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的长剑,扔到一旁桌案上:“神经总是绷得太紧,总有一日,会断掉的。”
南啸桓莫名其妙,完全听不懂巫烨的话。
巫烨拍拍身旁的床铺,示意他坐下。
南啸桓沉默了几瞬,最后还是依指示坐在了巫烨身旁,然而,中间却是自然的空出了一段距离。眼前这人自行军第一天起,抛了一句“军中一切规矩从简”后,就免了他日常礼节。然而免是免,做为属下,却必须要有分寸。
在心中默想着这事,南啸桓垂眸,竭力忽视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
还好,倚雷的出现化解了帐内让他浑身不在的气氛。
浴桶被放好,倚雷行了礼,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于是又只剩了两人。
南啸桓背挺的笔直,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的样子惹的巫烨低头轻笑,笑完了,伸手指了指浴桶,看向他说道:“去洗个澡,洗完了……”
顿了顿,巫烨将目光移到床铺上,“洗完了,你便先睡吧。”
即使已经习惯了这小半年来,他时不时出人意料的命令,这两句,还是惊的南啸桓刷的起身,然后跪倒在地,沉声低道:“主上,属下不敢。”
一切规矩从简,却并不等于没有规矩,反了规矩。
巫烨起身,走到一旁堆放着大量书卷的桌案上,挑眉反问:“怎么?嫌我用的浴桶脏?”
“属下不是!”南啸桓连忙否认。身上的里衣早就被汗水弄湿又被体温温干,沾着连日来不知多少尘土……他又怎么会嫌……只是……
“不是就洗吧!”巫烨口气依然平静,却有着不可拒绝的气势。说罢,也不再看他,径自坐在椅上,就着烛火,开始翻看处理军务。
“……是。”
只是永远只是,命令下了只能听命的人,所能做的便是应声,起身。
烛火静静燃烧,蜡泪顺着蜡干缓缓滑下,最后落在灯盏之中。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巫烨揉着眼角从文件中抬头,忽的,原本动作的手指一动不动的停了下来。
昏暗灯火下,精悍强壮的身体饱含着力量,正一寸寸展现在他的眼前,那麦色的肌肤闪着莹润的光泽,看在无意瞥去的人眼中,不禁勾起阵阵邪火。
被眼前的美景弄得心猿意马,巫烨刚想移开目光,不远处的南啸桓身体轻颤了一下,显然是察觉了他的注视。顿时俊脸上红霞浮现,也不回头,刷的一声用极快的速度扯下最后的亵裤,长腿一迈,整个人躲进了浴桶,期间手忙脚乱,就连简单的拿着浴巾擦身,也不小心掉了好几次,弄得水声连连。
被南啸桓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巫烨摸摸鼻子,难道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自己一向很有君子风度,这又未到七日,他完全是没有必要担心的……一边想着,一边放下手中的书卷,巫烨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眼开始冥想。
水声只持续了一小会,便没了。南啸桓清洗完毕,换上干净的里衣,却并没有上床,而是继续拿起黑色外衣,就要套上。
“这里你不管了,上床休息。”
一边的巫烨突然开了口,睁开双眼,看了他一眼,用目光示意南啸桓去他身后那张大床。
一军主将,营帐自比一般的士兵不知大了多少规格,帐内除去巫烨睡的大床,还有一张只容一人的小床,那才是为南啸桓贴身侍候而保护的。但实际上,自从出发以来,这么长时间,那张床上,从未睡过一人。
望了望浴桶,南啸桓沉默了一会,便脱了鞋子,乖乖听命上了床,揭被在里侧躺了。
巫烨看着他闭了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走出帐外,叫来服侍的亲兵,将浴桶搬出去,然后便走到另一座帐篷中。那里,便是他平日处理军务的地方。
等了一小会,早先说好的时间便到了。此时天已亮了大半,营寨中的欢庆活动也差不多结束了。士兵将被捆住的张吉押来,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身月白长衫的暮云萧。
师徒两人打了招呼,暮云萧使了一些独门绝技,逼问到了需要的东西,便差人将人押了下去。后来据当时的士兵说,那魁梧大汉是毫发无伤送进去的,出来时,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在滴血,回去后,不到一刻钟时间,便疯了心神。
军中三千士兵,自此以后,见暮云萧崇敬之外又多了几分畏惧。
帐内,两人隔岸而谈。
“明日我便派人将刚才那小子说的消息送出。”
暮云萧道。
巫烨点头,看着暮云萧,眉目间一派严肃,他手指轻扣着桌案,“看来父皇所猜果然不错。……翰人……”
听到那轻轻溢出的两字,暮云萧脸色也沉了几分。
接下来两人又探讨了目前的局势和一些颇重要的大事。半个时辰后,事情谈的差不多,暮云萧便起身欲走,临走前,突然问了巫烨一句:“南啸桓呢?怎么不见他跟着你。”
巫烨抬头看了一眼暮云萧,虽然觉得这问题问的古怪,也依旧答了:“他先睡了。”
“睡哪?”
