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明天晚上记得来家里吃饭哦,你姑姑寄了些葡萄酒来,家里根本没有人喝酒。你小婶说你之前给她做过葡萄酒鸭翅,多多就说想吃。明天你到家里指导指导你小婶,别糟蹋了你姑寄来的好酒。”
罗秋站在店铺门口,笑吟吟答应了坐在侉子摩托上的小叔。
早几年警察们都是骑着自行车出警,就算是还算繁华的z市,也是这样。警局里放着十几辆自行车,备着那些家里没车子或者凑巧车子被家人占住的警察们出警用。不管是出去调查案情,还是缉捕犯人,都要蹬着脚蹬去。
也就是从改革开放开始,好多地方都换了这种侉子摩托,最著名的款型就是长江750。
白色的大铁疙瘩,仿照着苏联m72型三轮摩托和宝马r-71型军用摩托制造的三轮摩托。虽然是仿造,性能却不差。
再加上前几年给公安部门换装,把原先的土蓝色警服换成了军绿色金色纽扣领子上带两道红色的八三式警服。
罗秋的小叔罗青山顿时神气了不少,坐在侉子里,再戴副墨镜,怎么看都帅的天怒人怨。侉子突突着转身,在街角留下一道残影。
罗秋想起前几天小婶特地绕过来跟她抱怨。
“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演电视。明明是个局长,整天混着出外勤。把那侉子当成小儿子一样伺候,每天晚上都要拿抹布上上下下擦一遍,睡前还要弄块防水布罩上,还生怕被风吹走,特地从外头捡了四块大砖头,就为了压防水布。”
罗秋抿着嘴笑:“侉子摩托那么拉风,小叔坐上可帅了呢。”
小婶许余挥了挥手:“帅是帅了,可这都几月份了?骑个自行车都嫌冻手,再过一个月都下霜了,他整天坐在上头吹凉风,就不怕吹成偏头痛。”
“痛也不怕,这不是有小婶你吗?到时候给他来两针就行啦。”
许余戳了她一指头:“扎什么扎,我才不惜的扎他呢,我也就是看他新鲜,不爱说。再过半个月,他要还是把那侉子当祖宗伺候,我肯定收拾他。”
罗秋装作仰倒:“小叔可听话呢,小婶怕是皱下眉,小叔就把那侉子当后娘,抛到脑后去了。”
许余也笑个不停:“你小叔是真有后娘的,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想起小叔的后娘,也是自己的后奶奶,罗秋收敛了点笑容,神情倒是不变,笑呵呵的。
“我这里乱,再过七八天就开业了,到时候小婶可要带点人来给我暖暖场。”
“那还用你说?我都已经跟医院里的同事说好了,到时候不当班的都跟我来,保管叫你的场子热热闹闹。”
“行,我给大家留着位子。”
目送着小婶走远,罗秋才又钻进屋子里,这是自家的房子,她又准备做个长久生意。自然是把店面装修的十分合心意。
z市本来没有这样专职搞装修的,毕竟多数人的房子都是分的,厂子里建好时候就把墙面抹得四平八光的。少数那几家不满意的,也都是自己弄点腻子改一改。
这年月的老少爷们,只要家里没富裕到光等着吃饭不干活,那是个个都会点电工木工泥瓦工的活计。
“罗小姐,你看看这里怎么样?”
罗秋的姑姑罗青云,今年终于通过了申请回国探亲,听说外甥女想开个小餐馆,立马积极地问她缺点什么东西。不管是多难弄的东西,她都能给外甥女弄来。
罗秋歪着脑袋想了想,就说自己缺个给她做泥瓦工的。
本来想着就是让姑姑和小叔给她找个熟练泥瓦工,毕竟墙面抹的平不平,还真的是个技术活。
谁知道罗青云一听,就来了劲。打了几通电话,找了几个熟人。关系扯到港岛,又扯回到鹏城,绕了个大弯,给她弄来一个八人装修队,顺带还有一个据说是国外美院毕业的设计师。
“好的很,王师傅,歇会儿吧。没剩多少活了,我这就去买点菜回来做饭。”
王师傅一下子就笑开了,吃饭好呀,刚开始叫他从鹏城大老远跑到这中原地区来改个小餐馆,他还有点不情愿。
虽然钱多,但到底是几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叫人心烦,还人生地不熟,方言都不通。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这家小饭馆是真的不大,三十多平的屋子,后厨不到十平米,楼上二层还是个住人的地方,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不到就能干完。中间一半时间还是等着水泥干透才好接着干。
但自从下车之后吃了这位罗秋小姐做的菜,他一下子就折服了。
光是为了这口腹之欲,他都愿意多做几天活不要钱。
自从在这里干上活,他每天一睁眼就是盼着中午这餐饭。罗青云给的待遇不错,给他们定的也是最好的招待所,三餐的费用也夹在酬金里,足够他们每一顿都吃上八大碗。
王师傅才不要吃八大碗,他宁愿吃罗小姐做出来的白面条也不稀得吃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罗小姐做的白面条都比肉好吃。
想起中午又能吃到的美味,王师傅美滋滋地喊了一嗓子:“都抓紧着了,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吃午饭了!”
