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还有一半细布未拆,沐博安询问道,“邢大夫,不知这剩下的何时能拆?”
邢大夫取下肩上的巾帕擦了擦手,看了看李六郎的脸,思索片刻,答,“他这人习武,体质较好,想来过个三五日便可拆了吧,只是新生的皮肤细嫩,需得小心维护。”
沐博安向邢大夫答谢,趁李六郎与沐夫人说话间,将大夫拉到一旁,从袖中掏出一锭黄金,塞入邢大夫手中,悄声道,“多谢大夫这几日照顾小女和李公子了,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夫收下,其余费用,待我们离去之日再一一结清。”
邢大夫推开他的手,“既要结清,那边当日一同算钱便好,我这里不兴收额外的钱,更何况你这太多了。”
沐博安不依,“李公子这伤,想来年数已久,大夫替他医治,想必是费了一番心计,所用药材也当是贵重的,就当我做善事,为医馆充些采买药材的钱罢!”
见他非要给,邢大夫也只好收下,回头看了一眼李六郎,对沐博安说了句,“想来这小子做你们的女婿,你们也不会拒绝的了。”说完便挎着药箱离开了。只留下沐博安一人在原地发愣。
他做我们女婿?这是何意?沐博安不甚明白,他是明白李六郎对自家女儿的情感,但这大夫说,要接受李公子做我们女婿……他摇摇头,或许是邢大夫误会了罢。便也不去多想。只继续上前与李六郎谈话。
就这样,终于又过了几日,李六郎脸上的细布该尽数拆去了。
众人又聚集到他身前,邢大夫有些无奈,“你们都这样凑过来,我要如何施展啊!”
于是大家便又笑着退开来。见惯了他那凶恶的模样,定然是好奇他无疤的脸是何样子嘛!
邢大夫轻轻拆了绑在头上的结,一点点拆开细布来,小心得仿佛在对待一传承千年的瓷器。待细布终都褪下,李六郎棱角分明的脸终于在众人眼前展现出来。虽然细细瞧去,那道疤的位置还有些偏白,却相较于之前已是判若两人。若不细看,也注意不到那处肤色的差异。
玉儿在一旁惊呼,“李公子,你竟生得这样好看!”
李六郎温和一笑,淡淡的看向沐烟雨,轻声问她,“如何?”
众人也都看向她,似欲听取她的意见。她霎时面色发红,那火似乎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她慌忙走到梳妆台前,随手取来一面小铜镜递与他,“你自己瞧瞧不就行了。”
李六郎自她手中接过,深吸一口气,才缓缓举镜自观。自上次瞧见这样的容颜,还是十年前了,他伸手摸了摸那道疤所在的位置,一时间心绪万千。他搁了铜镜,忽地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对邢大夫道,“先生大恩,容当后报。”
邢大夫将他扶起,“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为你治伤是我的职责,再说我也不是白治,这些日子你们的吃住,用药、治伤的费用,我可一笔一笔记着呢!”
听他如此说,李六郎便笑了,自然是知道他不过是言语之间不肯退让罢了,怎可能真就如此计较呢?不过,的确是叨扰他许多日了。
这么想着,他便道,“既然我们二人都已全好,那便不再叨扰先生了,我们今日便收拾了行李离去。”
邢大夫点点头,“是该给我腾出地儿来了。”
于是沐烟雨便道,“父亲、母亲、玉儿,你们先去酒楼收拾包袱,我们待会儿过来与你们汇合。”
沐博安点点头,“也好,这样节省些时间,我们早点赶路。”
于是,三人便随邢大夫出了门去。
几人刚走,李六郎便起身将房门关起来,转身走过去从身后抱住正在收拾他旧衣的沐烟雨,面对他突然的举动,她被吓得不敢动弹。
“李六郎……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将下巴抵在她脖间,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沐烟雨慌忙挣开他的手,转身抬眼望着他,“你要道谢便好好道谢,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他被她紧张的样子逗得笑了,“好吧,是我唐突了。”随即他从腰间掏出一枚雕花玉指环戴在她的中指上,不等她拒绝,他便已握住她的手说,“这,就当我赔礼道歉了。”
她摇头,“那就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了,我又不是真的要怪罪于你。”
他仍旧抓住她不放,忽地正经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说,此物定要交予我的妻子,她的儿媳,所以……你不能不收。”
“可我父亲母亲还未应允,我若先收了你的东西,这样不合规矩。”
他笑着看向她,“一向不爱守规矩的你,如今倒要和我讲起规矩来了?”
沐烟雨被他一番话说得我从辩驳,于是只得收下。她埋怨道,“还得去和邢大夫结账呢,倒教你这一番功夫耽搁了许多时间。”
李六郎做赔罪状,随即在她手中又塞入一锭银子,“那你先去医馆结账,我来收拾。”
她叹口气,“那便如此吧,你快些来。”
“好。”
从后院来到医馆内,见邢大夫正立于柜台前写药房。沐烟雨走上前去询问,“先生,这几日多有打扰了,劳烦你算算我们需要付多少银钱?”
邢大夫停笔,从桌下拿出两瓶药递给她,“白色的罐子中的药晨起清面后擦,褐色的夜晚睡前擦,你告诉他,别弄反了。先前你父亲已付了一些,虽说他说是行善做采买药材所用,但我也不好多收你们的,你便再补我五两吧。”
沐烟雨便将李六郎给的那锭二十两银子递给他,“我这里只有这个。”
邢大夫接过,随手从桌前抽屉中找了她十五两递过去,沐烟雨摆手道,“这些日子一直叨扰,先生不用找了。”
他却不愿多收,非要交还给她。推搡之间,邢大夫忽地瞧见她手上那枚雕花指环,他募地怔在了那里,嘴巴微张,指着那枚指环,久久不能言语。沐烟雨不知何故,便问,“邢大夫,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这指环有何问题?”
许久,他才磕磕巴巴道出一句,“你……你这……指环,从何而来?”
沐烟雨不明所以,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李六郎赠与我的。”
他伸出手来,“姑娘可否借我一瞧?”
她迟疑片刻,还是摘下指环放于他手心中。他小心翼翼拿起来,端详许久,嘴巴不停颤动,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容竟露出悲痛的模样来,他颤声问道,“他可有……可有告诉你,这是谁给他的?”
“他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邢大夫闻言,险些站不住。沐烟雨扶住他,问,“先生你可还好?”
他抹去眼角的泪,朝沐烟雨摆摆手,长叹一口气,道一句,“十年了……”,忽地就往后院方向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