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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爱之坦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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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爱之坦白

辛雨同的工作卓有成效。她的团队很快就发现了那个新地球人的踪迹,但已经死了。

正如欧阳院长所料,这个人被发现的地方是乌骨森林东部边缘,潮汐石附近。实际上,在影像系统中,根本无法看到这个人的身体和面貌,观察盲区阻挡了一切。但之所以说这个人已经死了,是出于两个原因。

首先的原因是一个直观的感觉,这个人的观察盲区在很长时间里没有移动过哪怕一毫米。除了死亡,这种现象无法解释。没有人可以在很长时间里纹丝不动,哪怕一直在睡觉也不可能。观察盲区建立在云球躯体边缘几何方程组的基础上,任何躯体的轻微移动都会导致观察盲区空间位置的变化。但现在,任何位置变化都没有。

另一个原因不是直观感觉,而是客观数据。因为观察盲区的阻挡,影像系统无法直接锁定目标人物,也就无法像通常那样,通过影像系统和操作系统的互操作直接定位到目标人物的脑单元。不过,目标人物所在的区域是确定的,那么就可以在操作系统中排查这个区域所有的边缘几何方程组,观察盲区不会允许操作系统泄漏任何需要保护的细节数据,但是仍然可以查到方程组中心点所在的空间位置,这不属于保护范围。通过这种逆向排查,就能够找到对应的边缘几何方程组,进而找到和这个方程组关联的脑单元,并检测和追踪其绑定的意识场。之前那二十一个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被确认,并最终被意识追踪仪锁定并追踪的,现在当然也可以这么做。排查之后,这个人的边缘几何方程组找到了,但却发现这个边缘几何方程组居然没有关联任何脑单元。这只能说明,对应的脑单元已经被操作系统释放了,不存在了。换句话说,意识场已经不存在了,这个人死了。

至于这个人的边缘几何方程组,只是因为身体的物理结构还没有被彻底破坏,所以方程组还在。而标记地球人的量子标记也还在方程组中起着作用,因此观察盲区也还在。纳罕死后,纳罕的观察盲区一直存在,甚至导致图图的府邸大部分都笼罩在其中而无法观察,就是这个原因。

见鬼了,图图的府邸,一直到现在都还是这样无法观察。不知图图为什么把纳罕的遗体一直放在府中,而且似乎还在好好保护。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听辛雨同汇报的时候,任为想。

辛雨同发现观察盲区后,很快向任为做了汇报。任为心乱如麻,并没有想好怎么办。他很想跟欧阳院长汇报,但又想就算不知道那个地球意识场是谁,最起码应该搞清楚那个云球宿主的情况吧!可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观察盲区啊,有时候真是要命!

所以他只是让辛雨同继续追踪和观察。但是,直到找到了对应的边缘几何方程组,百分之百确认这个人已经死亡,却依然不知道是男是女,更不要说知道是什么身份了。

只是依靠一个边缘几何方程组的中心点位置,可不足以了解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所以辛雨同只能接着查更多的关联数据。很多数据,生物特征方程组、化学成分方程组、分子运动方程组,等等。但是,由于人已经死了,有些方程组或者数据集,已经像脑单元一样被系统释放了。另一方面,类似于边缘几何方程组,由于地球人量子标记的存在,也就是观察盲区的存在,这些方程组中大量数据是不允许被查询的。

好在,也有一些数据很友好,就像边缘几何方程组的中心点位置一样,允许被查询,其中就包括性别。终于,任为知道了,那是一个女人,年轻女人。

但是,死亡时间查不出来。辛雨同查找了历史数据,没有任何记录。现在瓦普诺斯已经进入初冬,乌骨森林一带相当寒冷,尸体不会那么快腐烂,很难推测死亡时间。云球系统不会单独记录每个人的死亡时间,死亡这个事件的过程本来应该是历史数据的一部分,如果历史数据中没有,就成了一个秘密。

任为脑子里充满了孙斐式的怀疑,那是不是苏彰?他很为难,不知道调查该如何继续下去。卢小雷那张方正的脸浮现在面前,他不相信卢小雷会干出什么坏事——卢小雷不可能杀了苏彰,警察也是这么说的,那是自杀。

“您怎么了?”辛雨同问他。

“没怎么。”任为说,勉强地笑了一下。

“下一步怎么办?”辛雨同问。

“下一步……”任为皱起了眉头。

“我也听说了一些事情。”辛雨同说,看着任为。

“什么?”任为问,“什么事情?”