“好!”这一嗓子回应可比王师傅痛快的多,几个半大小伙子瞬间咽了口口水。
不知道午饭是什么?是前几天吃过的红烧鸡块拌面?还是玉米饼子配酸辣汤?昨天罗小姐做的羊肉汤面也不错。
纠结啊纠结,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好吃的。
罗秋倒是没有那么为难,毕竟她每天买菜都是挑最新鲜的买,菜谱都是临时定。哪样菜最新鲜,就做哪一样。
今天卖菜这条街多了些卖红薯叶的,看上去一片翠色,新鲜的很。
“地瓜叶一毛钱一斤啦~”
立马就有主妇丢了手里的红薯叶扭着身子走了,一毛钱一斤,买菜是不贵,但地瓜叶一长一大片,掐了还能长。这么一算,仿佛这种食材平白要低贱了许多,不值得这个价钱。
罗秋翻了翻地摊上的红薯叶,上面还沾着点水。
卖红薯叶的妇女赶紧说道:“不是我们往上淋水,是早上落的露水。”
罗秋倒是不多在意,只要新鲜,贵点她也愿意接受。
“给我称个五斤吧。”
“好嘞。”
妇女满脸喜色,她别的菜早就卖完了,就剩这点红薯叶,也就是个五六斤的量。也是她一大早觉得地里的红薯叶新鲜,随手掐的,一毛钱也是她壮着胆子喊得,她心里价位就是个五分钱。但考虑到来这一条街买菜的主妇们都喜欢砍价,所以她才喊了个高的,等着人还。
这一时不察,还碰上一个有钱的!
“您瞧好了,高高的,五斤一两,算您五斤。”
罗秋从包里拿出个小手帕,里面包着些毛票。她数出五毛钱递过去,手里拎着绑红薯叶的麻绳。
“张嫂子,这么快就清货啦?”
“嗯呐,我今天可是起了个大早,摘完菜就赶着进城的最早的牛车来。”
“等我一会儿,我这儿还有一点菜,要不了一会儿就得,咱俩一块回去。”
“你就剩这一颗大白菜了,还不赶紧折了价卖了了事?不折价人家不看你这最后的货底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再喊两嗓子。”
“大白菜一毛二一斤啦~”
……
伴着这烟火气十足的对白,罗秋折进了边上的面条米粉铺子。
又称了快十斤的宽米粉,罗秋从包里拿出一个布缝的兜子,把买来的东西全都塞进去。扭头再割上一条肉,罗秋这才回去。
一个年轻的瓦匠看见罗秋抱着兜子回来,赶紧上来接,一路把东西送进后灶房里。
罗秋笑眯眯道了谢,外头几个年轻瓦匠都竖着耳朵听,心里想的是选我选我选我……
“小六,你过来帮我烧一下火好吗?”
小六脆生生应了下来,沐浴着同事们羡慕嫉妒的目光喜滋滋走进后灶房里。
宽米粉过了凉水就更劲道,红薯叶去了下面老掉的部分,掐成小段,每个小段上带着一片两片叶子。猪肉肥瘦分开切好,昨天剩下来的一点胡萝卜也切成丝。
热锅下油,葱蒜爆香,猪肉炼油,下料翻炒,宽米粉淋干了水份,搭着红薯叶翻炒,加上生抽老抽调个色,再加一勺自己做的辣椒酱。
米粉的香味混杂着肉香菜香,在小小的后灶房里炸开,蔓延到整个屋子还不够,一路飘到大马路上。
周边住着的人家不少,不远处还是这里的军校驻地。
最近一段日子,每到饭点,周围人都受着这样的折磨。
闻到香味,但吃不到。
不知道多少人装作路过悄悄趴在门外看,周围还有几个孩子每天来报道,就为了看看这家明显是餐馆的店铺什么时候装修完。
等装修好了,他们要来吃个够!吃到撑!
罗秋放下锅铲,小六就心领神会,往外头吼了一嗓子:“吃饭啦!”
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动,不过几息之间,王师傅带着几个人整整齐齐的排队到后灶房的水池边洗手。
z市这里不是种植稻米的地方,平常人家还是吃面食多一点,吃米也多是熬个粥蒸个米饭。也就是卖面条那家的老板娘是南方人,所以弄了些米做成米粉。
每天少少的卖一点,毕竟这时候还没取消粮票,实行的是价格双轨制。对于普通的日用品和物资都已经放开了不少,唯有对粮油的管控依旧严格。
罗秋倒是在下乡的时候吃过南方的米粉,那几年她最开心的就是过年,最不开心的时候也是过年,过年时候大队里就会给知青们发一人五两的米粉,知青点就围在一起,炒上一锅米粉,配上家里寄来的东西,不分你我的吃上一顿。
一人五两的定额,再加上桃酥,花生,糖果,瓜子……乱七八糟的吃完,就能听见广播里“欢迎新的一年到来”的祝福。
村里的大喇叭也会开着,转播广播里的领导人祝福。
罗秋吃着吃着就免不了想起过去。
边上的王师傅等人吃得却是津津有味,宽米粉比细米粉有韧劲,配上鲜甜的红薯叶,再加上里面焦香的肉条,吃得人停不下来。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只恨自己读书少,拿不出什么好词汇来夸罗小姐。
罗秋看着周围的人大口吃着炒米粉,脸上全是幸福,心里顿时满足不少。
“锅里还有,不够了就去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