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秋宴想起了谢意。
这些年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形形色色的女孩,只有谢意在心房占据了一席之地,取缔数百年湮灭的风光,黑的白的,全都是她。
他曾风霜里、雨雪里驻足她的墙头,看着她门后的烛火熄灭,自黑夜至天明,垂首相望,迈不过那道门槛。
而她,也不知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没有看到,从无一次为他开门。
“过去七禅没有翻墙的机会。”祝秋宴回过神来,忽然说道,“因为遇见小姐,七禅才被赋予侠客的风采。”
舒意浑然不觉,天性使然道:“不是侠客。”
“那是什么?”
她小声嘀咕:“采花大盗才对!”
“哎呀,小姐你说什么呢?太让人寒心了。”祝秋宴假模假样道,“心好痛,要摸摸。”
他低下头捉住舒意惊慌失措的眼神,嘴角噙着笑,眼里满是细碎的光芒,舒意心念一动,抬起手臂摸了下他的后脑勺。
他好像食髓知味的懒猫,借势蹭了蹭她的掌心。
还好夜色浓郁,他看不清她一瞬红透的脸庞,双臂一紧,抱着她翻过车站的院墙。
行李都放在平房进门大厅,后首有间窗户,舒意指出自己的行李箱,祝秋宴趁没人的功夫从里顺出一件帽衫,扒着墙沿背过身去。
他一副坦荡的姿态,舒意便不好意思扭捏,但仍往旁边走了几步,一直到墙荫下才窸窸窣窣地动起来。
黑夜寂静,一丁点的动静就能被放大,她原来的衬衣早就没法看,不得不解开仅剩的纽扣,忍着肩膀被拉伤的疼痛,咬着唇轻轻往后揭。
祝秋宴听到她“嘶”的一声抽气,忙问:“小姐的手臂扭伤了吗?”
舒意喉头微哽:“没事。”
唉,年轻的小姐好面子,又要故作坚强,金尊玉贵养到这么大,何曾受过眼前的委屈?普普通通的生活,先是被人攻击,再有人遇害,还险些遭人□□,怎会不害怕?
祝秋宴二话不说,撕了一截衣摆遮住眼睛,就这么转头朝她走过去。舒意才勉强把一边袖子脱下,半个胸口露在外面,见他动作吓得退到墙根。
“你、你……”
祝秋宴说:“小姐将我当作瞎子,让我来帮你吧。”
舒意半信半疑,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确实没什么反应,心下一定,可要帮她,怎么可能不碰到她?舒意正要拒绝,他又道:“扭伤可大可小,不能勉强,万一伤到筋骨就坏事了。”
“那、那我……”
祝秋宴循声靠近前去:“把衣角递给我,我不碰你。”
舒意此刻也没别的法子了,先前被那人在地上拖来拖去,两条胳膊拧成一团,可以抬起,却不能扭到身后脱衣袖,如果祝秋宴不帮她,还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
她一边把衣角递过去,一边问:“那两个人……”
祝秋宴摸到她的指尖,顺势把衣角攥住,凭着感觉丈量了一番,两手一撕,说道:“小姐不必理会,那两人是我动的手,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怎么解决?”衣服破到肩颈线,还差一截,她又把一角塞他手里。
这次离她的手臂很近了,祝秋宴只用两指一碰,便摸到一把顺滑的皮肤,随即收了回来,“我常年在这条道上走,有些门路,边检们也买我的账,帮小姐遮掩过去不成问题。”
“可是、可是我被带走的时候,其他人也看到了。”
舒意忙把碎得干净的衬衣塞到祝秋宴怀里,捧起帽衫套进脑袋,想起什么又道,“大使馆的人什么时候来?我的身份证件都还在包里。”
“天快亮了,应该快到了。”
“我好了。”
舒意拧了下褶皱的下摆,再抬头时祝秋宴已经摘掉“眼罩”,将两件坏掉的衣服丢到砖缝里,捻起一簇火苗烧了干净。
隔着一面墙,平房内忽然警铃大作,整齐划一的铁靴声响起,像是正在整装集合。
舒意与祝秋宴对上眼神,意识到那两个人应该是被发现了。她弯下腰,同祝秋宴藏在窗沿下小声说话:“现在该怎么办?”
