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赦微微一顿,复杂的情绪在胸口酝酿,躁动,□□。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
祝淮:“拔开看看。”
谢赦依言,拔剑出鞘,闪烁的华光顿将周围映照得黯然失色。
此剑兴许是知道自己已有新主,在他的手中微微发烫,时有暗光浮动。
谢赦看着,目光猝不及防地触及剑身末端处,那个用灵力篆刻上去的图案上。
从未见过,却直直入了他的眼。
那一瞬间,风的声音,云的轨迹,鸟的鸣叫,所有的一切仿佛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凝视着那两颗相依偎在一起的心形,有些愕然,还有些懵懂。
两个心……是什么意思?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薛凤的话,因为从未听过,自那以后就在他心里留下或深或浅的烙印。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炼器课上突然想起,然后鬼使神差地刻下那个有所深意的心形。
纵然现在得知并非那个意思,他也不免心尖微颤,想着,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在想什么?”
师尊温和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他心头凌乱了一阵,又很快地清醒过来。
师尊适才说这仅是个印记,那便是。
即使在他心里这个印记有别的含义,也无法宣之于口。
他不敢再多想,只当没看见,低头把剑收回:“徒儿不知该如何感谢师尊。”
“自是不必。”终于把剑送出去了,祝淮也安心不少,温声道:“从今往后它就属于你了,自己想个好名字。”
“是。”
谢赦忆起他这几天的疲惫,突然意识到什么:“师尊,这段时间都是在炼制这柄剑么?”
“嗯。”祝淮倒也不瞒他,点头承认了。
谢赦迟疑道:“那四长老……”
祝淮笑着回答:“他是有名的炼器大师,我请他来指教我。怎么?”
“不,没怎么。”谢赦垂下头:“徒儿谢谢师尊。”
不知是不是因为收到新武器的缘故,祝淮发觉他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眼底的光都明媚不少。
这段时间他能察觉到谢赦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一直未曾深究,现在既然恢复了,祝淮自然也高兴。
近期实在累着了,他打算回屋好好睡一觉。
谢赦捧着这柄剑,站了许久,也依然平复不下翻涌的情绪。
是感动,也是欢喜,夹杂着不为人晓的隐秘未知,在暗里承受难捱的风雨洗礼。他把剑抱进怀里。
我会用命保护你。
他这样说。
筑造根据地的工程在众多宗门的见证和合力下已经开始正式施工,祝淮除偶尔去燕归来处处理案书,就是陪紫微下棋。
至于给弟子们授课,绕是祝淮想,也是分/身乏术了。
自考核大会后,祝淮还是去上过一两次的阵法课的,因考核效果太显著,次次爆满不说,霜雪尊这个名称都成了逢考必过的代名词。
祝淮被迫吃了很多香火。
其实他只是换了个轻松有趣点的方式授课,完全没有想到这么适用。
许多弟子从前就敬仰霜雪尊的种种事迹,如今真人虽不如传言冰冷,但无疑增添了亲近感。
他现在俨然已是清源山弟子心目中的偶像,据说上一个是符月青。
自从祝淮的剑炼好后,符月青来谪仙台的次数便少了许多,但偶然还是会来找祝淮喝喝茶聊聊天。
符月青给人感觉如沐春风,温柔和缓,祝淮与他相处自然,不过多久就已经如多年好友般无话不谈。
他常年在外行走,所知所识远超常人,见多识广的人说起话来总是别样的吸引人,祝淮顿觉手里的游记索然无味。
抛弃游记,他款待以茶水,符月青还之以故事,两人友好交易,达成共识。
这天祝淮从重阳殿凯旋归来,符月青再次登门蹭坐,饮茶时,符月青看着低眉在侧侍茶的谢赦,突然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笑。
祝淮看他:“笑什么呢?”
符月青:“凤儿这几日心情低落,因为他一直以为喜欢自己的小师妹,其实对自己没那个意思,现在正难过着呢。”
他笑得很没心没肺,好像受情伤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徒弟:“据说起因是那个师妹送他的六星盘,上面有个印记是心形,凤儿不知从哪看的闲书,非说是喜欢的意思,你说傻不傻?”