“嗯——”辛雨同迟疑了一下,“我听说了苏彰的事情,有些人在怀疑卢小雷,特别是张理祥出事以后。”

“你也怀疑吗?”任为问。

“这个——”辛雨同说,“我知道这些事以后,做了一些调查。”

“调查?”任为有点疑惑,“你做调查?什么调查?”

“他们描述的苏彰,让我想起一个人。”辛雨同说。

“什么人?”任为问。

“是这样,”辛雨同说,“您知道,我以前一直做基因编辑的研究,也在一些医院出诊,做基因编辑手术。”

任为知道,就是因为她做得太好,太出名了,后来才不得不完全离开这个行业,连动植物的基因编辑都不能做了——没有动植物基因编辑机构敢收留她,以免被怀疑还在暗中从事人类的基因编辑工作。

“我知道,”任为说,“后来人类基因编辑完全不能做了,动物的基因编辑也监管得很严,你才去做知觉研究。”

“嗯,彻底放弃基因编辑的时候,我很痛苦。”辛雨同说,“离开自己热爱的行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还有一些病人正在等待手术,可已经来不及了,不能做了。某种程度上说,我违背了对病人的承诺。这些病人想做基因编辑手术是有各自原因的,这样的结果当然会使他们沉浸在痛苦里。”

“哦,然后呢?”任为不知道辛雨同想说什么。

“我记得,”辛雨同接着说,“那时候有一个男孩子,有强烈的女性认同。从十几岁开始,就一直穿女孩子的衣服,过女孩子的生活。后来,二十岁的时候去做了变性手术。”

“嗯,”任为说,“这种事情现在已经很平常了。”

“是。”辛雨同说,“但这个男孩子,或者应该说,这个女孩子,还是和别的变性人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任为问。

“她的女性认同非常强烈。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她在这件事情上有着严重的偏执。”辛雨同说,“核心点在于,她执着于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女性而不仅仅是拥有女性的外表。而这种执着,仅仅依靠做普通的变性手术是无法实现的。”

“你是说——她要改变自己的基因?”任为问。

“是的。”辛雨同说,“她要改变自己的性别基因。其实,从生活角度来说,这样做的必要性并不大。变性手术很成功,她的身体已经是一个女性的身体,很漂亮,拥有完整的女性器官,不仅是体表,也包括体内。而她所有的社会身份也都已经更改为女性。当然她还是不能自己生孩子,很多激素还需要通过药物控制。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没有必要再继续做什么,这种情况对于绝大多数变性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可她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渴望。最初她并不知道能够做基因编辑手术,觉得走投无路,自杀过两次。后来,不知道她从什么渠道了解到我可以做这种手术,就来找我要求做手术。我劝她慎重,因为做基因编辑手术比做变性手术危险大得多。她的家人也都非常反对,其实家人已经算是很支持她了,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反对。因为基因编辑确实有很大风险,特别是性别基因的改变。您知道,性别基因看起来简单,却是人体的基础,很多基因的表达都依赖于性别基因。所以,这种手术牵连到很多基因的适应性手术,是个大手术。甚至比较而言,让人多长出一只胳膊来反而更容易,那只是一个局部的改变。”

“她也曾经和自己战斗过,可无法战胜自己,还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辛雨同接着说,“本来,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手术日期,可基因编辑禁令发布了,手术被取消了,我也离开了基因编辑领域。而她——”辛雨同似乎想了一会儿,“我相信她很痛苦。但后来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我不知道她的情况,直到我听说苏彰。”

“你是说——”任为愕然地瞪着双眼,“你是说,苏彰是个男性?”

