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弥看着朝衡这发怔的模样,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道:“你不知?道吧?”
朝衡深深地看了?眼宴弥,放下了?手里的花生,将手收回,语气平静道:“知?道。”
宴弥一愣,微微睁大了?眼,“你居然知?道?”
“很奇怪吗?”朝衡语气如常,就仿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宴弥难得沉默。
朝衡看着宴弥,露出了?一个难辨的表情,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宴弥:“……”
宴弥盯着朝衡那张脸,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朝衡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声音,但却仿佛是在?叹息一般。
宴弥只觉得,这一刻的朝衡,那种看万年单身狗的既视感?,越发强烈了?。
这朝衡什么意思?看不起他??鄙视他?连元神交融都?不知?道?
就在?宴弥这样想着的时候,朝衡却是对着他?道:“你若是实在?想要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
宴弥:“……”
宴弥看着朝衡这副舍身取义的模样,不禁陷入到巨大的沉默中。
朝衡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粒花生,捏在?手里,注视着,语气不明地道:“虽然我知?道,但我还从未尝试过,元神交融是什么样的感?受,毕竟,对于我们来讲,必须得有足够的信任,才能?进入到对方的元神所在?,完成元神交感?的仪式。”
朝衡顿了?顿,又看向了?宴弥,道:“我们的话,应该能?勉强做到。”
宴弥不禁白?了?眼朝衡,“你也?不怕我元神应激反应,一口?把你的元神给吞了?。”
朝衡眸子里飞快划过一丝笑意,“那你会吞我吗?”
宴弥嘴角翘起一抹弧度,“谁不准呢。”
朝衡:“那要不试试?”
宴弥见朝衡一副真要和?他?试试的表情,不禁无语。
宴弥:“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元神交感?……”
所以,大可不必真枪实弹的干一场。
朝衡显然是听懂了?宴弥的弦外之音,顿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宴弥:“……”
宴弥特别想说,你遗憾个什么鬼。
宴弥不禁想,若是刚刚自己就那样应下,朝衡该不会真的要和?他?试吧?
莫名的,宴弥的心中,浮现出了?些许异样。
后知?后觉间,宴弥猛地意识到什么,再看向朝衡,神情变得古怪,道:“这十万年你污了?。”
朝衡又是一顿,看着宴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只是知?道的东西比你多一点。”
顿了?顿,朝衡又道:“而且,这种话,我也?只对你说过,我也?就想看看,我们对彼此的信任几何。”
宴弥:“……”
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待看到朝衡眼里的笑后,宴弥已?经完全肯定,这个朝衡,完全就是在?逗着他?玩。
宴弥在?心中哼了?一声,伸出手,把自己刚刚给朝衡剥的花生,全部都?移到了?自己的桌面前。
对于宴弥这种行为,朝衡眼里也?只是闪过一丝笑意,然后拿起了?花生,剥开花生,自己也?不吃,而是放到了?宴弥的面前。
宴弥看着朝衡的举动,决定不和?朝衡计较了?。
宴弥随即把这事抛在?了?脑后了?。
朝衡看着宴弥,心中却是叹气,
大概是在?上古以前,宴弥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又或者,宴弥能?吞噬掉他?人的七情六欲,从中感?知?到欲望的存在?,所以宴弥本?身,在?欲望方面,反倒不再有特别强烈的追求。
这个欲望,包括所有。
物?质的欲望,还有□□,与爱欲,
世人用?贪婪形容饕餮,但其实,那也?不过是上古以前,在?万界横行,随心所欲的饕餮,产生的一种畏惧罢了?。
这里所指的贪婪,不是内心所渴望的贪婪,而是将内心所想,付之于行动后,许多种族敢怒不敢言,故此被称作为的贪婪。
正好比,在?上古那种强者为尊的时代,他?们却也?是将饕餮,称作为凶兽。
贪婪与凶兽,本?质上,都?不过是因出于恐惧,而施加到宴弥身上的标签。
宴弥本?人也?不在?意就是了?,
对于宴弥来讲,在?诸天万界之时,想要得到什么,实在?是太过容易。
在?这样环境成长的饕餮,都?怎么可能?会有极度的欲望,
朝衡捏着花生,花生壳裂开,露出了?里面包着红衣的花生粒。
宴弥甚至,还不如他?来得贪心。
与宴弥相处越久,就越来越想得到更?多。
朝衡微垂着眼,眼底暗光流动,嘴角轻轻牵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朝衡将手里刚刚剥出的花生,放到了?宴弥的面前。
与此同时,钟伯还在?继续讲着,即便?宴弥与朝衡的心思,都?不在?他?的身上。
“我们家那位老祖宗,在?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回去将这事告诉给了?村里人,乡亲们连忙把去活埋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出现了?一个坑洞,而又他?们亲自埋下的女子,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这让村里的人,都?有点恐惧,害怕山神一怒之下,摧毁他?们这座村子,毕竟,在?他?们的心里,山神便?是他?们敬仰的神,想要摧毁掉他?们这一村子的人,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
“村子里的人想要找到那个云游的道士,将他?交给山神发落,但那云游的道士早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村,天下之大,他?们又去哪里寻找。”
“村子里的人开始担心,开始恐惧,害怕山神报复。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山神并未处罚他?们,但同样的,山神也?不再如以前一样显灵,就仿佛抛弃了?他?们一样。渐渐地。村子里的人不再信仰山神,慢慢遗忘了?山神,只有我们家……”
“只有我们家,因为绝对虔诚的信仰着山神,因为害死山神的女人而陷入到深深的愧疚中,这种仿佛背叛了?信仰的强烈自责感?,让山神对我们家,提出每一代进献一个童男或者童女,没有提出半分的异议,因为我们家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我们应该向山神赎的罪……”
