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毅洺并不知道长公主和周妈妈的对话,他一出正院就小声对唐芙道:“你别听祖母胡说,我……我三岁以后就没再尿过床了!五岁还尿床的那个肯定不是我!说不定……说不定是我爹!”
他点点头笃定道:“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记不清了,总把我和我爹小时候的事情搞混。”
唐芙:“……”
她觉得她那位死去多年的公公的棺材板可能要压不住了。
傅毅洺胡说八道了一堆,边说边带着唐芙在公主府四处溜达,最后果然如长公主所料,把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分享给了她,并盛情邀请她跟自己一起乘舟去湖心亭。
他了解唐芙,知道她其实是个爱玩闹的性子,这湖心亭她应该也会喜欢才对。
果然,唐芙在他说起这个提议之后跃跃欲试,但佩兰却有些不放心,小声道:“夫人,这船太小了,只能坐两个人,顶上连个篷子都没有,万一……万一不小心翻了怎么办?”
她以前也跟唐芙一起坐过船,但都是年节时分京城的画舫,又大又漂亮。
可眼下这条“船”的形制有点像端午龙舟赛上的龙舟,船身很细,又没有龙舟那么长,最多只能前后坐两个人,在湖边飘着就像片树叶似的,感觉一个浪花都能掀翻。
傅毅洺笑道:“这是我自己平日里坐的船,用下人的船改造的。库里还有以前祖母坐的船,只是因为她好些年都不用了所以收起来了,虽然也不大,不过比这个要宽些,更稳一点,顶上有篷子遮阳,你若喜欢我就让人把那艘船开出来,反正离这里也不远,很快的。”
唐芙没有坐过眼前这样的小船,有些新奇,犹豫片刻后小声问了一句:“坐这样的船是不是伸手就能摸到荷叶?”
傅毅洺一听就知道她有兴趣,忙道:“当然!再过一个月这荷塘里的荷花就开了,到时候你可以坐在船里,四周全是盛开的荷花,特别漂亮。”
“我之所以用这样的船其实就是觉得船太大了会把荷花荷叶挤垮,影响了景致。”
“等荷花谢了以后你还可以来摘莲蓬,就坐在这小船里,伸手就能够着许多,现摘现吃,或者放在船里带回去也行。”
唐芙是个大家闺秀,纵然唐老太爷宠爱她,时常带她出去玩,却也没带她坐过这种小船。
她抿了抿唇,看了看这里和湖心亭之间的距离,觉得这湖虽然不小,但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湖心亭其实挺近的,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坐这个好了。”
傅毅洺大喜,自己先一步跨到了船上,然后伸手扶她。
唐芙见他上去后船挺稳的,就当做没看见,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迈了上去。
谁知刚刚还稳稳当当的小船在她上去后却剧烈摇晃了起来,船舷很低她又没处可扶,眼看就要栽到水里去。
傅毅洺赶忙扶了她一把,看出她不想跟自己碰触,就只是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这船小,吃水没那么深,也就没那么稳,你坐下就没事了。”
唐芙听了他的话,在他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果然好了很多。
傅毅洺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隐隐的热度,仿佛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不想放开,又不敢不放,等她坐下之后便松开了手,自己也坐了下去。
其实这样的小船,他还是坐在后面比较好,一来方便护着唐芙,二来他比较重,坐得靠前了会把船头压下去。
可是他知道大多数人在跟不熟悉的人相处的时候,都不喜欢让对方站在自己身后,那是一个让人没有安全感的位置,好像后面的人随时都在窥探着自己,每时每刻都可能会做出些什么危险举动的样子。
唐芙虽然已经嫁给他了,但他们毕竟还不熟悉,这小船又只能坐两个人,让她坐在后面她会觉得自在一点。
于是傅毅洺只能尽量把自己的重心往后挪,用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坐着,划着桨往湖心亭驶去。
荷花还没有开,荷塘里现在只有成片的小荷叶,为了不影响荷花的生长,让唐芙五六月的时候能看到最好的风景,他没有把船从中间划过去,而是绕开这片荷叶从边上走的,这样既能让唐芙摸到荷叶,又不必为了小心碰断这些娇嫩的花枝而影响行船速度。
唐芙头一次坐这种船,趁着傅毅洺不注意的时候碰了碰湖水,指间凉浸浸的,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欢喜。
后来船驶到了荷叶边,傅毅洺特地停了一会让她玩,她随手拎起一片荷叶,看着水珠在上面打滚,唇边就忍不住溢出一阵笑声来。
傅毅洺听的心都要化了,要不是岸边有好多双眼睛盯着,唐芙跟他也还不亲近,他真想凑过去在她面颊上亲一下,贴着她的耳畔告诉她她笑起来有多好看。
可惜现在还只能想想,不敢付诸行动,不过这也不影响他欣赏眼前的美人图。
从前只能远观的美人现在近在眼前,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前进了很大一步了。
但这美人图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犹自沉醉其中的时候,画中人忽然变了脸色,发出一声惊呼。
傅毅洺回过神来,赶忙问道:“怎么了?”
