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七点半,飞机准时降落在塔木机场。
塔木机场建在塔县四五十公里外,机场较小,日流量不多,很多内地航班都不能直达,经常需要转机。
飞机落地的瞬间,机舱坐着的乘客大多面露难色,严重的头晕呕吐、还有人发高烧,不过大多有准备,一到就开始翻包里治高反的药。
陆烟旁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母亲,抱着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孩。
小孩哭个不停,女人自己也高反,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要不我帮你抱一下孩子?”陆烟看了几秒,问。
女人一脸感激,忙着把小孩递给陆烟,又掏出奶瓶塞在小孩嘴里堵住哭声。
陆烟第一次抱小孩,多少有点新奇,趁着女人吃药的间隙,多看了两眼怀里的小孩。
小孩两只小手抓着奶瓶咿咿呀呀地咬着,那双眼睛又黑又亮、水汪汪的,跟葡萄似的。
陆烟小心翼翼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小孩的小手。
女人吃完药稍微好了点,伸手接过陆烟手里的小孩,主动搭腔:“她小名叫辛辛,前天刚满一岁。”
陆烟点了点头,笑着回:“很好听。”
飞机停稳,机舱门打开的瞬间,乘客全都起身拿行李。
女人抱着小孩不方便,取行李箱时,陆烟顺势帮忙取了下来。
下了飞机,女人抱着怀里的小孩满脸感激地跟帮忙提行李的陆烟道谢。
“谢谢、谢谢,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东西太多。行动不太方便,今天多亏你了。”
听到女人一个人,陆烟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你一个人?”
“我来找她爸的。他在这边当兵,刚好有机会探望。我就一个人买票过来了。她爸还没见过他女儿,都一岁了,我想着让他父女俩见一面。怕他还不知道她长啥样。”
女人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笑,没有半点抱怨。
陆烟却听得咯噔一下,重新看了眼女人,陆烟提着行李箱,认真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辛苦的是他们。”女人急忙否认。
女人似乎早就找好了车,一出机场就有人等着。
陆烟见状没多说,将手上的行李箱递给女人,等女人上车了才离开。
刚想打电话给徐进,就瞧见徐进站在不远处的空地,正朝她挥着手。
陆烟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嘴角浅浅勾了下,单手提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刚走近,徐进就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箱子,陆烟也没拒绝,由着他帮忙。
她没带多少东西,就一个箱子,如今箱子被徐进拿着,双手就空了。
将手揣在兜里,陆烟歪过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人,随口一问:“等很久了?”
徐进扯了一把陆烟凌乱的领口,带着陆烟往停车的地儿走,一边走一边回:“没多久。”
车就停在对面,走几分钟就到了。
还是那辆银色皮卡车,趁着徐进放行李箱的功夫,陆烟扫了几眼,视线落到徐进新换的倒车镜上,问:“你换了倒车镜?”
砰的一下,徐进用力合上后备箱,绕过车尾走到陆烟身边,见她观察得仔细,徐进没所谓地说了句:“前两天拉货撞石头上撞坏了。下午刚换。”
陆烟皱了皱眉,瞥了眼车头前的刮痕,提了句:“开车小心点。”
这话刚出,徐进就嗤了一声,“这话你留着自己说更合适。就你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劲还来劝我了?”
“……”
—
徐进还得去趟县城拿货,没急着回多则乡。
晚上八点,陆烟坐在副驾驶神色淡淡地瞧着眼前的风景。
十月中旬,这边的草甸全黄了,颜色看着单调乏味得很。
一眼望去,尽是荒芜。
蜿蜒曲折的油漆路上空荡荡的,不远处落日悬挂在山头,染得一地金黄。
金色光线时不时折射过来,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陆烟看了一阵,缓缓按下车窗,车窗刚降下三分之一,冷风便铺天盖地地灌了进来,蹿进脖子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只开了不到两分钟,陆烟便重新关上了。
徐进见状,偏过脸扫了扫面色平淡的陆烟,关切地问了句:“事都处理好了?”
