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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长公主带着一队侍从找上门的时候,玉有暇正老神在在的在亭子中抚琴。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玉有暇心情苏畅,刚想赋诗一首,就见自家上了年纪的老管家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一嗓子把他未出口的诗句吼了回去。
“少爷,大事不好了”
玉有暇顿时心情很差,倒不是因为老管家口中的大事不好,而是自己好不容易诗兴大发,就这么被一嗓子生生逼退了回去,说不定这首诗说出来就能流传千古呢然而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老管家惊天动地的一嗓子。
他长叹一口气,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陈叔,说了多少次不要大惊小怪,没人敢对少爷我怎么样”
陈叔颤颤巍巍的说“这次是镇国长公主。”
玉有暇“”
他脚下一个踉跄,扶着石桌才没让自己直接坐在地上,“谁你说是谁”
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真实反映,陈叔老泪纵横,“是京城那位镇国长公主啊少爷”
镇国长公主。
普天之下,能用“镇国”这个封号的没几个,大安朝建立至今,满打满算也只有顾昭一个,并且这位镇国的封号还不是徒有虚名,而是实打实的手握兵权,莫说是文武百官,就连皇上见到,也要老老实实的尊称一句“长姐”。
这样的人物登门,玉有暇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忘了给菩萨上香,才会如此的时运不济。
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思虑太多,贵客登门,他这个做主人的不可能不出面相迎。陈叔颤颤巍巍的问他怎么办,确定不能直接翻墙逃走之后,玉有暇握着陈叔的手认真道“我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运过来了吗”
陈叔“”
半盏茶后,身为主人的玉有暇规规矩矩的站在正堂,作为客人的顾昭坐在正堂主位,左右两边站着的不是如花似玉的侍女,而是腰佩环刀的满面肃容的侍卫。
凭心而论,玉有暇自认自己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然而他生性放纵不羁,再加上年少成名,总有股目中无人的劲儿,以至于喜欢他的人不少,恨不得让他永远闭嘴的人也不少,玉有暇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但从见到顾昭的第一眼开始,玉有暇心里就明白,顾昭和那些人不同。
顾昭不会杀他,但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屈服。
顾昭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抬手对玉有暇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不等玉有暇反应过来,立马有侍从搬着椅子放到了他身后,玉有暇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再度行礼后,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事实上,顾昭远没有外人说的那般可怕,她来的非常客气,只带了一队人马,客气的敲了门给了拜帖,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她身后那群带刀侍卫,只会以为她是个寻常富贵人家。
茶是顾昭带来的人泡的,玉有暇跟着蹭了两杯,顿时有种天上地下的感觉。
天上的是顾昭,地下的是他。
茶喝了两杯,顾昭也慢悠悠的说明了来意。
镇国长公主有一位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独女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未曾去过京城,玉有暇也听说过这位平宁郡主的名号。因着母亲是镇国长公主,所以一出生就被封了平宁郡主,封地就在京城不远处,是个顶顶富饶的地方。
满打满算,这位平宁郡主至今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怕不是人还没有古琴大,请他去做平宁郡主的老师,玉有暇一时间不知道顾昭到底是让自己去当老师,还是去带孩子。
似乎是看出了玉有暇的抗拒,顾昭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身旁的侍卫立马对外面招了招手,紧接着从门外进来四个人,抬着两个箱子,一个里面装满了黄金白银,另一个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
天光照耀下,面前的金银珠宝几乎要闪瞎玉有暇的双眼。
“本宫只要先生留在公主府三年。”顾昭平静道“三年之后,是走是留,全由先生自己做主。”
玉有暇试探的问“要是我选择走呢”
顾昭微微一笑,“那么普天之下,再无人敢拦先生半步。”
玉有暇“”
玉有暇狠狠心动了。
如果说现在他对自己的生活有哪一点不满意的话,那就是数不尽的拜访和邀请了。若是那些人通晓些音律也就罢了,偏生是一窍不通,还要拉他装门面,说得好听是畅谈琴艺,被拉着到了地方才知道不过是寻欢作乐的宴饮。
这些年他四处游历,为的就是躲开这些东西,然而有些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掉。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他再怎么大有名气,也不过是一介平民罢了,哪里得罪的气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
用三年时间换一辈子的自由,玉有暇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虽说天家无情,但镇国长公主好歹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甚至于连他屁股底下的皇位,都是顾昭扶持他坐上去的,要来一道圣旨应该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届时有圣旨在手,他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有人能拦他。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玉有暇识时务。
