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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到那时……(免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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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刚出正月。

天尚冷得厉害。

薄薄的夹棉袄根本抵不住风寒。

王阿听了人说何安又被抓了错处,按在宫墙根儿下罚跪,心头就着急,手里扫雪的动作又快了两分,难免做得毛糙。

倒让上城楼来的何坚抓了个正着。

“做得什么敷衍了事的活计!”何坚拿着手里那条拂尘狠狠的抽了他背脊两下。

那玩意儿浸了桐油,打人痛得很。

王阿也没敢吱声,咬牙垂首老老实实地扫雪。

北安城楼吱呀就开了,一行人马直接出了北安门,往德胜门而去。

又过了阵子,便听见有人踩着雪跑来,喘息急促,不消一会儿就上了北安城楼。

他拽着衣摆低声呜咽,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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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收了扫帚,过去将自己那件薄棉马甲脱下来,披在他肩头:“起吧,寒冬腊月的,膝盖冻坏了就不好了。”

何安带着泪痴痴看他,猛地抱住他:“哥!殿下走了……他、他不要我了……”

“殿下……”

不消说,哭唧唧喊着殿下的还能有谁,只有他那个痴心妄想的好弟弟何安。

他抬眼去看,就听见何坚训斥他,过了会儿,便留下少年一个人伤心欲绝地跪在城楼上。

“老祖宗,御马监关爷又来了。”董芥轻轻在他耳边道。

王阿醒了。

少年的泪,滴落在他的肩头。

渗入薄薄的衣服。

滚烫的,烫伤了他的皮肤。

又扶着王阿坐起来。

“不顶事儿。”王阿喝了口递过来的温茶,慢吞吞问,“关赞又来做甚。他御马监的事儿自己管不过来?”

“好像是跟何爷有关……”董芥低声道,“我听下面人说,俩人又闹了个黑脸。”

窗外的知了还在烦闷叫着。

这日头刚到中午,就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晚上也睡不好,不然也不至于大中午的地在椅子上小憩。

“小的安排了人送冰过来,一会儿就凉快了。”董芥瞧他样子,知道老祖宗怕热,连忙说。

“那我让人进来。”董芥说完便退了下去。

过了小一会儿,就见关赞进来,躬身作揖道:“老祖宗万福。”

“这热天儿的,让您关爷来找我,怕不是有什么大事儿。”王阿道。

王阿揉了揉额头:“烦人。”

“那小的让关爷回去?”

王阿道:“回去什么,来都来了。回头人说我司礼监不给御马监面子,给关掌印吃闭门斋,合适吗?”

“何安带走的人,关爷您来找我要人?”王阿瞥他一眼,“何随堂不是您御马监的人吗?您直接要不成?”

关赞阴阳怪气道:“我要这人,他不给,还带出宫去了。何随堂吧我也是惹不起的,谁都知道他背后有人。”

王阿一笑:“您这话就有些让人听不懂了,我这拿着司礼监大印也没几个月,有些先前的事儿可就不太清楚。”

关赞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要个人。”

“要人?要何人?”

“我座下一个小太监,叫喜悦的,犯了错挨罚,结果不知道怎么跑去何安处,一通巧言令色,让何安带走了。”

“宫里的规矩自然是要守。”王阿道,“但是听说前几日他不过是打碎两个杯子,您就喂他喝了鸠酒……是不是有点罚得太重。还是说……您心里忌惮这孩子未来夺了您的大印,找着机会就要把人往死里整?”

关赞心头一惊,抬眼去看王阿。

他眼神再不惰懒,反而锐利得犹如一把刀子,直看过来,看透了关赞的内心。

说话之间,董芥已经奉茶上来。

王阿端起桌上那茶,碗盖轻轻撇了撇道:“喜悦那孩子挺机灵的,算筹方面独有天赋。我要没记错,当年司礼监的掌印陶峙还曾说过这孩子可堪大用,未来可期。”

“有天赋也不能说不懂规矩吧。”关赞道,“就算是陶爷当年夸奖过的孩子,那也不能不守宫规。”

关赞汗已是滚出,躬身低声道:“老祖宗说的是,小的记住了。”

王阿端起那碗终于被自己撇凉了的茶,轻呷一口,缓缓道:“来人,送客。”

这位新上位的老祖宗那慢吞吞的做派里透着股瘆人的冰冷。

“小的不敢。”关赞心一慌,起身作揖道。

王阿侧身支靠在座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撇着手里那碗茶,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宫里的太监,无论大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皇家的奴才,要说起背后有人来,大家背后都有人——就是这皇城的主子爷。咱们做事儿只凭一条,万事以主子为先,万事都是替主子卖命。谁再来司礼监里跟泼妇一样东拉西扯指桑骂槐的……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去掉咱们脸子,我平日里虽然没什么脾气,但是有时候也不能怪我太心狠。”

王阿忍不住又要揉额头。

这是看司礼监事儿不够多,特地给自己找事儿是不是?