首先,掳她的两个男人身后还有所谓的“老大”,也就意味着整件事还没结束。他们能够买通看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然将她“偷”出去,可见来头不小。
他们关心姜利的身份下落,可能是因为姜利之前招惹过他们,又或者消失得太过诡异,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不管出于哪一点,足以证明他们“做贼心虚”,才会找她麻烦,因此她诓了他们。
可他们却承认杀害巴雅尔的事实。
这么一来,他们的初衷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很难说与“秘密名单”有没有关系。
到了这一步,舒意越发肯定生身父母的死另有隐情,关于秘密名单,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当下的烂摊子,再不济也是武警辖管时死了两个人,虽然离车站有些距离,但命案发生的时间地点过去接近,不能排除与巴雅尔事件的巧合性,现在很可能已经逐间盘查可疑人员了。
只要失职的看守供认,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再一个,虽然没有看清楚,但那两个男人的死法应该不是普通人可以造成的,他……
舒意望向祝秋宴,他单腿屈膝靠在墙下,深邃的眼眸半合,不知在想什么,但全然不是她的紧张。
“小姐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吧?饿吗?”
舒意刚摇完头,肚子故意作对似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羞赧地捂住脸:“我不吃,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快入秋了,应该有牛肉汤喝了吧?”祝秋宴怀想着美味,忽而起身道,“我知道在隔壁后街有一间店,凌晨开张早得话,这时应该吊高汤了。小姐,要不要去喝一碗?”
“现在?”
祝秋宴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朝她伸过手来:“还有些时间,好赖先填饱肚子,电视里不常这么演吗?吃顿饱饭才能上断头台,否则到了阴间小鬼都要嫌弃你,生前混得太惨,一定人品太差。”
舒意不防他会说起这些,被勾起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祝秋宴自顾自牵住她的手,走到墙根下。“这个吗?小姐看过我的眼睛,应该早猜到我的身份吧?七禅都快赶上千年王.八了,什么没有见过呀。”
舒意被他抱上墙角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入了贼坑,无奈只好跟着他走,听他自称“王.八”,忍俊不禁:“你为什么没有喝孟婆汤去投胎转世?”
祝秋宴笑了笑:“杀孽太重,地府不收我。”
“你杀了谁?”
“杀了谁吗?”祝秋宴咂摸道,“那我得想想,毕竟好多年没动手了。啊……就刚刚我还杀了两个杂碎,哎呀,阎王又要在簿子上写我坏话了。”
舒意头一次见他生动非凡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沿着街道疾步掠向后巷,远远闻到一阵肉香气,肚子似有所感,顿时大闹龙宫,响个不停。祝秋宴干脆笑出声来,被舒意追着捶了下。
天光渐亮的白雾里,传来女孩清灵的嗓音,满怀天真的口吻问道:“祝秋宴,你成家了吗?”
祝秋宴沉吟着,沉吟了很久,到热汤送到嘴边才慢半拍地回道:“我这样的人,配成家吗?眼睁睁看着所亲所爱之人相继离去,而我始终一个人游荡在世间,恐怕会因为无以承重的温暖而感到失望吧?这样美丽的人世,有这样美丽的小姐,而我注定只能是个过客,不觉得遗憾吗?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开始,对吗?”
“不是的。”
舒意下意识道,见他抬了眼看过来,朦胧的水汽间他摘掉眼镜,清明潋滟,湖光山色,一览到底,她随心道,“你得试试,哪怕只有一次,或许、或许会有不同以往的收获,谁知道呢?就像我在登上火车之前,也没有想到这一程会遇见你呀。”
祝秋宴不知是被热汤,还是被女孩子的好感熨帖,眉眼舒展开来,情不自禁地弯腰,替她将细碎的头发一缕缕别到耳后。
他指腹温凉适中,拂过脸庞自有一股魔力,让人无法回绝。
“果真如此,那不妨试试吧,试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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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短小,但是我写了好多好多个小时……感情戏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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