“自然在我帐中。”
满含警告意味的目光紧紧锁在巫烨身上,暮云萧一扯嘴角,微有些不耐:“在千夜宫中我对你说的什么,你应该没有忘吧?!”
千夜宫?
巫烨一怔,脑中迅速搜索,最后落在数月前两人在浴池时的对话。
——你欣赏他,不让他去落情宫,我可以理解。只是既然如此……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还有,切记,莫要太过沉迷!
“你答应的什么?”暮云萧一见他的样子,便知他没忘,口气又冷厉了几分。
“师傅。”巫烨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双眼里满是坚定,“这次,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
暮云萧嗤笑一声,反问了那三个字,斜睨了他半晌。他的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很快便沉入眼底。
“开什么玩笑……认真?!”
“是的,我是认真的。”巫烨答的平淡。
“哼,你玩男人,随你!但南啸桓是你的护法,公是公,私是私,别给我把他们扯在一起!”暮云萧明显不信。
“师傅,我说的千真万确。”
巫烨淡淡说着,顿了顿,浅浅笑了出来,“我是对他动心了。”
迟早暮云萧都会知道,巫烨便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说清,免得日后麻烦。这样就算日后毒解,他继续抓着人不放,起码,暮云萧是不会插手的。
哪知他话音刚落,暮云萧顿时眉头一挑,满眼嘲讽就朝他射了过来。
“你要是对他动了心,那……寒鸿呢?!”
巫烨一惊。
暮云萧竟是知道暮寒仲对司皇寒鸿的心思的!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半晌,暮云萧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似有些怜惜,“你三哥日后的身份,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分寸的。原本若是你二人互有心意,我这做师傅的,就是帮你一把又如何。只可惜……这世上,最强求不得的,便是情字。”
“我知你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你养那么一大堆人在宫里,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你说你是认真的……哼。”
暮云萧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之前的说辞极为不满。
“……寒仲,你给我听好了,待日后毒解,你只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让人完好无损的继续做他的护法!”
“若你日后纠缠骚扰,可别怪我到时将你这不屑徒儿扔出宫去!”
他忍了这小子的荒唐行径忍了好几年了,这次眼看着那沉默寡言的护法一步步沦陷而不自知,终是不忍心。
明明心里有着司皇寒鸿,却贪恋别人的温暖,这样三心二意,弄到最后,伤的怕只有南啸桓一人!
……
想到这里,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握,想到那个刻在心中的身影,不由感到一阵苦涩。
最后看了一眼巫烨,便掀开帐帘,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只留下身后的青年在帐内低低叹气。他当然知道暮云萧这一番话,为的是谁,于是不禁感叹。
……真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师傅。
掀开帐帘,初升的红日洒下柔和的灿光,清晨的风带着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巫烨静静看了一会,便朝一侧的另一顶帐篷走去。
帐内很静,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轻易的便可入耳。
巫烨脱了外衣,掀开薄被,躺下,侧身,伸手便将另一人搂入怀中。
南啸桓身体动了一下,便顺从的靠入巫烨怀里。
嘴角染上一抹微笑,巫烨紧了紧怀抱,在那露出的脖颈上落下轻柔一吻,随后,也闭了眼,补那迟来的睡眠。
人的体温,大抵是这世上最温暖的事物了吧!