“喜悦情况怎么样?”王阿问董芥。

等人走了,下面人陆续送了冰进来,又有小黄门拿着扇子缓缓送风,屋里顿时凉快了些许。

王阿放下喝了半碗的茶,拿起桌上东厂那封密报,又瞧了一遍。

——昨夜关赞逼着喜悦喝了鸠酒,结果让喜悦逃了出去,跑去何安门前求救,今日一大早,何安便带着喜悦出了城回了府。

“等等。”王阿沉吟了一下,“等天色暗一点了,我同你一起去吧。”

他换了身缁衣,让董芥找了顶小轿子,夜色刚临便从偏门入了何府。

“何爷请了几位大夫去看,情况都不算好。”董芥道,“说是一直昏迷烧着,药喂不下去。”

“把皇上上个月赐我那丸宝行丸给何安送过去。”

“是。”

他忍不住一笑,便把手里拿着的宝行丸匣子递过去,刚要开口,就见何安在面前几步站住,恭敬作揖道:“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王阿的手一顿。

过了片刻他才道:“起身吧。”

喜乐领着他入了秋水院,里面房子等还亮着。

“老祖宗,您稍等,我这就去跟师父通报。”喜乐人机灵,说了两句连忙去召唤何安。

王阿在院子里站了一小会儿,便见何安匆匆掀开帘子从里屋出来,一路小跑而来。

“咱也不是想跟关赞过不去。”何安开口解释道,“喜悦被喂了鸠酒,到我门跟前儿求救。咱也不能说看人死门外吧,多晦气。”

“一个小太监,死就死了,死你门口又怎么了,非要上赶着跟关赞对着干。”王阿道,“关赞在御马监当了十几年掌印了,根深蒂固得很。你不过一个随堂,又才去御马监一年,如今得罪了关赞,未来怕是要吃够苦头。”

何安轻声道:“求老祖宗庇佑。”

何安应了声是,垂首站直。

“……跟关赞那边能硬着扛,怎么到我面前了这么老实。”王阿叹了口气,把匣子递过去,“你给喜悦试试这个,应该有点用。”

何安双手接过匣子:“多谢老祖宗。”

“该拉拢的拉拢、该巴结的巴结、该罚得的罚。”王阿顿了顿,“该杀的……也得杀。”

“嗯。”何安说。

王阿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你……还想着五殿下?”

不冷不热的,带着些距离的讨好,让王阿心里头有些淡淡的暗沉……但是他旋即又把这情绪扔在了脑后。

“我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辈子。”王阿接着之前的话题道,“你自己心肠得狠起来,这宫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没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越是曾经与你亲近过的……越应该如此。”

“小安子记住了。”何安道。

蟋蟀叫了几声。

连风都停了。

过了一会儿,王阿道:“如此,我便走了。”

何安抬头看他。

眼眶红了红,别过头去,落寞道:“不敢想。”

于是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他的胸口一瞬间让什么填满。

想要再跟何安说什么,千言万语到嘴边化作了一声叹息:“何随堂回去吧。”

“老祖宗慢走。”何安道,“我送送您。”

王阿进了轿子,等轿子出偏门的时候,他听见何安低声道:“哥,你保重。”

像是叮嘱,又像是道别。

“嗯?”

“……以后都不能来了。”王阿道。

董芥不明白:“为何?”

轿子走得远了,王阿掀开帘子回头去看,侧门那里,何安穿着一件单衣,提着宫灯站着,瞧过来。

“师父您要是担心,明日再来就是。”董芥在轿子旁边道。

王阿放下帘子道:“不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阿轻笑了一声:“等我这老祖宗的位子坐稳,等他当了御马监掌印。到那时……”

“……那就不见了?”董芥道。

轿子在暮色中嘎吱嘎吱响起来。

“他现在根基不稳,司礼监老祖宗若太多眷顾,反而不是什么好事。闹不好就是捧杀。”王阿说,“一路走来如此不易,若走得太近,就是把刀柄往关赞手里送……往其他有心之人手里送。我看小安子也是这么个意思。”

他感叹中带了些期待。

“到那时……大概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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