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来说说都听到了什么把眼睛气的跟兔子一样,”朝砚击了一下掌道。
“不像兔子!”朝纵先是强调了一下这个问题,那种白乎乎,软绵绵,跳起来跟朵棉花在滚动的生物跟他才不像。
“好好好,不像兔子,”朝砚觉得这个时候得顺着小孩儿的意思,不能拧着来,反正只要他觉得像就行了,“所以听到了什么?”
“……我是王家丢弃的,他们每年狩猎就是为了追捕我,”朝纵的拳头握了起来,紧到骨骼泛白的状态,甚至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不断的颤抖,“为什么?”
“因为你是王家家主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私生子,”朝砚看着朝纵猛然抬起的头道,“王家夫人悍妒,自己之前又没有孩子,人性泯灭,当然会见不得别人好。”
“私生子……”朝纵喃喃道。
他被从王家丢出去的时候还太小,只记得每日每夜仿佛将肠胃都要融化的饥饿,只记得掐在身上的极致的疼痛,无论他怎么样的哭叫喊闹,那样的疼痛都无法终止。
再到后来怎么样活下来的记忆已经有些不太清晰,唯一残留的就是箭羽如同雪花一般扑面而来的无法躲闪,身体恐惧到无法动弹,疼痛穿心……
可是偏偏是私生子,家中地位妻为尊,妾为奴,不可宠妾灭妻,而若敢于私相授受,更是男女都要浸了猪笼,私生子连妾生子都不如。
“在想什么?”朝砚低下头去看他沉默的表情,经历再多,疼痛再多,他现在也还是一个各方面都需要人引导的孩子。
“在想私生子,是我娘做错了么?是我错了么?”朝纵第一次说出娘这个字的时候,语气中竟是带着怨恨的。
“崽儿啊,”朝砚第一次有些叹气,“我让你读书不是让你把脑袋读成木头,不管私生子还是什么正妻生的孩子,又或者那些青楼楚馆的女人生的孩子,孩子本身是没有错的,他们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大人的错误更不应该让孩子来承担,你不会比任何人差在哪里。”
“我知道了,”朝纵抬起头强调道,“我不是木头!”
“是是是,我们小粽子不是木头,我们崽儿聪明着呢,”朝砚挑了挑眉头道。
兔子,崽儿,粽子,木头……这个人就从来没有正行的叫过他的名字,朝纵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起。
他不在意私生子地位,他在意的是无法名正言顺,私生子本身的错误让他如果想要将自己受的痛苦加注在那些人的身上会比较困难。
可是这个人跟他说,私生子是没有错的,那么错的就是那些人,人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所以他们也应该遭受惩罚才对。
若不能千百倍的奉还,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他那么努力的想要变的有本事的意义是什么?
“当然,错的也不是你娘,根据我的推断,你娘是被你爹掳回去以后强行生下你的,”朝砚将所有的事实真相摊开亮平,“生下你的时候她还没有死,但是生下你以后,她身体虚弱,是被王家夫人活活掐死的,王家家主爱好美色,你娘香消玉殒了,那种没心肝的男人自然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另眼相待,所以才导致了你被人肆意的虐待,被人扔进山林里面像是野兽一样的活着,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化成别的野兽的饵食,又或者成为猎人刀斧下的鬼魂。”
全部的事实摊开摆明,朝纵的浑身都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叫嚣着,杀了他们,杀了那些人,曾经没日没夜的痛苦让心脏收缩颤抖。
没有王家家主的强迫,或许他不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不会经历那些痛苦,但既然有了他,不负责任的置之不理,就是那个男人的错!
如果他的娘没有死,或许他就不会遭受那样悲惨的遭遇,他会像那些锦衣玉食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而王夫人就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圣人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崽儿,你想报仇么?”朝砚想想这孩子经历的事情如果在他自己的身上,恐怕是难以善了的。
“我想……”朝纵的声音中夹杂着些微的嘶哑,这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但是以你现在的状态去报仇呢,就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朝砚看着浑身仿佛在冒黑气的小孩儿说道,“那样的话不仅仅报不了仇,还会把你自己搭进去,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啊,别冲动。”
“可是很难过,”朝纵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包子一样的脸上满是涨红扭曲,看起来倒不完全是怨恨,还有痛苦。
“来,吃块西瓜降降火,”朝砚朝他招呼道。
朝纵瞪了他一眼,张嘴咬下,沁甜清凉的滋味入了喉管,路过肺腑,进入脾胃,整个人都仿佛有片刻的放松。
“还有一句话叫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朝砚揉了揉耳朵道,“当君子太累,反正我是从来不做君子的,你呢?”