镇国长公主亲自上门邀请,要是他不愿意竖着走出大门,那恐怕只剩下横着被抬出去这一条路了。
虚伪的客套一番后,玉有暇叫来陈叔帮自己收拾行李,趁着天色还早,一行人日夜兼程的往京城去。
真日夜兼程。
从马车上下来的玉有暇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踩着凳子下来时只觉得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软的,要不是旁边的侍卫眼明手快的扶了他一把,玉有暇就要当着一群人的面对着公主府行五体投拜大礼。
想想都觉得很丢人。
玉有暇看了眼精神抖擞的众人,默默挺直了脊背。
真正见到顾惜是在三天后,说是平宁郡主被皇后接去宫中小住,因着郡主格外讨人喜欢,还是长公主亲自进宫一趟,才把人接了回来。
团子似的小姑娘穿着粉色宫装,挽着双环髻,额间坠着一块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衬得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更加精致,年纪不大,却已然能够猜出未来将会是怎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小女性子顽劣。”顾昭拉着满脸写着天真可爱的顾惜,如同所有家长一样,对玉有暇道“若是她做了什么不合宜的事情,还请先生担当一二。”
“哪里哪里。”玉有暇看着还没有自己半个腿高的小姑娘,压根儿没把顾昭的话放在心上,“郡主天真烂漫、乖巧可爱、冰雪聪明”
他一连串说了十几个形容词,只恨自己未能诗兴大发,当众赋诗一首让自己未来的学生刮目相看。
一口气说完后,玉有暇抬起头,正对上顾惜看过来的目光,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惜就弯起眉眼,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玉有暇瞬间和自己和解了,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彼时的玉有暇还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三年又三年,也许一个不留神,三年就成了十年。
陪伴一个人长大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仿佛就在一瞬间,那个初见时还没有自己半个腿高的小姑娘就像节节攀升的竹子一样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三年之期到来的那一天,顾昭差人送了一道圣旨过来,圣旨内容就是她曾经许诺下来的,放玉有暇自由,且以后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能要求他做任何事。
如果是三年前的玉有暇,那这道圣旨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往后天高海阔任他来去。
然而真正拿到圣旨后,玉有暇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静坐许久,直到顾惜如往常一样抱着琴过来寻他,玉有暇才叫来侍从,让他把圣旨交还给顾昭,“郡主年幼,于琴艺上尚未学习纯熟,再学两年也使得。”
顾惜从门外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直接夺了侍从手里的圣旨过去看,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又把圣旨丢还给了玉有暇,“给你你就留着,往后说不一定就能用上了,你现在还回去,万一后悔了怎么办”
玉有暇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听顾惜絮絮叨叨的念叨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七八岁的幼童。
顾惜头上的步摇伴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玉有暇抬手弹了一下坠下来的珠子,笑眯眯的问“郡主,昨日布置下来的曲子练得怎么样了”
顾惜指着他的圣旨问“所以你什么时候走”
玉有暇在公主府的日子很是悠闲,顾昭说是请他来教导平宁郡主的琴艺,就只是教导琴艺,哪怕后来皇帝得知他在公主府内,想要让他去宫宴上演奏,都被顾昭直接拒绝。当今圣上尚且出去,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除此外,还有各种他曾经梦寐以求但是只有皇宫中才有的孤本曲谱,只要他想要,不出一天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以至于有时候玉有暇都会怀疑这些传说中价值万金的孤本,是不是其实有好多本。
公主府的日子悠闲且寻常,如果不是平宁郡主顾惜日日都要到他跟前晃悠一圈,玉有暇甚至都要爱上这个地方。
乐不思蜀,不过如此。
也有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后来玉有暇一万次回想初次见到顾惜那天发生的事情时,总会一万零一次的反问自己,当时的他为什么会觉得顾惜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乖巧可爱这几个字和顾惜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彼时的玉有暇还不知道顾惜小孩子的壳子里装着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知道相较于寻常人家的同龄孩子,顾惜总会显得过分冷静和稳重。玉有暇没养过孩子,但看过别人养孩子,心里十分清楚再可爱的孩子也有人憎狗嫌的时候,顾惜的懂事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叹皇室规矩果然严苛,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被教导的如此乖顺。
然后三个月不到,他就被狠狠打脸了。
皇室规矩严苛不假,但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平宁郡主。
玉有暇进京后不久,长住公主府教导平宁郡主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皇宫中自然也不例外。皇帝试图设宴要玉有暇在宴会上演奏,被顾昭婉拒。紧接着宫中贵妃不知道从哪里也知道这件事,在皇帝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要让玉有暇也教导自己的女儿福康公主。