这就是中二少年的芬芳吧,祝淮认为挺有意思的,但细品一下,总觉得有哪个点怪怪的。
好像近来很流行心形这玩意儿?
祝淮低头饮茶,倒也没有多想。
谢赦却倏尔抬目,看着符月青若有所思,面上无甚情绪。
有外人在时,他总是这般冷若冰霜的的模样。
“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可怜我这小徒儿,小小年纪就要历此磨难。”符月青唏嘘不已。
祝淮:“还行吧,从今往后他就该是个熟男了。”
符月青:“熟男?”
祝淮:“成熟男人。”
符月青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他不配。”
话题揭过,符月青与祝淮讲起清源山从前的一些趣事,突然提起位于半山腰的一处灵池。
“那灵池是百年前自然形成的,清源山建立之初那里只是一处浅坑,却没想到经过几百年的蕴养,居然通了自己泉眼冒出水来。灵池灵气充沛,且具有养身明神的功效,于修炼也大有好处。”
“起初灵池没有禁制,山中弟子皆可入灵池修炼,却没想到有弟子起了邪心,将灵池之水偷运到山下,卖给那些凡人或者散修,畅销过好一段时间。那代掌门得知后震怒,这才给灵池下了禁制,无令者都不可进入。”
符月青说完,笑着道:“听完,你有何感想?”
祝淮:“厉害!”
符月青:“?”
祝淮:“我说那个偷运灵池之水的弟子,简直是商业奇才。请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符月青:“……”
他无语片刻,无奈答道:“被逐出师门后,那弟子去北边一座城搬砖,据说后来建立了一个砖头帮,还娶了城主的女儿。”
祝淮:“我就知道。”
符月青:“那你也不用一副有荣与焉的模样吧!”
祝淮笑了笑,喝了口茶:“那灵池水真有这么灵?”
“都叫灵池了,”符月青顿了顿,问他,“有没有兴趣去试一试?”
祝淮挺感兴趣的,就点了点头。
“长老可随意出入灵池,你若想去,隔天我领你一起。”符月青也许久没去灵池了,正好这次忙碌归来身心疲惫,去一趟最能缓解心神。
祝淮觉得这和自己之前约朋友泡温泉没有区别,爽快应下了。
符月青看天色已晚,便向祝淮告辞,打算回去安慰安慰黯然神伤的薛凤。
走前,他颇有兴味地瞧了眼谢赦。
他走后,谪仙台恢复安静。
宁九今天仍然留在重阳殿没回来,整个谪仙台就祝淮与谢赦二人。谢赦着手收拾桌面上的茶盏,有些心不在焉。
适才师尊答应四长老,要一起去灵池。
去灵池的话,要入水的吧。
谢赦微微分神,手一滑,杯盏脱手,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回过神,他低头凝视碎裂的杯盏,有一种大难临头的荒诞感。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师尊褪衣入水的画面。虽未发生,也让他不禁喉间一紧。
不知为何,胸口闷的像压了块巨石。
他闭眼,隔绝那些嘈杂纷乱的画面,俯身想将地上的碎片清扫干净,却因正分着神,不慎划伤了手。
鲜红的血珠顺着口子冒出来,谢赦还没作何反应,刚好看到这一幕的祝淮便快步走来,托起他的手。
谢赦愣了,感觉不到疼,满目只有正在给自己疗伤的祝淮。
祝淮哪想到他这么不小心,不过才走开了一会儿就把自己给弄破了手,一边用灵力给他疗伤,一边半埋怨道:“想什么这么出神,还把自己弄得受伤了。”
谢赦:“……没有。”
难以启齿,也不愿让他知道。
刚刚那一霎那,谢赦险些就要说出让他别去的话。
他及时止住了,情知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
祝淮没探究,给他疗完伤,叮嘱他好好休息。
谢赦低头答应,神色晦暗不明。
隔日,符月青果然来邀请祝淮去灵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