“变性人,”辛雨同说,“苏彰是个变性人。可能我不该告诉您,这是法律规定的不能问、不能说的隐私。”

法律规定的不能问、不能说的隐私。任为想起来,吕青曾经说,宋永安局长说漏嘴但拒绝继续透漏苏彰的情况,原因就是法律规定的不能问、不能说的隐私。

任为想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说,”他说,“基因编辑手术被完全禁止了,苏彰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基因,她很痛苦。但是,进入云球是个办法。她选择了这条路,而卢小雷帮助了她。”

“是的。”辛雨同说,“我认为是这样。所以,您问我是不是怀疑卢小雷,我想,我不怀疑他。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觉得他杀了苏彰。如果在云球中发现的这个女人不是苏彰,这事当然和卢小雷没关系,至少和卢小雷杀苏彰没关系。但如果这个女人是苏彰,我相信,去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哪怕是到云球中去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一直是苏彰的梦想。那么她通过自杀来追求这个梦想就完全说得过去。要知道,她以前自杀过两次。而卢小雷,应该只是帮她把意识场迁移到了云球中。不过,卢小雷是怎么拿到苏彰意识场的,这是个问题,我就不知道了。”辛雨同扭过头看着桌子的一角,似乎在思考。

这不是问题,我知道,任为想。

他想起了疑点管理系统。对,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就是卢小雷。他是到苏彰家里去取苏彰的意识场。卢小雷和苏彰,一定是事先在苏彰家里做好了布置,有一个意识机放在什么地方。还有诱导刺激设备,应该是可以定时的设备。意识机和定时诱导刺激设备准备好以后,苏彰独自在家,开枪自杀了——之所以那么血腥,是要保证大脑猝死,保证意识场被正常解绑。

苏彰不能使用猝死刺激设备。那样更安全,还可以留下空体,也许能想办法送到killkiller保存。可如果那样的话,多半卢小雷就暴露了,她在云球中这件事也就暴露了。大家不一定会允许她留在云球中,而卢小雷则面临很大的法律风险。也许可以制造出某种失踪的假象,但总不如死去干净。况且,按照辛雨同的描述,苏彰对于自己那具拥有男性基因的空体可能并没有什么留恋。

任为摇摇头,这也太坚决了。

总之,如果想要把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苏彰和卢小雷选择的方法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事实上,他们几乎做到了,就算疑点管理系统发现了一些疑点,也无碍大局。

但这一切被辛雨同无意中发现了。更巧的是,辛雨同恰好知道苏彰那些法律规定不能问、不能说的隐私,她本来就是那个要给苏彰做基因编辑手术的医生。

卢小雷应该有能力为苏彰准备好意识机和可以定时的诱导刺激设备,也应该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和离开苏彰的公寓——ssi特征锁、门禁和摄像头一定都被他黑掉了,他有这个能力。虽然经常被孙斐讽刺说不是科学家,卢小雷自己也经常这么自嘲,但他很聪明,动手能力很强,这些事情应该难不住他。事实上,地球所的安防设备都是卢小雷帮助齐云在管理,他对这类东西很熟悉。

“我不确定,我不太了解意识机的事情。”辛雨同说,“无论如何,我觉得这应该是苏彰的愿望,她应该是自杀的,不是卢小雷杀的。不过,可惜,在云球里她还是死了。”

不确定?那么她应该也猜出了大概的过程,只是不确定。

“我觉得有责任把我知道的事情跟您讲清楚。”辛雨同说,“至于下面怎么做,可能挺为难的。”她笑了一下,看起来似乎非常为难。

“您再想一想吧,我不打扰您了。”辛雨同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又扭过头,“这件事情,我的团队不会跟别人说的。如果您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她说。

