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傍晚,林有拙遛狗回来,刚坐下准备整理参加比赛的简历,手机响了。
电话里是林学诚问他门牌号。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
打开门,林学诚提着几个昂贵的礼盒站在门口,笑着说:“你母亲一定要我带来。”
林有拙接过东西放到鞋柜上,上次杜嘉元他们来聚餐,林有拙买了不少一次性拖鞋。
他打开鞋柜拿了双递给林学诚,然后侧身让他进屋:“请进。”
林学诚换好拖鞋,进屋后简单看了眼,就走到沙发坐下。
林有拙倒了杯茶端过去,微笑说:“这是中午从酒店打包的,您应该喝得惯。”
提到中午的事,林学诚难得听出几分歉意:“中午情急,留下你一人吃饭,实在抱歉。”
林有拙摇头:“没事,当时的情况我能理解。何况记在您账上,托您的福,我吃得很好。”
林学诚颇为欣慰:“你能理解,我就放心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茶。
等他喝完,林有拙自然问道:“林与夏怎么样了?中午看他状态不好。”
林学诚叹了口气:“绪起伏过大,休克了。现在情况稍微稳定了,你母亲现在家里陪着他。”
聊到正题,林学诚话锋一转:“我来是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林有拙知道他是为林丰财的事而来,他微微颔首:“您说。”
“是有关林丰财的事。”林学诚开口,“我特别支持你报警的决定,只是下个月家里有桩喜事,我希望你暂时别报警,等这事过去再说。”
林有拙倒是没想到林与夏和陆起在下个月订婚。他并不追问:“听您的。”
林学诚满意不已,主动打开话匣子:“和与夏结婚的人你应该知道,他以前也是京大计算机系的学生。”
“谁?”
“陆起。”林学诚又端起水杯,“没错,就是国内互联网三巨头之一,陆氏的陆起。”
林有拙目光闪烁,忽然喊了声:“父亲。”
林学诚动作一顿,到底是有些波动,他看向林有拙:“嗯?”
“您……”林有拙露出困扰的神色,“这样做真的好吗?”
“什么?”
“您大概还不知道,在知道林与夏真实身份前,我已经认识他了,他喜欢我前男友。”
林学诚先前只知林与夏有交往的男人,却不知还和林有拙有这样的联系。
他脸色微变,有些许恼怒,但很快恢复了。
林有拙继续说:“据我所知,他们现在也还在交往。”
嘭。
这时林学诚搁下水杯,碰到茶几,发出轻微的动静。
林学诚伸手拍了拍林有拙的肩,缓声说:“你过去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
“我们这样的家庭,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与夏和谁交往过不重要,他是陆起选中的对象,这就行了。”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没怨恨夏夏抢走本属于你的地位和优渥生活,还处处为他着想,这一点我十分高兴。”
林有拙垂眸,掩去眼底凉凉的冷意:“这事的始作俑者不是他,我不怪他。”
林学诚赞许点头,他看眼时间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过几天有时间,你回家一趟。还有这房子又老又小,住着不舒服,你空闲找找附近有没有大房子,有满意的我给你买下来。”
林有拙不置可否,笑了一下。
送林学诚上车后,林有拙立在原地许久才转身。路过一楼,忽然瞥见102的阳台灯光亮着。
林有拙想到从酒店带回来的高档菜肴,步伐轻快不少,跑上楼打开冰箱。
他送了几盘给杜嘉元他们解决,现在还剩几盘在冰箱里。
他问【房东】:“您吃饭没?我这儿有几份菜味道不错,放隔夜就可惜了,要不给您送点下楼?”
……
陆起收到微信时,刚转着轮椅从阳台回客厅。他回了两个字:“不饿。”
过几秒,到底输入一串字:“上次的糖水倒是可以送一份。”
林有拙立即开始下厨,半小时后,两份花椒雪梨出锅,送了一份下楼,照旧挂到门把,然后才上楼喝他自己那份。
热腾腾的糖水满是清甜的橘子味,林有拙喝完后心情都明朗了,他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在地板上,认真写简历。
临近12点,林有拙才收工,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三遍,盯着屏幕,直到显示送达教授的邮箱,终于满意了。
他伸着懒腰,然后一把抱住在旁边趴着打哈欠的柴犬,下巴蹭着它头:“小不点,你说我有没有机会被选中?”