朝纵的眼睛顿时亮了,宛如天边最亮的星辰一样闪闪发光。
“那我应该怎么做?”朝纵虚心求教道,这样的言论在书中是没有的。
朝砚抓了抓头发,看着朝纵耿直道:“不知道,我也没有经验,这个得你自己摸索着来。”
朝砚自己对于一些小矛盾都是懒得计较的,有那功夫琢磨着怎么报复那个人,还不如在家里吹着空调吃西瓜。
大仇这种东西他也不是没有,就比如那个一车盖子把他撞飞到这个世界的司机,可问题是他想报仇也够不着,够得着也不能再一车盖子撞回去,现代社会的律法足够惩治那个人,用不着他费心,因此完全没有什么报复的经验在。
朝纵看着朝砚半晌,小胸膛起伏的堪称剧烈,然后对他哼了一鼻子,转头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哎,你西瓜和绿豆汤还没有来呢,不吃了?”朝砚在他的背后尔康手叫道,“不吃的话我帮你吃了。”
小孩儿脚步一顿,似乎比刚才更气了,脆生生的声音远远传来:“给我送到房间里面来!”
朝砚看着那小背影,觉得颇有家门风范,不愧是他教的孩子,对于美食的爱好都是一样一样的。
孺子可教,有前途。
然而这样的可教就维持了一天,小孩儿就沉醉在如何报仇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书中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朝纵拿着书卷跟朝砚讨论他的结论,“我觉得我应该再学些武艺在身上才行。”
“嗯,那你就学吧,”朝砚沉迷于最新找来的话本道,“我给你掏钱,想学什么就去学,记得长大了要报答我啊。”
朝纵的脑海中闪过这个人无数的恶劣行径,觉得报答是要报答,毕竟这个人把他从那种绝境中给拉了出来,但是这并不是恶劣行径的理由,该报复也要报复回去。
这样的心态跟书中所讲有甚大的区别,他应该以德报德才对,可是朝砚自己也讲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好,我知道了,”朝纵答应的可美。
“乖孩子,”朝砚心里甚觉安慰,可能是看到了话本不太关键的地方,还能走个神,对一旁打算离开的朝纵道,“对了,王家好像跟仙城里面有点儿依附,普通的武艺可能对付不了他们。”
修真一道在灵仙镇内虽有耳闻,可谁也没有见过,修士在普通人的眼中,能飞天遁地,拈叶飞花,跟仙人没有什么区别,也因此没有人敢去招惹跟仙城有所关系的王家。
听到这样的消息,朝纵的嘴唇有一瞬间的泛白,他知道仙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多么的可望而不可即,可是如果因为那个让他放弃,他不甘心。
“那我去仙城求学,”朝纵咬着牙齿道。
即使为奴为仆,他也要学到真的本事。
“嗯?为什么要去仙城求学,跟着我学不就完了,”朝砚听他这言论,从话本里面扭头过来道,“我会啊。”
朝纵一脸愤然:“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显然小孩儿并不认为朝砚这个整天与美食躺椅话本为伴的大少爷有什么真本事,一看就是看话本看多了脑子坏掉了。
朝砚一脸无辜:“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啊。”
他冤枉,他委屈,小屁孩儿你再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要生气了,超凶的那种。
“你要不信的话我给你展示一下,”朝砚想了想自己学会的技法,忍着羞耻当众展露了一下清尘诀。
灵气拂过全身,带走了一早上的灰尘,落在了脚边的大地上,就像风吹过一样……
朝砚看着脚边,朝纵也跟着看了过去,在什么痕迹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呲了呲牙齿。
“不是,这主要是因为我早上用了一次,现在身上没东西,你没见我这几天早上都没有洗澡么,就是因为这个清尘诀的功效,”朝砚急忙解释道,他虽然强行捡小孩儿,但绝对不是骗小孩儿的坏人。
朝纵的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人居然懒到了不洗澡。
朝砚:“……”
这小屁孩儿想啥全写脸上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朝砚尔康手。
朝纵转身就走,颇有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