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走了,在门下省的令使催促下,策马狂奔在宽阔的官道上。不仅仅是他,颜师古、姚思廉、李纲、吴老等等,这些但凡有些官职的大儒,都被勒令前往长安。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罪过,仅仅是渎职而已。事情不严重,但也顶不住相关、不相关的大小官员纷纷上书嚷嚷。例如颜师古,身为中书侍郎,乃国朝肱骨、机要大臣,无论拟定行政律令还是日常文书,都少不了他这个博古通今的贤才。兼任皇子文学一职本就有些低就,还把这个兼职凌驾于主责之上,无论怎么看那些人说的似乎都很有道理。
颜师古如此,那些馆阁学士、翰林们就更无可反驳,他们身为朝廷命官、领着巨额俸禄,却不老实待在馆阁之中修书编史,跑去渭南不务正业……字典不是朝廷主持的事务,也就不存在什么重要性。即便它由朝廷主持,大臣们也能把它说的一无是处。
简单的一记釜底抽薪,直接让字典的编著陷入停滞。没有这些人参与各部分工作的主持,其余人员根本无法有效的协同合作。看着悠悠启程的牛车,无论离开者还是留下者心中都是一片愁云。
八十里路,四十公里,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不了一个时辰。李恪被带进朝堂之上时,发现不少人都抱着勿板在睡回笼觉。好功夫!李恪心中暗赞。很明显,士族们发力了,势要今天见个分晓,才把早朝拖到现在。
“儿臣参见父皇!”弯腰行礼,大声道。这个时候跪礼还是很值钱的,见到皇帝也不能说跪就跪。
“你可知今日急忙传你进京所谓何事?”李世民面正经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无表情道。瞥了一眼下面的臣子,闭目养神老半天,现在见李恪来了,看戏的演戏的还有准备赤膊上阵的,都睁开了双眼打起精神来。
李恪平身,嘴角挑起浓浓的讥讽:“儿臣当然知道。您发的俸禄太多,有些大臣吃饱了撑的,扯淡来了。”
“噗……”看戏的人中,有没憋住的,喷笑出来。
“放肆!”大臣之中,有人疾声喝道。“蜀王殿下,这里是朝堂,岂容你无礼!”
李恪缓缓转身,轻蔑的看着出声之人。“崔侍郎是吧?本王堂堂正一品的亲王,谁给你这区区四品黄门侍郎指责本王的权利?难道你博陵崔氏家教里就没有君臣之道、尊卑礼法?”
“崔氏家教如何还轮不到殿下劳心。本官只是看不惯有人在陛下、国朝重臣之前言辞无礼!”崔侍郎梗着脖子,朝正前方拱手,一副正义化身的嘴脸。
“咸吃萝卜淡操心!”李恪淡然道。“监察百官、闻风奏报是魏公的职责,人魏公正老当益壮呢,轮得着你黄门侍郎指手画脚?”
朝堂上,蓄有长须的大臣们,长须都诡异的无风自动。显然,都已经被李恪粗劣的计谋逗笑。
“你血口喷人!本官何时觊觎过魏公的御史大夫……”崔世民肥大的老脸涨的通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咬我。”李恪撇嘴往边上挪挪,一副怕怕的样子。
胡搅蛮缠也好,说话无礼也罢,甚至鄙陋的挑拨离间李世民都津津有味的看着。哪怕一直这么拖到退朝也无不可,反正他不急。
“够了!蜀王殿下,老夫已经年迈,早晚都要退位让贤,崔侍郎有意无意于此都无伤大雅。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魏征声音不疾不徐,不过李恪还是听出了些东西。
这位人镜,明显是有些偏向于士族。也可以理解,山东士族从东晋流传至今,可谓是门楣显耀、地位尊崇,一旦和他们联姻,瞬间就会把家族的品味提高不少,何况还有更多难以言传的利益交流。史上,无论魏征还是房玄龄,都对与山东士族联姻推崇备至,甚至这种风气遍布整个朝野、形成了令人咂舌的卖婚!为新贵手中的权与旧贵手中的财学构建交换通道而已。
名臣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完美,最多说明他们的本职工作出色,仅此而已。
这个时候再不发话就不合适了,李世民轻咳一声:“蜀王,近日以来,诸位臣工纷纷上本言你年幼,理应接受皇族教育、不宜远离京城、独掌一县。你如何看?”
“一县执政之权是儿臣以马掌、马靴之功换来的,当时大臣们都点头应允,为何此时又食言而肥?传将出去,国朝威严、君臣信义何在?”李恪振振有词。开胃菜而已,他说完站定不动。
“将作监少监上书,弹劾你扰乱将作之秩序、抽空长安之巧匠,令京师之民无器械可用,将作无人才可拔……”
“无人才可拔?将作监这些年从民间选拔过能工巧匠吗?无器械可用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敢于前去渭南的要么手艺自信、要么孤身一人,更多匠人有家庭牵绊,根本不可能离开长安!估计,被我招揽的工匠占长安两成都不到,怎么可能全城无器械可用?再者,本王招揽工匠,短短数月便为百姓提供更优良的新犁,而将作监这些年有何功绩?”
“刑部左侍郎参你无端聚众,易滋生违法乱纪之事、恐因此扰乱渭南之民生……”
“子不闻因噎废食耳?本王现在还没噎,难道因为怕以后被噎,就不吃饭了?且,论人多,长安为最。然,治理得法、井井有条,人虽众亦只能彰显我煌煌国威。由此可见,人多不是问题,治理方乃正道……”
群臣不时出班,逐一参奏,而李恪立于朝堂之上,面色坦然、侃侃对答,俨然一副舌战群儒之势。让看戏的皇帝以及一众武将瞠目结舌,知道蜀王早慧,谁能想到他在群臣的围攻之下亦能滴水不漏?
“父皇,儿臣渴了,想喝冰镇马奶,多加点糖霜。”见出来参本的人越来越少,李恪低眉顺眼朝李世民道。见他垂涎欲滴的模样,李世民心弦一动,再早慧也是孩子。手一挥,便有太监急忙取来。李恪一口干掉,透心凉、心飞扬!直想对那些舔着嘴唇的大臣说句:来来来,再辩五百回合……
“诸位,可还有谁看本王不顺眼?一并说出来!没有的话,本王可就抽空回去编字典了……”李恪笑吟吟慵懒道,全然没把这些大臣看在眼里。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然而老奸巨猾的官宦们早已练就了会说话的眼睛。一道道堪比电磁波的目光纵横交错,反复萦绕,发射接收之间,渐渐达成一些阴暗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