柴犬懒洋洋汪了一声。
林有拙弯起眼睛:“借你吉言!”又rua了柴犬好一阵,他撑着沙发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才看见两小时前有一条微信。
【房东】:下楼拿东西。
林有拙以为是碗,他换了人字拖下楼,老式的感应灯,跟着他的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来。
橘色灯光落在102门前,挂在上面的除了保温袋,还有一个纸袋。
林有拙抬头看了眼防盗门,取下保温袋挂在手腕,然后又取下纸袋。
纸袋是很简单的牛皮纸袋,后面用红线缠绕着扣子,林有拙轻轻打开。
指尖先碰到了一丁点柔软,紧接着打开,就看到里面叠得方正的白色衬衫。
林有拙瞳孔蓦然颤动了一下,
他手指无意识捏紧牛皮纸袋。片刻,他小心包好纸袋,抱着上楼了。
又过去两天,林有拙还没等到教授的答复,林丰财先来学校找他了。
天气昏沉沉的,不到四点,天黑得像是叠了十八层乌云,学校的路灯都提前亮了。
林丰财缩在角落里,一双小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进出的学生。
在雨点落下来时,林有拙终于出现,
他撑开透明的雨伞,刚下两步楼梯,身后响起弱弱的喊声:“林有……有拙!”
林有拙停住,侧目就看到林丰财弓腰驼背小跑过来。
林丰财全无之前的嚣张,低声下气问:“你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
林有拙伫立在雨中,隔着雨帘,林丰财看不清他神色,也听不到他是否有回答。
林丰财紧张得喉咙发干,吞咽了几次口水:“我有事找你。”
这时林有拙才开口:“说吧。”
林丰财四处看了眼,犹豫道:“换个地方行不行?”
林有拙道:“不说算了。”
他抬脚便走。
林丰财见状急了,不管还在下雨,冲进雨中就跟上林有拙,开口就是哭腔:”林家人前几天找上门,我知道你也知道了,都怪我和你妈不该一时糊涂,把你和我儿子换了。”
停顿又说:“看在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没苛待过你的份上,就原谅我们一次行吗?”
“你妈身体不好,要是坐牢,她哪能撑得住。我是无所谓,坐牢便坐了……”
林有拙忽然停止,认真道:“行啊,你一个人去坐牢。”
林丰财被雨淋得湿透,嘴唇却不知是冷乌的还是吓乌的。
他冻结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
雨顺着伞檐滴落,这次,林丰财终于看清了林有拙,他嘴角浅浅上扬着,笑了:“爸,你还是这样口不对心。”
然后林有拙就走了。
背影挺拔,撑着伞走进雨中,渐渐再也看不见,
走出校门,雨势渐小,林有拙想起冰箱快空了,便准备去超市买菜。
正在人行道等绿灯,电话来了。
夏惠妍问他:“有拙,今天回家吃饭吗?”
林有拙第一次出现在林家,保姆和园丁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直以来的少爷是冒牌货,真少爷流落在外,都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林有拙不卑不亢,微微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倒是她们不好意思了,一哄而散去做事了。
诺大的别墅里很是安静,夏惠妍在饭厅摆菜,几日不见,她脸色憔悴不少,虽然化妆盖着,还是露出了疲态。
这几日林与夏醒是醒了,就是一直直挺挺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饭。
夏惠妍瞧着心疼,便连楼都不下,没日没夜守在他床边,夜夜抹泪。
下午林学诚回来,见家里冷清清的,饭又没做,终于生气了,让夏惠妍喊林有拙来吃饭。
夏惠妍这才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没让保姆帮忙,亲自下厨给林有拙做了顿饭。
“这是早上空运来的松茸,很新鲜,你多吃点。”夏惠妍夹起一筷松茸放到林有拙面前的菜碟,勉强扯出笑容。
说着,她余光又走神飘向楼上。
林学诚叹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看不如叫夏夏亲生父母来一趟。也许……”
“不行!”夏惠妍受惊回神,厉声拒绝,“夏夏怎么会想见那样不堪的父母,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
她抱歉望向林有拙:“对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林有拙放下筷子,神色温和:“我明白,您不用解释。”继而他说,“不如让我去开解他?”