她拉开了门,但是立刻被惊呆了,一动不动。因为门口站着卢小雷,面色苍白,神情阴郁。

卢小雷坐了下来,辛雨同也坐了下来,她本来要走,但被卢小雷拦住了。

“我知道辛老师在查找苏彰。”卢小雷说。

“谁告诉你了吗?”辛雨同问,显然有点吃惊。

“没有。”卢小雷说,“但我猜得出来。您的团队很忙,却没有成果。之前每天都能找到一些准备迁移到云狱的备选动物或者植物,这几天却一无所获。今天大家很高兴,可是并没有任何新的合适的动物或者植物被发现。何况,他们一直都在晏海平原和乌骨森林一带查看,那些地方以前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卢小雷对辛雨同苦笑了一下,“所以,我猜得出来。”

辛雨同没说话,任为也没说话。

“我看到辛老师来找您,”卢小雷对任为说,“我就跟了过来,一直在门口,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但也猜得出来你们在说什么。”

“嗯。”任为含混地哼了一声。

“对不起,我不该偷听。”卢小雷说,“不过,反正您和辛老师也都知道了。我想,还是跟你们说清楚吧。至少你们得知道,我没杀苏彰,我爱她。她是自杀的。”

任为和辛雨同不知该怎么接话,都沉默着。

“就像辛老师说的那样,”卢小雷说,“苏彰一直很痛苦。开始我并不知道她的情况,向她求过婚,她不同意。后来,她告诉我她的情况,告诉我她很痛苦。”他顿了顿,看着很难受的样子,“我想到了云球,想到了可以帮她进入云球。”他接着说,“本来,她虽然在拍云球电影,但并不知道意识场的事情,更不知道云球意识场的事情。可是我告诉了她,她立即就迷上了这件事。”

“看到她充满希望的样子,我下决心帮助她。”卢小雷说,“那时候,穿越计划还没开始。我就拼命推动穿越计划,并且想要第一个进去,想尽快进去帮苏彰探探路。”

任为想起来,那时候,在并没有被安排任务的情况下,卢小雷主动做出了第一个完整的穿越计划的方案。

“后来我进去了。”卢小雷说,“其实那时候,苏彰害怕我危险,是反对我进去的。她说不想去云球了,但我知道她是担心我。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就是害怕她拦着我。”

“后来,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观察盲区。我犯了错误,导致观察盲区出现,这让苏彰很容易暴露。”卢小雷接着说,“但后来鸡毛信系统让我很高兴,因为我可以和她联系了。”

“鸡毛信?”任为又吃了一惊,“你给她开通了鸡毛信?”

“是的——”卢小雷说,“那是后来的事情。其实,在苏彰自杀之前,就是我们的计划实施之前,我已经后悔了。那时候观察盲区已经建立了,我意识到,这样做我将失去苏彰。我本以为天天都可以看到她,实际上却只能看到一个盲区。而且一旦进入演化周期,从我的视角,她很快就会死去。我意识到之前是头脑发热,这不是一个好计划,我不想继续了。但苏彰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对她来说,希望就在眼前,已经无法停止脚步。我们吵过很多次,我看得出来,她很痛苦,最终我还是决定帮她。”

“我本来是想把她的意识场迁移到云球去,把她的空体想办法弄到killkiller去,我都在找killkiller的渠道了。如果不是一具正常产生的空体,killkiller的正规渠道接收不了,必须有特殊渠道才行。唉,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耽误了时间,也许可以抢在观察盲区建立之前把苏彰送到云球去,那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我在找killkiller的渠道,不太顺利,同时苏彰根本是反对的,她对保存自己的空体不仅没兴趣,而且很厌恶,她不喜欢那里面的男性基因。她赌咒发誓说,如果可以离开那具躯体,就永远也不会再回去。我们总是吵架,最后我屈服了,按照她的想法做了。”说到这里,卢小雷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但后来我想,苏彰其实是在担心我,她觉得自杀是最不会连累到我的。如果保留空体,我被发现的危险太大了。”