陆烟那天刚走,他就在新闻上看到了她爸跳楼的消息。
到底隔着屏幕,这事也不敢问。
刚在机场他就想问来着,只是一直在找借口。
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现在。
果真,陆烟的脸色变了变,而后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徐进的问题。
“节哀顺变。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说什。反正,这人得往前看。你别傻乎乎地一直出不来。”
徐进转了个弯,绕过前面的白塔,嘴上说了两句。
陆烟抿了抿嘴唇,一脸平静,“我跟他没多厚的感情,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就是觉得太过突然,没反应过来。”
“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值得计较。”
徐进没多评价,只道:“我妈死那年我也没想明白。这些年走南闯北吧也就习惯了。这啥事都不能回头,一回头准完。”
陆烟没吭声,扫了一眼车厢没见着烟,皱了皱眉,问了句:“没带烟?”
刚问,徐进就从储物箱里掏出一包黄鹤楼随手扔在陆烟怀里,一脸了然道:“就知道你要问,早给你准备着。”
陆烟捡起怀里的黄鹤楼,瞥了眼上面的包装,浅黄壳的,软烟嘴,她平时抽硬烟嘴的,跟这款不一样。
“价格可不便宜,你给我留两根。”徐进见她瞧得仔细,贫了一句。
“……”
觑了眼旁边的人,陆烟慢慢撕开烟壳上的塑料膜,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徐进、一根自己捏在手里。
吧嗒一声,火苗燃起,陆烟含着烟凑近打火机。
刚点上,陆烟还没来得及熄火,旁边的徐进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瞅着她的打火机问:“打火机不错啊,借我使使?”
飞机上只能随身携带一个打火机,陆烟带的是周驰之前给的那款——dupont打火机。
她很少用,这是第二次,之前一直随手收藏着。
想到这,陆烟睨了眼兴致勃勃的徐进,拒绝:“不借。”
徐进被陆烟“不借”两个字气得冒烟,“你至于吗你,不就一打火机,还跟我来两个字——不借。能再小气点?”
陆烟握了两下手上的打火机,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能。”
“得得得,你那金贵玩意我不碰还不行。这么宝贵,你干脆拿去裱起来得了,到时候我碰见了保证给它磕两个头跪拜跪拜。”
徐进摆了摆手,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我不跟你计较”的姿态,没再跟陆烟扯打火机的事。
陆烟也不理,就当着徐进的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等玩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口:“谢了。”
徐进一时没明白陆烟的话,扭过头问了句:“什么玩意?”
车厢一片安静,陆烟揣回打火机,偏过脸打量了一眼徐进,见他这会儿正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手上一直握紧方向盘没有松懈,陆烟张了张嘴,解释:“你之前说的话,我没忘。”
徐进一听,瞟了眼陆烟,嘴上问:“这是想通了?”
陆烟抽了口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回:“七八分。”
徐进闻言瞅了两眼陆烟,笑问:“哟,这悟性不错啊。说说,想通了啥?”
“想知道?”陆烟抬眼不咸不淡看着徐进,威胁着问。
徐进立马识时务地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
“……”
又是一阵沉默,等差不多了,徐进才觑了觑边上抽烟的女人,慢慢问:“跟那位在一起了?”
陆烟抽烟的动作一顿,闻言,神色不明地看向徐进,“你知道?”
徐进对上陆烟那诧异的眼,心一乱,急忙扯出笑脸,强装淡定地说了句:“也就这么一说,听你这意思,是真成了?”
这次陆烟没直接否认,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徐进心一横,抹了把嘴,一脸高兴道:“那可恭喜,你这长征算是走完了。你也快奔三的人了,是该找个人了。”
陆烟听到奔三两个字立马斜了眼徐进,毫不留情地扎了句:“你放心,你长得这么显老,我就算到三十了也比你现在年轻。”
“我就一孤家寡人,丑不丑、显不显老有啥关系。再说,又不娶媳妇儿。到时候找个地随便养老就得了。”
这话听着让人找不到话回,到底是私事,陆烟也不好多说,只转移话题问:“申请下来了?”