当然,玉有暇并未看见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是顾惜后来告诉他的。
有了之前被拒绝的经历,皇帝这次没敢直接去找顾昭说这件事,而是趁着顾昭不在,悄悄让人去了公主府,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结果正正好遇上了顾惜。
说来也巧,那天顾惜午后小憩,起得晚了些,离开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往后推迟了一些,以至于奉命前来的内侍说明来意,一抬头发现跟前多了个人,差点儿吓得背过气去。
顾惜年纪小,名声却大,内侍是皇帝的身边人,对这位平宁郡主的事迹早有耳闻,如今是抢人抢到了她跟前,内侍缩着手脚,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郡主,这都是皇上的旨意。”
顾惜撑着下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在内侍胆战心惊的目光下扭过头问玉有暇道“先生觉得如何”
玉有暇“”
玉有暇觉得不如何。
他看了眼内侍,内侍也偷偷抬眼看他,他又看向顾惜,团子似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双脚都碰不到地,却偏偏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不敢再抬头看第二眼。
玉有暇的第二句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玉有暇第一次在顾惜身上看到如此明显的上位者的气质,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顾昭。正当玉有暇愣神的时候,顾惜慢悠悠的开口了,“教一个学生也是教,教两个学生也是教,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玉有暇“”
玉有暇觉得自己不是很赞同这句话,毕竟教学生又不等于放羊,更何况放一只羊和放一群羊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顾惜支棱着小短腿继续道“那就让福康公主每天往公主府走一趟吧,前些日子我进宫的时候还听她吵着要出来玩,羡慕我不用住在宫里,眼下正好一举两得。”
内侍恨不得给她跪下。
贵妃娘娘的母家和镇国长公主府没什么交集,但福康公主和平宁郡主就有好一番说头了。这两位主子同年同月同日生,按道里怎么说也能结个手帕交,然而天不遂人愿,从头一回见面开始,这两位顶顶尊贵的主子就结了怨。平宁郡主还好些,福康公主却当真把平宁郡主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吃穿用度都要比较一番,就拿这次来说,哪里是贵妃娘娘非要让玉有暇进宫教导公主,分明是福康公主自己哭着喊着要学,贵妃娘娘才去求了皇上。
内侍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想说些什么,顾惜却抬了抬手,直接差人送客。
内侍回宫之后如何复命玉有暇不知道,只知道那位福康公主果真在几天后来到了公主府,又在三天后哭着回宫,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这次玉有暇第一次察觉到顾惜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后来三年又三年,到了第三个三年的时候,已然长成一个大姑娘的顾惜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玉有暇从未听过,堪称是天方夜谭的故事。
顾惜问他信不信自己说的话,玉有暇没有丝毫犹豫的说信。
彼时他已过了而立之年,未曾婚配,但身边也不缺红袖添香,顾惜被他看着长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倒像是他自己的女儿。
亦师亦兄亦如父。
顾惜说你知不知道我上辈子死的时候和你第一次见我时的年纪一样
玉有暇问她是不是又把皇上指给她的婚配对象打了一顿,逼得对方不得不求到皇帝面前退婚
这时候的顾惜已经到了及笄之年,长公主和驸马都有意多留她几年,是以到了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婚配,和她同年的福康公主早两年便许了人家,如今正在宫中待嫁。
顾惜说怎么也得等到她成年。
玉有暇问成年是什么意思。
顾惜说,就是等她到了十八岁。
玉有暇看着她,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早点儿埋一壶女儿红,好在顾惜出嫁的时候挖出来给她做嫁妆。
玉有暇没有准备女儿红,顾惜也没有等到自己成年的那一天。
那场病来的突然又凶猛,前一日的顾惜还在同他开玩笑,后一日的顾惜就缠绵病榻。宫中的御医来了一趟又一趟,民间的圣手找了一个又一个,他的小姑娘,到底没能熬过自己的二八年华。
平宁郡主成了平宁安公主,皇帝给了她莫大的哀荣,然而玉有暇看着流水的金银珠宝作为陪葬品被送到墓室里,心中想的却是顾惜何曾在乎过这些。
长公主问他是否愿意去宫中做一名乐师,有她的安排,玉有暇的后半生可以过得受人尊敬且富贵。
玉有暇收拾了行囊,又从柜子里翻出十几年前那道圣旨,对顾昭说,他呆腻了京城,想要出去看看。
顾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给他准备了足够的盘缠,玉有暇没有要,只是带走了顾惜生前用过的一面镜子。
“都说镜子能通阴阳,”玉有暇说“郡主以前总说想要出去看看。”
玉有暇年少成名,总有人说他的所作的曲子太过于浮躁,是靡靡之音,后来离开京城的那五年时间里,玉有暇所作的每一首曲子,都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他依旧没有婚配,身边依旧有红袖添香。总有人问他为何不娶妻,他说自己已经有了个可爱的小女儿。
第六年的时候,玉有暇途径一座被疫病肆虐的小城。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其实出身于杏林世家,后来也是遭逢瘟疫,家人拼尽全力将尚且年幼的他送出了城,自己却留在城中救人。这一次,他选择了和家人一样的道路。
他死的那一天天气很好,疫病得到缓解,每个人都很高兴,侍奉他的小童说门外聚集了很多人,都想见见先生,谢谢先生救了他们的命。
玉有暇却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他问“人会有来生吗”
假如有来生的话,他还能不能再见到他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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