唐芙惊慌地指了指脚下:“水,船里进水了!”
傅毅洺这才察觉唐芙脚下正有水流往这边涌来,船尾不知哪里漏水了,因为船头重船尾轻,那些水正一股一股的往这边流,很快就把唐芙的鞋袜打湿了,傅毅洺脚下也积了不少水。
他赶忙对湖边招手,大喊让人把库里的船开出来,这条船进水了。
好在他声音大,这里离岸边也不算太远,季南听到了动静,赶紧让人去开船,自己则带着几个下人下了水往这边游。
傅毅洺见那边已经有了动作,沉声安慰唐芙:“别怕,这湖很浅的,就算船真的沉了也淹不到你,有我呢。”
我……我可以抱着你。
可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船可能会沉,唐芙脸色更不好了。
她小心的把脚往一边挪,可是没有用,不管挪到哪边都是水,这么一会她的裙摆就已经打湿了,而另一艘船还不见踪影,难道她今日真要打湿了衣裳站在水里吗?
傅毅洺知道这样的小船一旦进了水撑不了多久,那停船的仓库虽然离这里不远,来回一趟要不了多长时间,但这小船还真不一定能撑得住。
这才多久啊,积水就已经要没到他的小腿了,而季南他们要绕过那片荷叶游过来,现在才游了一半都没到。
他倒是不在乎沉不沉船什么的,但唐芙显然很在乎。
傅毅洺等不及,只好自己从船上跳了下去。
唐芙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傅毅洺站在水中把船稳住,对她道:“阿芙你坐稳别动。”
说着两只手臂一用力,竟然将船身连带着唐芙一起抬起了一些。
唐芙的身子随着它的动作晃了一下,坐稳后不可置信,连他情急之下叫了自己的闺名都没注意到。
“你……”
她不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开了个头就没了声音。
傅毅洺托着船身却还在跟她道歉:“对不起啊,可能我这几个月都没怎么来公主府住,下人们偷懒,就没好好打理这小船,让你受惊了。”
唐芙:“……”
她没有接话,傅毅洺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心中有些懊恼,想着下次无论如何也要划那艘大船出来,绝不再带着她坐这小船了,前提是她还愿意跟他去湖心亭。
两人之间半晌无语,许久后唐芙才小声问了一句:“沉不沉?”
傅毅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她是在关心他,而不是责怪他的时候,立刻咧嘴一笑:“不沉!还好这船小,你也轻,不然我还真不一定抬得动。”
唐芙被他这张笑脸逗笑了,觉得他有点傻乎乎的,又道:“放下些吧,季南他们马上就来了,再进一点水也没关系的。”
傅毅洺转头看了一眼,见季南他们果然已经离得不远了,说了声“好”,手上却一点没松,没让船里再多进半点水,多打湿她一点衣裳。
片刻后,季南等人赶到,接替他的位置,凭人力把船抬了起来。
只是这湖底许多淤泥,要抬着船往回走实在是不大方便,于是众人便等着大船来了之后,唐芙和傅毅洺都上了那艘船,才又各自游了回去。
这大船说大,其实也没比普通的乌篷船大多少,只是比那小船要精致许多而已。
毕竟这湖水就那么深,太大的船在这里根本浮不起来。
两人上了岸,一个只是打湿了鞋袜以及一些裙摆,另一个则满身狼藉,一只鞋子还陷在淤泥里没拔.出.来,光着只脚。
佩兰一直等在湖边,见唐芙上岸后急匆匆迎了过来,眼睛都急红了:“夫人,你没事吧?”
说着取过早已准备好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挡住了被打湿的裙摆和鞋子。
唐芙摇头,又去看另一边的傅毅洺。
傅毅洺正把仅剩的那只鞋脱下来,换上下人送来的另一双。
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就见唐芙正看着自己,唇边挂着一抹浅笑。
傅毅洺心头一颤,也跟着笑了笑,接过下人递来的鞋后看也没看,胡乱的就往脚上穿。
季南嘶了一声,不忍直视:“侯爷,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