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衣服……”
沈洛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衣服上的破洞:“我这件衣服可是限量款。”
脑海中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连抱怨都不行?
他低头对手心正在消失的伤口小声嘀咕:“你这要求也有点太严厉了吧。”
脚下坚硬的地面不知不觉间变得柔软泥泞了起来,下方的水渗出的同时带出了许多细碎的鳞片。
鳞片有大有小,均已经被污水腐蚀的不成样子,闪着残破的光,连成一片。
喷涌而出的水柱冲刷着地洞边缘的泥土,很快便将这一片地方淹成了一片池塘。
到了这个时候,始终地震一般的剧烈颤抖反而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有节奏的起伏。
就像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沉睡中苏醒。
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地底水中那东西悠长有力的呼吸声。
大大小小的地缝中继溢水之后,又开始冒烟。
一缕缕黑色烟雾在水下被细小的气泡包裹着,密密麻麻的升腾起来,破水而出之后又重新聚在一起,幻化成一只只枯瘦细长的爪子。
沈洛天蹲在一块被水冲出来的黑色巨石上,脚下全是堪比强酸的污水,就像一个身处洪水当中,孤立无援的倒霉蛋。
他向下张望了一眼石头的高度和水位上涨的度,估计着短时间内自己还算安全,就开始饶有兴致的观察起这些黑色的爪子。
它们看起来并不像人手,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更像鸟爪子。
这些不知什么品种的“鸟爪”在刚刚破水而出时还迷茫了片刻。接着便飞快的找到了自己的任务随便抓起个地面上的什么东西,向中间那个最大的深坑中扔去。
这些爪子数量极多,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到边,而且还在持续增多。
还他妈的会分裂!
沈洛天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向一个爪子上扔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碎裂的爪子分成两团烟雾,各自单飞,重新组成了两只新的爪子,继续飞快的抓着地上的东西向坑里扔去。
这玩意居然还他妈的会分裂!什么时候研出来的新产品?以前没听说过啊。
等等,以前是什么时候?
它们扔东西的度快简直像强拆工程队,顷刻之间便将地皮给挂掉了一层。
水下不断地传出心满意足的吞咽声。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能够听得出那是一个,或者几个巨大的动物。
这玩意原来还需要进食的啊!
连泥都吃,倒是不挑食,好养活。
沈洛天一手按在脚下的石块上,向前探出身子,小心翼翼的向一只烟雾化成的爪子伸出了手。
积水此时已经差不多有半米深了,除了偶尔扔出水面的碎石块之外,几乎已经看不到下面曾经存在过土地的痕迹了。
烟雾组成的爪子一碰就碎,分裂成几块就各自分裂,执着的重复之前的动作。
被风吹散也会迅重新聚集,想要彻底清除他们基本就是徒劳。因为他很快便放弃了这种蠢货一样的行为,转而观察起另一样东西了。
雾气下方的污水中,一只不似人类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
所谓的一只眼睛,其实是无数只一模一样的眼睛,正在用相同的频率眨动,看上去更像是存在于某个地方的一只眼睛投射出的无数倒影。
在现有人观察它的时候,“它们”立刻转移目光,不约而同的向他望来。
比起在一片乌漆墨黑群魔乱舞的鸟爪子,这些一言不却牢牢盯着人看的眼睛倒是更加吓人一点。
看到这只麻木冷漠,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时。沈洛天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总觉得这眼睛的主人是个自己熟识的人。见它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心中甚至没有觉得意外,反而生出了点本该如此的感慨。
不过关于这位老熟人,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抬手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肩胛骨,仿佛在那只眼睛里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幕。
一只漆黑枯瘦的鸟爪自上而下从后背上抓过,带走了一大片血肉,连骨头都一起洞穿。差点将他一只胳膊扯下来。连同手中的长剑一起。
尖锐弯曲的指甲就抓在正在疼痛的这个位置上,他甚至能在回忆中清晰的感受到指甲进入身体时最细微的疼痛。
钩子一般的指甲当时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伤口还是偶尔会痛。
愤怒的情绪随着后背的传来的疼痛迅堆积,很快便到了不吐不快的程度。
无数只眼睛繁星一般的飞快闪动着,密集整齐到了让人反胃的程度。四处挥舞的黑色爪子已经将地面削掉了三十公分的样子,却还在兢兢业业的努力工作,不断地向坑里抛洒着东西。
他握紧了拳头,再次松开的时候手中出现了一柄黑色的长剑。
“你居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他冲着水中疯狂闪烁的眼睛笑了一下,紧接着大声吼道:“爬回你的地底下缩着吧!地面上不是你有资格呆的地方!”