“总之,我们执行了计划。”他接着说,“我事先把意识机和定时诱导刺激设备放在她家空调里,调试好就离开了。然后,苏彰用自己弄来的一把rh45自杀,她死去的样子很难看,但只有那样才能保证大脑猝死,保证意识场顺利解绑并和意识机绑定。警方没有注意到空调里被加装了其他设备。现场封锁解除以后,我去取走了意识机。小区里的安防系统我很熟悉,事先做了功课,都被我黑掉或者避开了。”

“之前人类意识场待在意识机里从来没有超过两天,而苏彰的意识场待了超过一个星期。”任为说,“你们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和以后的事情相比,这算什么呢?”卢小雷苦笑了一下。

任为和辛雨同都没有说话,这确实太冒险了,苏彰的决心真的是很大。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人类意识场在意识机里待一个星期是肯定没问题的,这也算是苏彰的冒险做出的一个贡献吧。

“后来,就是鸡毛信了。”卢小雷继续,“张所长他们弄出了鸡毛信,我很高兴,我想终于可以和苏彰说话了。但是,鸡毛信需要设置一组手指触碰的动作序列来进行状态的切换,苏彰已经在云球里了,她没法自己设置。我试图帮着设置,想要找一组动作,如果她恰好做出了这组动作,系统又恰好处于设置状态,那就可以设置好了。我努力回忆她手指的习惯动作,却实在找不到足够复杂能够满足鸡毛信要求的动作,何况还需要那么恰好的时机——设置状态一会儿就超时,而观察盲区又让我根本看不到她。唉,这实在太难了,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这困扰了我很久,一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后来成功了吗?”辛雨同问,看起来她很希望能够成功。

“这要感谢任所长。”卢小雷看了看任为。

“感谢我?”任为不明白,“为什么?”

卢小雷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下最后的决心。“开始的时候,苏彰在云球的宿主,并不是辛老师发现的人。”他终于接着说。

“什么?”任为问,“那是谁?”但刚刚问出口,他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云球人的形象:辛可儿。

“是辛可儿。”果然,卢小雷回答说,“那时候,我知道她一定是感染死血病了。我干着急也没办法,只能希望她能挺过去。幸好任所长去治病,救了她。”

“她知道诅咒草。”任为说,“也许没我也能撑过去。”

“太难了。”卢小雷说,“今年的死血病太厉害了。如果早知道这样,我不会把她送去坎提拉。我们准备得不充分,那时候经常吵架,功课做得太粗了。她不知道罗尔花,只知道诅咒草。而且那时没有建立起鸡毛信,没有穿越者缓冲区,无法查找资料,我也没办法通知她。她试图用诅咒草救舅舅家里的人,可没人敢吃。后来大家都死了,只有她靠诅咒草活了下来。但如果没有您带去罗尔花,恐怕也撑不了几天了,这是后来我听她自己说的。”

“这么说,鸡毛信还是建立起来了!”辛雨同说。

“是的。”卢小雷说,“我说要感谢任所长,不仅是因为任所长救了她的命,也是因为任所长帮她建立了鸡毛信。”

“我?”任为想起离开纳南村去纳金阿的那一天,那是自己唯一一次见到辛可儿,印象却很深刻,因为辛可儿的表现很奇怪。她先是要跟着去纳金阿,然后好像受了什么惊,忽然又不要跟着他们走了。当时赫乎达说:“她说刚才看到您要杀她。”

“您的赛纳尔教,那个祈祷礼,”卢小雷接着说,“动作足够复杂,手指合拢,碰到额头、鼻尖和下巴,从两个拇指的角度看正好是四次动作。满足鸡毛信的要求。不过,因为额头、鼻尖和下巴不能被监控,只能监控拇指的单向触碰,所以偶尔会出错,不是很精准。可那时候我已经顾不上了,只好采用了祈祷礼作为苏彰鸡毛信的观察模式启动动作。我看不到她,当然也看不到她做这个祈祷礼。但因为其他人都在做,我想她也会做。所以我很多次把系统调到鸡毛信设置状态,等着她做祈祷礼。一开始并没有成功,可能是因为时机不凑巧。直到您离开纳南村那一天才试通。”