夏惠妍迟疑道:“你?”
林有拙点头:“年轻人比较好聊开。”
林学诚也认可:“他们同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心情是彼此相通的,或许有拙劝一劝,夏夏真能想通。”
夏惠妍清楚林与夏讨厌林有拙,但又觉得林有拙和林学诚的话也不无道理。
踌躇一番后,她同意了:“行,你去试试,要是他情绪激动,你马上喊我。”
……
没开灯的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唯有偶尔从阳台透进来的灯光,才使得房间没那么黑。
林与夏盯着天花板,又一次流泪了。
他竟然是假的林家少爷!
而林有拙,有着那样不堪父母的林有拙,竟然才是真少爷!
林与夏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他讨厌林有拙,讨厌他那垃圾一样的父母,他绝不会承认那是他的父母!
但一切却又无可反驳。
就现在,林有拙出现在他的家,坐在他的位置上,抢走了属于他的所有,将他的骄傲自尊,狠狠地踩在脚下践踏。
他甚至能听到林有拙的笑声。
得意的,嘲讽的,赢了他的笑。
不要!
林与夏嘴唇蠕动起来,他不要面对这个事实,他死也要是林家唯一的少爷!
几天不吃不喝,喂一靠的就是夏惠妍强制给他打营养液,他身上早没了力气。
然而此刻,他忽然恢复了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晃悠悠走向阳台。
刚下过雨的夜,风夹带着丝丝凉意,林与夏瘦到脱形的手抓住阳台护栏,蹭着爬了上去。
三楼,不高不矮,朦胧灯光笼罩着,勉强能看清花园里的模样。
林与夏眼角再次涌出热流,他脚尖小心移动着,在护栏边缘徘徊。
吱呀。
身后冷不丁响起门推开的声响。
林与夏的少爷脾气立马上来了,他回头干涩着嗓子喊:“不许过来!再过来我跳……”
余下的威胁,消失在看到来人身影的瞬间。
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的壁灯照进来,逆着光,看不清青年的脸色。
哐。
又是轻轻一声,门关上了。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只能听到拖鞋有节奏的趿拉声。
以及青年淡淡的疑问:“怎么还不跳?”
“你……”林与夏的背一下弓起来,他赤红着眼死死盯着林有拙,从紧闭的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滚出我房间!”
林有拙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窗外的天色落在他毫无情绪的脸上,白得骇人的冰冷。
他反问:“你房间?”
明明没有起伏,是最普通的问句,但林与夏就是知道林有拙在宣誓主权。
林有拙在告诉他,他林与夏,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他肯定没猜错,林有拙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
林与夏情绪激动起来:“走开!不准你和我说话!不准你来我家!滚回你的城中村!”
林有拙没理他,脚下不停,快到阳台了,林与夏往后挪了一步,威胁道:“你再过来我跳了!”
林有拙不为所动。
林与夏一咬牙,扭头看了眼楼下,黑沉沉的,像是一张血盆大口。
他双腿不由打起颤来,悄悄往回挪了一点。
就在这时,林有拙抓准机会上前,单手扣住林与夏双腿往下一拽,林与夏立即脚下一滑,正面朝上躺在阳台上,半边身子悬挂在外。
视野瞬间上扬,举目是苍蓝色的夜空,林与夏整个人都傻了,双手不住乱抓,生怕掉下楼:“救我!快救我!”
忽然,一双干燥,泛着淡淡橘子味的手覆盖着他双眼,苍蓝色夜空不见了,目光所及皆是黑色,仿佛失明一般。
加上上半身悬在空中,随时都会往下坠,林与夏无以伦比的害怕起来。
恐惧与不安交叠着,他上下两片嘴唇同时哆嗦:“你、你想做什么!”
下一秒,他就听到青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和你爸真像,连怕死,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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