剑尖触及水面的同时,浑浊的水中爆出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就像水下暗藏着无数的水雷炸弹似的。从长剑触及的地方开始,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带起一片片飞溅的水花,将水面上和水底下的黑烟撕扯的支离破碎。
水下缓慢的吞咽声忽然一停,然后便是一声愤怒的吼叫。
那声音极大,听上去就像在贴在耳边敲响的洪钟。直接压过了密集的水花炸开声音,震的他脑子里一阵轰鸣。
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耳朵里是尖锐的鸣叫,胃里一阵翻涌。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感受到剑柄上传来的刺骨寒意,努力地将心中涌动的怒火压抑下去。
他在故意惹怒你,不要中计了。
有人在耳边低声告诫。
脚下的巨石左右摇摆,从内部出极细的碎裂声。
被打断进食的愤怒吼声持续了很久,直到远处写着字的黑色巨石都跟着一起震动了几下,地下的东西才停住了吼叫。
他蹲在石头上干呕了两声,头晕眼花的感觉才消退了点。
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啊!
这是他摸到流出的鼻血时想到的念头。
“是谁?”
地底传来尖锐的质问,分辨不出男女。与刚刚叫唤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东西,倒是像极了古装剧里掐着嗓子装腔作势的太监。
“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打扰我们进餐!”
向外喷涌的水柱中猛然伸出了一颗硕大的脑袋,来回转悠着搜寻起什么。
居然是一颗龙头!
沈洛天仰望着水中高大的龙头,不由得心生感慨。
原来龙还能长得这么……丑啊!
这颗龙头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神龙所带着的威严神圣,反而带着某种针对强迫症的深深恶意。
它没有眼睛,两个眼眶中各燃着一团漂浮的鬼火。一蓝一绿,还是个鸳鸯眼。
阴气弥漫的鬼火映照出它头骨下面空荡荡的空间,远远看去倒是像个硕大的灯笼。
头顶上只有一只歪歪斜斜的角,挂在右边。左边则留着一小截尖锐的圆柱。
看上去曾经有人用极大的力道将那只角自下而上斜着削去了,才会留下这样一个痕迹。
嘴里则是靠左边的位置留下一颗乌黑的尖牙,闪烁着深绿的幽光,像是涂满了剧毒液体。
想来另一颗牙大概也是被什么人掰断了,只留了一个腐烂的黑洞在它嘴里。
再下面是它粗长的脖子,露出地面的部分至少也有五米,藏在下方地洞里的部分就不知有多长了。
脖子上的鳞片也多半残缺不全,硫酸池里走过一遭似的,一个个黑洞将它身体上的腐肉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东西看上去倒是不受地底污水影响,此时身上挂满水珠,随着它转头动作四处飞溅,落在地上便砸出了一个不浅的坑。却不知当初是什么东西能将它的身体伤成这样。
“蠢货!看什么呢,他就在你下边!”
尖细的声音又一次从地下传来,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没了眼睛就找不到人了吗?真不知道留着你这个瞎子长虫有什么用处!”
龙头张开嘴怒吼一声,动作迟缓地低下了头。
“左边,左边!你往哪看呢!哎,不是那边,过了!”
地下指挥它动作的声音更加愤怒了:“你个瞎子!又聋又瞎!打不能打,吃的又那么多!动弹比乌龟还慢!留着你有什么用,炖了都嫌你肉臭!蠢货!蠢货!蠢货!”
它连喊三声蠢货,一声比一声尖利刺耳,也没能让露出地面的龙头加快点动作,反倒是惹得对方又出了一声怒吼。
这东西张开嘴巴吼叫时吐出了酝酿不知道多少年的口臭。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味道,几乎可以直接送去当生化武器。能够让人在闻到的一瞬间回忆起自己生命中所遭遇过的,所有跟腐烂变质挂上关系的东西。
沈洛天被它熏得差点背过气去,艰难的抬起手用长剑划出了一道屏障,将臭气挡在身前。
无形的气体撞到屏障,竟凝结出一层黄绿色的雾气。
他费尽的抬起头,仰望着头顶大张嘴巴的龙头。
那东西终于在地下声音的指引下找到了正确的位置,此时正冲着下方渺小的人类不断出怒吼,吐出一股一股的污水。
水花落地时出了巨大的声响,连带着将地面砸的不断塌陷。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已经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了。
原本踩着的巨石碎裂成了三块,被他用血线强行捆在一起,勉强创造出一个随时都能崩溃的容身之处。
地下的声音还在咋咋呼呼的叫唤,指挥龙头攻击敌人。
也不知它们之间的交流方式是什么。下面叫唤那位从头到尾没给出过一个正确的指令上面喷水的也始终没有按照指令行动,始终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这种毫无默契可言的配合对周围的地面造成了巨大的损伤。虽然始终没能对地面的敌人造成精确打击,但是这种大范围的全场攻击也造多少有点效果。
我之前居然对付过这么蠢的东西吗?还差点被它搞死?
