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雀啼鸣。
伊芙早早洗漱完毕,轻手轻脚下楼来。她想去厨房找些喝的,不料在餐厅遇见了玛姬的次兄。
这个庄园的男主人。
“日安,南迪先生。”
伊芙局促行礼,结结巴巴解释自己的来意,“我有些口渴……没想到您在这里。”
南迪捏着咖啡杯,态度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伊芙小姐可以摇铃,仆人会直接送茶水过来。不必专门跑一趟。”
他靠着餐桌站立,长腿交迭,姿态很是放松。伊芙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垂下目光,小声道谢。
南迪召来管家,说了几句话,问她:“你要喝什么?”
“啊……水,温水就可以……”
伊芙胡乱回答着,“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倒就行。”
南迪却转头吩咐管家:“拿一杯热牛奶。”
伊芙愣了愣,感知到对方看待孩子般的目光,肩膀不由放松下来。她并不擅长和陌生异性独处,尤其是在这种老派贵族城堡里,但南迪给人的印象很舒适。
比克里斯……还要舒服一些。
伊芙揪紧裙摆。
自从那个夜晚她偶遇狐狸面具先生,世界仿佛就不一样了。像是由朦胧酸甜的梦境坠入潮湿软烂的沼泽里,光影色彩分明,情欲爱恨尖锐。
那个没回家的晚上——狐狸面具先生将她带到一座有漂亮花园的房子里,请她吃甜点,又安排了宽敞温暖的房间供她休憩。
两人彼此交换了姓名,于是伊芙得知他叫做克里斯,喜欢古典乐与书籍。在参加郊游之前,伊芙刚和克里斯进行了一次秘密约会,这位年长的成熟男性主导着约会的每个步骤,从买衣裙到用晚餐,安排得极为周密。临别时,他吻了她,动作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侵略感,让人心慌不已。
锁骨下面的吻痕,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管家端着牛奶过来,餐盘里还有新鲜的蔬果和烤面包。
伊芙连忙道谢。其他人还没起床,她也不知道自己提前吃早餐合不合适。但既然是主人的好意,总得坐下来享用。
“不必客气。”南迪望着少女的面庞,眼底显露一丝恍惚,继而恢复清明。“我的妻子胃不大好,所以我习惯提前准备早餐。伊芙小姐既然下来了,就不必多跑一趟。”
他放下咖啡杯,打算去厨房取另一份餐点,亲自送去妻子的卧房。然而此时伊芙抬头,懵懂湿润的眼眸望过来,竟让他变得思维迟滞。
“您对夫人真好。”
她有些艳羡地说着,嘴唇还沾着一点儿奶渍。南迪下意识抬手,指尖即将触及少女脸颊,身后传来模糊的咕哝声。
“哥……你在和谁说话……”
披头散发的玛姬打着呵欠走进餐厅,看见餐桌边的景象,眼帘抬起。
南迪直起身来,困惑地按了按额角。再看伊芙时,眼神便掺杂了审视的意味。
“我先回去了。”他很快收回视线,随手胡乱揉搓玛姬的脑袋,“你怎么不换好衣服下来?头发都成个鸟窝,让人看笑话。”
玛姬抬脚就踹,被对方轻松躲开。
这对兄妹显然关系很好。完全没有其他贵族家庭的隔阂感。
“快送早餐去吧,迟了小心贝拉不要你!”
玛姬冲着南迪的背影喊。
兄长离开后,她才回转身来,问伊芙昨晚睡得可好,怎么这么早起床。说话间,她抬手揩掉对方脸颊沾染的牛奶,指尖带着冰凉的气息。
“真像个孩子啊。”
这句感慨大约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取笑伊芙的吃相。
但伊芙却不由自主脊背僵硬,手指拿不稳刀叉,抹了黄油的面包片啪嗒掉在桌面上。
又过了十来分钟,陆陆续续有人下楼。温莱是最晚出来的,眉眼含着微弱的疲倦,早餐只吃了半份就回房休息。
玛姬出于担忧多问了几句,得来对方安抚性质的笑容。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在朋友们面前,温莱逐渐学会表露真实的情绪。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征兆。
上午是自由活动,大概十点钟的时候,少女们陆续返回国都。温莱坐在马车里,打开车窗,就能看见随行护送的兄长。
她望着他完美的侧脸出了一会神,然后回过头来,盖着薄毯闭目沉思。
温莱能感知到,所谓预知梦境,其实是《被宠爱的伊芙》这本书的具现化方式。梦境里的画面,应当属于书里的原剧情。
兰因切特派遣温洛前往赛拉贡,表面上为了两国交好,实则是支走麻烦,方便对卡特家族下手。等温洛抵达赛拉贡,再送上密信,就可以刺激温洛与斯特莱尔产生争端。
兰因切特根本没打算达成友好协定。
他要温洛搞砸一切。
袭击君王的罪名极为严重,兰因切特必然有妥善的手段,争取舆论高地。
然后,借机与塞拉贡开战。
如此一来,也能解释斯特莱尔在谈判桌的奇怪态度。
——可怜的卡特少爷,可怜的被放牧的羔羊。
斯特莱尔恐怕早已猜出兰因切特的意图,看穿温洛是被牺牲利用的棋子,干脆将计就计,掀翻了谈判桌。
两个上任不久的新皇,都想撕咬对方的血肉,博得辉煌声誉与信仰。
温莱按住胀痛的太阳穴,轻声骂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