“哪这么快,还得等几天。不过余笙前两天提了个想法,我听着还有点可能。”
陆烟眼底滑过一丝疑惑,问:“什么想法?”
徐进还没得出结论,扶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听到动静,徐进下意识看了过去,刚瞧见来电人的名字,还没来得及拿手机,就被陆烟捷足先登。
徐进一愣,正想解释,陆烟已经将手机接通、按了免提,免提按下陆烟笑眯眯地望着徐进,眼神示意他接电话。
“徐先生,接到人了?”
徐进一脸无辜,装作不知情地问:“喂,您哪位?”
对面的人缓了两秒,似乎意识到不对劲,跟着说了句:“抱歉,打错了。”
刚说完,陆烟望着徐进手机屏幕的“周老板”,嘴角轻轻扯了扯,冷笑:“你俩当我傻子?挺牛逼啊,当着我面玩无间道呢?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俩是不是得发展成盟友了。”
电话那端,周驰听到陆烟的质问,知道他俩这是惹到她了,也没再逗她,转而问:“到了?”
陆烟随手将手机扔给徐进,慢悠悠地说了句:“跟你的徐先生说去吧。”
徐进:“……”
周驰:“……”
两个大男人各自握着手机尴尬地咳了好几声,最后当着陆烟的面尬聊起来。
徐进率先打破沉默,同周驰简单说了下行踪:“半个小时前到的,在路上。先去一趟塔县县城,晚上赶回多则。”
“辛苦。”
“我这皮糙肉厚的,经常跑,没什么辛苦的。倒是周老板费心了,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亏待陆烟。”
“麻烦徐先生了。”
徐进抹了把脸,一脸无所谓:“没什么麻烦的,我都在待习惯了。那啥,周老板还有事?”
周驰顿了顿,问:“她呢?”
徐进瞥了眼旁边不吭声,可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陆烟,关了免提把手机重新递给陆烟,一脸淡定地说了句:“找你的。”
陆烟抬了抬眼皮,睨了眼满脸不自在的徐进,还是接过了手机。
“有事?”陆烟拿起还有些温热的手机放在耳边,语调淡淡问。
电话那端,周驰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陆烟翘起的尾音,缓缓放下手上的文件,喉咙里溢出轻且愉悦的笑声,好脾气地回:“嗯,有点事。”
陆烟脸上一顿,似笑非笑问:“什么事这么麻烦周老板?可别浪费我时间,您快说。”
“想你了,算不算事?“
“……”
“真想了。”
陆烟表情不变,只觉得这男人不要脸。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好像忘了之前他俩闹不愉快的事了。
正想着,那头似乎猜到了陆烟的心思,同她一本正经提醒:“隔着肚皮骂我呢?我可全听见了,不怕我告你诽谤?”
眼见他越来越不要脸,陆烟皱眉问:“你有病?”
“逗你两句还生气了。怎么就在我面前这么小气呢?是不是觉着我纵容你?”
陆烟脖子一梗,冷哼一声,一脸高傲:“还有事?没事我可挂了。”
周驰面不改色地说了句:“那行,你挂。”
“哦,那随便,我挂了。”
陆烟做出一副要挂电话的姿态,可手指迟迟没有按下。
旁边开车的徐进见陆烟这装腔作势的样,淡淡嗤了一声,骂了句:“出息。”
陆烟:“……”
周驰似乎也听到了,补充一句:“你挂,挂了我再打。”
陆烟这次没犹豫,立马按了挂断。
挂断后将手机扔徐进怀里,就装死闭眼睡觉。
徐进哼唧两声,差点气笑,嘴上直道:“敢情你俩口子没聊还怪我来了。就你这德行,难怪你男人给我打电话也不给你打。”
陆烟猛地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了两眼徐进,问:“你今天吃炸/药了?”
“你他妈被喂一嘴狗粮试试。”
“……”
哦,这样也是秀恩爱?
估计是眼瞎了。
见陆烟表情不好看,徐进下意识问:“你俩这是刚谈上就闹别扭了?”
陆烟冷冷一笑,否认:“哦,那就是没谈。”
“……”
变脸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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