖的人不难看出,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主要分为两类:

一类有些年纪,多半是老式的唐衣布卦打扮,手上或盘着一串珠子,或戴着玉石扳指。

一类蓄长发,几乎都穿着喇叭裤,戴金银首饰。

他们代表着京城道上的新老两代。

道上有些份量的人,今晚到得七七八八。

客套话交给王山河,等他按照道上的规矩,一套整完后。

李建昆从厅屋的主茶桌旁起身,并从地上拎起一只沉甸甸的黑色帆布包,放在檀木茶桌上:

“这里是五十万现金。”

嚯!

随着李建昆拉开拉链,满屋子人够头望来。

脸上纷纷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之色。

“报纸上有篇寻人启事,相信诸位应该知道,我发布的。”

李建昆扫视全场说:

“今晚把大家召集过来,还是这个目的,找人。

“我不在乎你们用任何手段,只要谁能安全地将沈壮带到我面前,这五十万现金,加一辆桑塔纳,归你所有。

“另外,这件事我了解到一些情况,如果是诸位认识的朋友干的,我知道你们是受雇于人,只要将沈壮安全送过来,我不会追究,钱和车,同样归你们。”

最后这句话,是李建昆设今晚这个局的主要目的。

从时间上算,徐庆有不可能从南方派人过来。

一定是遥控指挥,动手的是本地人。

这种的脏话还能找谁呢?

九成九是道上的人。

保不齐就在现场。

李建昆想想后,补充一句:

“据我了解,幕后主使姓徐,这个人摊上大麻烦了,现在不仅是我要对付他,连他亲生父亲都要拿他问罪,可以说,他已是丧家之犬。”

李建昆环顾全场,不过倒也没指望立马有人站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叫王山河。

这家古玩城里时常备着上百万现金,他一点不慌。

王山河起身收尾,抱拳道:

“那就这样,诸位谁找到人,或者有线索,还请及时联系我,哪怕是线索,也必有重谢。”

人群散场。

李建昆特地留下来等了等,希冀着有人能杀个回马枪。

可惜未能如愿。

小王给他续了杯茶,然后拍拍他肩膀道:“能做的都做了,安心等着吧,应该很快会有信儿。”

李建昆做的不只是这些。

现在京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大檐帽。

尤其是海淀,大檐帽几乎在挨家挨户搜查。

确实能做的都做了。

可谓掘地三尺。

……

……

又一天,没有讯息。

再一天,仍没有讯息。

随着沈壮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李建昆的心情也变得愈发阴郁,甚至是恐惧。

沈壮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觉得自己,能说服沈家父母,原谅他。

同时,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无论如何,此事终究是因他和徐庆有的恩怨而起。

李建昆抑制不住自己的暴躁,中午有道辣椒炒河虾,他觉得做得不好吃,将春草狠狠骂了一顿。

当然,骂完他就后悔了。

去厨房,给躲在土灶台后面偷偷抹眼泪的春草,道过歉。

下午,另一个渠道——杭市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什么叫带不回来?!”

面对李建昆的喝问,电话那头的张富,估计也被吓到。

这声音太愤怒,太冰冷。

仿佛下面一个字没说对,能将人凌迟处死。

张富硬着头发回话:“连徐方国都没找到徐庆有,这王八蛋好像跑了……”

砰!砰!砰!

李建昆操起话筒,狂砸在一张极好的、专门放电话机的红木高脚台上。

是的,他将电话砸了。

贵飞懒汉闻声赶过来,望着眼前一幕,嘴角抽搐。

即便是他,此时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

……

杭市。

和张贵一道从火车站出来后,李建昆连找个宾馆洗漱下的意思都没有。

在火车站外找到一辆速度更快的皇冠。

直奔省委大院。

大约一个小时后,在徐家,李建昆再次见到疲惫不堪的徐方国。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

徐方国如此光明磊落的一个人,硬是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耷拉着脑袋,发出中气不足的声音:

“我多方打探,从海关那里找到了他的出境记录。

“他、出国了。

“我……”

徐方国再有权势,也只是在国内。

徐庆有如果溜出国,他有心也是无力。

此时徐方国心里,更多的还是哀伤。

他不敢相信,儿子竟真变成了这样的人。

如果无辜,为什么要跑?

要知道,他的母亲面临审判,即将身陷囹圄啊!

‘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徐方国已不止一次,在心里质问自己。

李建昆两眼发黑,险些没有栽倒。

徐庆有跑了?

跑了!

跑出国了!

他为什么要跑?

难道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李建昆不敢再想了。

“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住他!”李建昆怒视着徐方国道。

徐方国嘴唇翕合,口型变换很多次,最终艰难说道:

“不、不管你要怎么对付他,能、不能,请一定先搞清楚情况,如果那孩子还……平安。请留他一条命。”

徐方国说罢,身形一矮。

李建昆眼明手快托住他,喝道:“你干什么!”

“我求你。”

李建昆红着眼睛道:“如果壮壮……不平安呢?”

“你想怎么办都行,我、再也不管。”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后,闭上眼睛道:“好,就按伱说的。”

……

……

从大院出来,刚走到门口。

噗通!

李建昆一头栽倒在地。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他醒来时,发现周边是一个熟悉的环境。

新侨宾馆。

富贵兄弟一左一右守在床边。

李建昆喉咙里像是有无数铁屑,嘶哑着声音问:“首都那边有消息吗?”

张贵迟疑一下,微微摇头。

张富关切道:“老大,你先别急,我已经打电话去港城了,以你在港城的势力,徐庆有插翅也难逃!”

“他不会留在港城的,你懂的道理,他也懂,顶多途经港城。”

富贵兄弟虽然没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无疑在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建昆也想问,问老天爷,接下来他该如何是好?

他想回到首都,陪在她身边。

可是他有何脸面?

“马上去买票,没有找黄牛,去羊城,我要见赢公子。”

张贵挠着头说:“老大,要不然……买明天的?你还在发烧哩。”

“我说马上!”

“……”

张贵吓得一哆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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