……
63开端
张吉被俘,吴山老巢被端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到半日,便弄得白州地区的剩余的数十个盗贼团人心惶惶,个个自危。一些聪明得紧的盗贼团,一看这个势头,立刻派人奉上降书,而剩下顽固抵抗的,则需要用武力一点点来解决了。
半月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即使每天都累得瘫倒在床上不想起,还要处理一大堆文书工作,不过搂着怀中人睡觉的夜晚,总是格外让人心安和舒适。
直到一道密令,被送到巫烨手中。
此时,已是九月月末,深秋已至,寒冬不远,距狄人和胤国签订条约已有四个多月,曾有的限制也全数解了开来,永昌地区,狄人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自狄国来胤从商游历的人络绎不绝,两国谈和,受益的,永远都是最广大的百姓……
然而看似欣欣向荣和平相处的表面之下,是狄国蠢蠢欲动的铁骑五千。
司皇云逸送到巫烨手中的密令,详细罗列了狄国铁骑此次密谋的时间地点。原来他们是要趁在永昌约谈合约细则的机会,预谋起事破城,里应外合一举围歼永昌守军!
即使早已知道部分实情,看到那份密信之后,巫烨还是觉得冷汗湿了里衣。
自十五年前失了漠北四州,永昌便是剩下的唯一屏障!它建于凤凰山脉唯一平坦之处,凭借天然地形,成为一处易守难攻的关隘。一旦城破,那便是胤国万里平原,狄国铁骑可快马直下,三天即可直攻玄朱!
当晚闪骑主帐灯火通明,直待天亮时分,诸位将士才从中纷纷离去。权自效和罗青凌等人作为先锋先行一步,巫烨暮云萧随后,率中军随后;而剩下一路,则由丁云等人押后,待平了白州剩余匪寇,再快马追上。三路约定了时间地点,当夜权罗两人便率着一千闪骑悄然离去。
十月初三。
巫烨抬头,飘扬在空中的旗帜随风展开又呼啦一声卷起,秋末冬初,北方之地一片肃杀,放眼望去,辽阔天空下,闪骑三千人分成六个方阵,缓缓地从南方向北方前进。这是行军来第四日,早些分出的三路已经会合在一起,行进在凤凰山一处支脉的山谷中。
一只苍鹰在高空盘旋许久,突地扬起一声清历的啼声,在山谷中传出老远。
日头高悬,巫烨静立在侧面一处山头上,自高往下看去,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经过一月征战,已褪去了初时的青涩,现在占据其上的,是一双双暗含期待的双眼。
“下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后起营。”心中闪过一丝欣慰,巫烨朝身边的将士吩咐道。
“是。”将士领命而去,山头之上,只余南啸桓西倚雷和几个近身的亲兵。南啸桓一身铁色鲮甲,长剑束在后腰,带马站在距离巫烨最近的地方戒备。他在军中没有正式的司职,只作为巫烨的贴身侍卫,算作亲兵的一员,随侍在身侧,而西倚雷,则是作为军医跟随。
掌旗将士挥动大旗,数千骑兵在谷中溪水旁停下步子,简单扎营造饭。
“将军,还有几日我们才可到永昌?”午间休憩时间,众将士吃饱喝足,各自找了舒服地或坐或躺小憩,巫烨蹲在溪边捧起溪水洗脸,还没洗几下,随着熟悉的脚步声,便响起权自效不解略显焦急的声音。
巫烨起身,接过南啸桓递过的布巾,细细擦了面,微凉的水带走了热度和几丝疲倦。
“待会起营,按照早上的速度,傍晚即达。”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