沈洛天手中的长剑幻化成了一把巨大的黑伞,挡住了头上落下的黄色暴雨。
他缩在伞下,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起自己前世是否真的像其他人,还有其他东西吹嘘的那么厉害。
这事有水分吧!
他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伞,便晃出一阵飓风,将天空中落下的水滴一滴不落的卷起,统统砸到了龙头上。
龙头被劈头盖脸倾泻而下耳朵水流砸了个晕头转向,嚎叫着冲天空吐出了一股水柱。
“他不在上边!你个蠢货!”
地下传来的声音混在漫天遍野的水声中,几乎听不清楚。
大概是误以为敌人来自头顶,地面的脑袋完全不听劝,不断地向着天空怒吼,喷出水柱。
阴霾的天空中飘散着的一层薄薄的灰色雾气竟被它这一番折腾驱散了片刻。
在沈洛天的记忆中,年幼时自己曾在梦中来过这个地方,次数还不算少。
他小的时候经常受到某些东西的侵扰,几乎没有美梦的时候,直到现了这个地方。
不过这么空旷的情况着实还是第一次。
起初是在一次被人追赶的噩梦中听到一个声音。呼喊他的名字,指点他躲避的方向,最终将他带上了一条偏僻幽静的小路。
在躲开了后面怪异的追杀者之后,他便顺着小路独自探索,最后到达的便是这个地方。
虽然寂静阴沉,到处弥漫着诡异不祥的气息,实际上倒是没什么危险。
只来过一次,他就记住了这个地方。
再之后的噩梦中,他总是能在莫名其妙的位置现通往这里的小路,然后轻车熟路找到这来。
噩梦在叶白羽来到了家中之后便消停了,他终于能安心入眠。
可关于这个地方的梦境却没有消停。
有那么一段时间,只要一进入睡梦,即便没有看到路,意识也会不由自主的被拉到这片阴沉的天空之下。
他常常坐在河岸边的一块巨石上看安静流淌的河水,还有神态各异,匆匆而过的行人。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
渐渐地,他已经不是单纯的坐在石头上看水看人了。
他开始能听到身边的种种声音。
一开始呼唤他来到这里的那个声音,从一开始就不断地引诱着他留在这个“真正属于他的地方”,永远不要回到现实中去。
他的睡眠时间一点点的延长,被家里人现时已经每天可以睡到二十个小时还多。
最终解决掉这件事的人依旧是叶白羽。
师父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清楚。只是记得自己在连续被喂了一个多月难喝的汤药之后,便再也没有梦见过这个地方。
尽管在其他的梦境中,还回偶尔听到呼唤他来这里的声音,他却始终没能再找到当初那条小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向远方那块刻着字的巨石上望去。
没记错的话,梦里我就是坐在那块石头上呆的。
不论这边闹得如何惊天动地,除了之前那一下之外,这块高耸屹立的巨石始终纹丝不动。
鲜红的字迹就像什么标志一般,虽然不动,却显得生机勃勃,仿佛这个阴森晦暗的地方唯一存在着的生命,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它吸引目光。
他遥望着那块巨石,脑海中再次晃过了零星几个画面。
依旧是他站在巨石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条河的角度。
巨石之下,却不是安安静静流淌着的河水和同样安静沉默匆匆前行的人群。
狂暴奔涌的河流,还有四散奔逃哭天抢地的人群,天空中不断掠过惊慌失措的鸟儿,地面也如现在一般剧烈的震动。
自己眼前立着一个愤怒咆哮的奇形怪物。
它也有一颗龙头。
回忆到了这里,他终于转过了目光,正眼看了面前的龙头一眼。
一模一样的龙头,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怒吼。
“这家伙,没记错的话……真是麻烦了啊!”
他一声叹息,举着伞挡住了终于找准位置,向他喷出的水柱。
我为之前怀疑你的实力这件事道歉。
他心中暗道,冲着漆黑的巨石低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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