“她做了两遍祈祷礼,”任为说,“进来的时候做了一遍,我同意她去纳金阿的时候做了第二遍。你应该是捕捉到了第一遍,进行了设置,第二遍就启动了鸡毛信观察模式,所以当时她的表现很奇怪。”

“是的。”卢小雷说,“捕捉到第一遍以后就设置好了,我很高兴。她再次做的时候,观察模式就启动了。可我依旧看不到她,因为还在您的观察盲区里。那时候我知道她正要跟着您走,之前赫乎达他们几个私下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所以我不得不尽快说话好拦住她。听到我说话,她当然惊着了。我先说的就是不要乱说乱动,不过她还是东张西望地乱动了。好在她马上听出了我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因为在您的观察盲区里,当时的情况我看不到,也听不到您的声音和盲区里其他人的声音,但可以听到苏彰的声音,她也能听到我的声音。那会儿她才知道您是谁,就不敢跟着您了。地球所那么多人会观察您的行踪,她在您附近的话,又有观察盲区,肯定会暴露。”

“所以那时候,你没日没夜地在观察我的行踪。”任为说,“孙斐他们都很奇怪,你怎么那么上心,其实有观察盲区,你又看不到我。”

“嗯——”卢小雷苦笑了一下,“是啊,其实我是害怕苏彰暴露。我在观察就不需要别人观察了,苏彰就不会暴露。那些天我很紧张,一直后悔为什么把她送去坎提拉。”

“坎提拉是个好选择。死血病是无法预料的事情,你们也不知道我会去坎提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以为我会去萨波。”任为说。

卢小雷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些天,您走了。我和苏彰也建立了联系,我很高兴。那些天我觉得很幸福,唯一的担心就是演化周期。”卢小雷说,“好在李斯年所长的发现,使我们不会轻易启动演化周期。我们必须等待派遣队员回来,派遣队员自身的计划也要改变,不能像原来预想的待那么长时间。不过无论如何,演化周期不会那么快来临,这让我安心多了。大家都很着急,只有我很高兴,那是我最高兴的一段日子。苏彰作为一个真正的女人,非常开心,能够看到真正开心的她,我也很开心。”

“后来呢?”辛雨同问,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似乎在替卢小雷高兴。

“后来,我们决定,苏彰要离开纳南村,在那里还是有些危险。但是我们又做了一个错误选择——不,也许是最正确的选择。苏彰去了鬼门,我们觉得那里人很少,最安全。”

“鬼门?”任为想起为斯特里他们做饭的那个姑娘,蒙着脸,当时他就有所怀疑。“那个姑娘,蒙着脸的姑娘,就是苏彰?就是辛可儿?”他问。

“是的。”卢小雷说,“苏彰刚到鬼门不久,就被斯特里给抓起来了。好在斯特里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让辛可儿给他们做饭,照顾他们起居。斯特里知道辛可儿只会坎提拉语,不会萨波语,所以会当着她的面说很多事情。进入云球之前,时间很仓促,苏彰只来得及学会一门云球语言。但斯特里没想到,辛可儿虽然听不懂萨波语,我却听得懂。那时,苏彰经常处于观察模式,因为我想多看看她。而且待在观察模式可以让地球这边的监控人员看不到异常,除非特意去检查鸡毛信的信道,这样对苏彰的隐蔽来说比较安全。”

“所以你发现了图图要害我?”任为问,看来真是孙斐怀疑的那样,他想。

“这倒没有。”卢小雷说,“就像张所长和孙斐说的,从斯特里和赫乎达的角度,只是要把您带到图图那里去,并不知道图图要害您。好像没有任何人知道,像是图图突然之间做出的决定。我和苏彰也只是觉得不安,没有真的预见到图图要害您,可确实有点担心。我们商量以后,苏彰决定跟着您。您被观察盲区挡着,地球这边没法观察,如果苏彰在您的盲区里,就可以通报您的情况。我们看不到您,但她能看到。”

“所以,图图杀我的时候,苏彰是在暗处观察我们的?她通知了你,你救了我。”任为说,“真的是晚一分钟就死了。我不但要感谢你,还要感谢苏彰。”

“是苏彰通知了我,不过那时图图还没动手,我有点犹豫。没人知道图图到底在想什么,要干什么。”卢小雷说,“但是苏彰很坚持,她说有不好的直觉,感受到了图图很强的敌意。我看不到,就听了她的话,开始准备解绑您的意识场。幸好听了她的话,否则等图图动手再开始就来不及了。”

任为一阵感激,他脑子里浮现出苏彰的面孔,特别是那双眼睛。

“为什么一直看不到苏彰的盲区?”过了一会儿,任为问,“她一直都处在观察模式吗?好像也检查过鸡毛信系统的通讯信道,没发现啊!”

“这个——”卢小雷又苦笑了一下,“我害怕张所长和孙斐他们发现辛可儿就是苏彰,所以把您救回来以后,我做了些手脚。”

“手脚?什么手脚?”任为问。

“图图府中的那场小火灾,是苏彰放的火。”卢小雷说,“在柴房,她把自己烧死了——当然,最后一刻,我把她的意识场解绑了,绑定到辛老师发现的这个人身上了。”

“啊——”任为啊了一声,“只有烧掉,观察盲区才会永久消失。”

“是的。”卢小雷说,“她出不来了,孙斐盯得很紧,出来就会被孙斐盯上。普通死掉的话,鸡毛信信道会断开,观察盲区就会启动,能够被观察到。只有身体被烧掉才能够彻底消灭盲区,苏彰把自己埋在了堆好的柴禾堆当中,点了火。”

“你可以让她离开啊!”任为说,他有点难受,“在孙斐观察之前,你就可以让苏彰离开。”

“除非我删除历史数据才能隐藏她离开的踪迹。”卢小雷低下头,“这太明显了,既然说您有危险,我不能删除时间那么近的历史数据。她进去的历史数据被我删除了,那时候还早,是二级数据,缺失一些很正常。出来时候的数据是三级数据,缺失就说不过去了。”

“你真是动了些脑子。”任为说。

“是为了救您嘛!”辛雨同替卢小雷辩护。

“辛可儿的墓地是怎么回事?”任为问。

“我给苏彰找的这个新宿主也是纳金阿的,她瞬间就回到了纳金阿。因为死血病,纳金阿死了很多人,找一具尸体很容易,再加上个墓碑就行了。”卢小雷说,“不过,弄完墓地之后,苏彰也不敢在纳金阿待着了,她千里迢迢来了浮海望。”

“真够远的。”任为说。

“是啊,一直在赶路。”卢小雷说,“结果,刚一到浮海望,就碰到了一个孕妇,生不出孩子。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胎位不正,眼看就要死了。苏彰要救那个孕妇,我想拦她,可拦不住。她其实也害怕,但硬着头皮还是为那个孕妇做了剖腹产,好在成功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被辛老师发现了,是吧?辛老师在浮海望一带找动植物,我一直很紧张,果然出事情了。”

“苏彰是个好人,我不应该找她。”辛雨同说,摇摇头,很懊悔。

“不,这和您没关系。”卢小雷说,“苏彰知道自己做了危险的事,想离开浮海望去潮汐石。但是,在路上就被乌骨森林的熊咬死了。”

“你怎么不救她呢?”任为问,“解绑她的意识场啊!”

“我没有上班。”卢小雷说,“我很累,正好不在。”说着话,他好像要哭出来了,“我后来才发现的,我看到了那头熊。我看不到盲区里的情景,苏彰再也不能取消盲区了。盲区没动静了,而那头熊嘴里还有血,一定是那头熊干的。”他带着哭音说。

任为和辛雨同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卢小雷平静了一些,接着说,“苏彰死在她和我的偏执里。无论怎么努力,都没什么用,她还是死了。”他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已经想通了。这只是一场我们俩之间的闹剧,总要结束的。苏彰虽然死了,但总算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的愿望。她跟我说过很多次,如果在云球中死去,她不后悔,一定会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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