“只不过每一代人中,选出一个孩子,进献给山神而已?。孩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只要山神没有抛弃他?们这最为忠诚的信徒,那就可以了?。”
“因为他?们家,是世代信仰山神的忠仆。”
说到这里,钟伯的声音停顿下来,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在?平复着翻涌的心绪一般。
对于他?们家而言,信仰高于了?家族的子孙后代,甚至于,子孙后代,也?都?沦为了?祈求神灵宽恕的工具。
而最为荒谬,最可怕的是,这样扭曲的信仰,竟然传承到了?他?的这一代。
他?们从出生,还在?襁褓中时,就会被带去见山神,然后被山神打上烙印。
钟伯想起了?他?父亲从小对他?灌入的东西,那就是我们家,我们村,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愧对山神。我们家的使命,就是要代替这个村里的人,向山神赎罪。
从小便?接受着这样的教育,信仰成为了?他?们与生俱来的东西,又生来便?亏欠山神的他?们,自然得为山神付出所有。这个所有,可以是幼时的自己,也?可以是他?们的孩子。
钟伯怀揣着复杂的心绪,将这些过往全部都?说了?出来。
“后面,我亲眼看到我的弟弟被带走,再然后,是我的女儿在?某天夜里,被山神带走,我原先的妻子,也?因为寻找自己的孩子,进入到山里,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受到了?打击,悲伤过度去世……”
钟伯的脸上,到底还是禁不住地流露出悲伤,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这个村子里,有我们一家,承受着这样的苦难,也?就够了?。”
“那那个山神,为何在?你们活埋那个女子时,救下那个女子,你知?道吗?”宴弥问道。
哪怕山神没有关注村子里的情况,但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应该会有所感?应才对,但凡他?当时感?应到,那么想要救下这对母子,完全不是问题。
只能?是,山神当时被什么事给耽误了?。
钟伯看了?眼宴弥,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这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宴弥等着钟伯继续往后说。
钟伯:“我父亲告诉我,那是因为当时山神不知?何故,受了?很重的伤,正在?山中养伤。待他?发现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宴弥沉默,又与朝衡对视了?一眼。
在?那个时候受伤,真是过于的巧合。
不过现在?山神已?经死了?,倒也?无法求证了?。
宴弥并没有考虑过,留下活口?的问题,杀个小小的山神,还用?得着瞻前顾后吗?
钟伯:“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宴弥侧头,看向了?朝衡,等着朝衡发话。
朝衡拇指与食指揉搓着,看着钟伯,道:“你们家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修真者?”
钟伯一怔,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
朝衡又深深看了?眼钟伯,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倒也?可惜了?。”
钟伯望着朝衡,不明所以。
宴弥一笑,却是知?道,朝衡这话何意。
可能?是血脉的关系,钟伯倒算得上是一块修道的料子,只可惜被耽误了?。
山神之所以会选择钟伯他?们一家,只怕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
朝衡之前盯着的那面前,可能?藏着什么猫腻。
当然,宴弥也?没有去探究。
这又会成为谁的机缘,宴弥也?不关心。
反正与他?无关就是了?。
宴弥将手肘撑在?桌上,另外一只手,拿着花生米,几粒几粒的吃着。
朝衡给剥的。
朝衡收起了?桌上的录音笔,也?没有提醒钟伯什么。
钟伯见朝衡已?经收起了?录音笔,也?不再继续往下说,又看向宴弥,也?不说话。
就仿佛是宴弥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一样。
宴弥从桌上,拿起了?最后的花生,塞进嘴里,问朝衡:“你是和?我一起留在?村子里,还是回去局里?”
朝衡:“回去吧,这里的事还得处理。”
宴弥轻点下头,道:“行吧。”
两人说着,就已?经走出了?门。
站在?门口?,望着那破晓的天际,听着公鸡打鸣的声音,初晨的空气清新许多,宴弥如同人刚刚睡醒的那样,伸了?一懒腰。
同样地,宴弥也?不由往供奉神灵的方向看了?眼。
那里作为曾经的祠堂,供奉的只怕山神。
又或者,不止山神。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心里,只剩下了?山神,而忘记了?自己的祖宗。
这些年,真的是山神,在?守护着这个村子吗?
并不一定。
宴弥迈步,走下了?石阶。
朝衡走在?宴弥的身边。
钟伯跟在?宴弥他?们的身后。
两人在?石阶下站定,朝衡望着宴弥,叮嘱道:“你自己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
宴弥轻点下头,冲着朝衡调笑道:“放心吧,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吗?”
“没事的时候,可以和?我视频。”朝衡把最重要的一点,给说了?出来。
宴弥向着朝衡,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朝衡看着宴弥的这个模样,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次强调,“有什么事,也?都?可以找我。”
也?就是说,有事没事,都?可以找他?。
宴弥将朝衡的话听在?耳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显得随意地轻轻点下头,似乎嫌朝衡过于啰嗦,语气多了?几分敷衍,道:“恩,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朝衡道。
宴弥挥了?挥手,“再见啊。”
朝衡又深深地看了?眼宴弥,也?不说话。
宴弥想了?想,对着朝衡道:“欢迎你随时过来探班。”
朝衡闻言,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好。”
朝衡的话语一落,整个人就消失在?了?这个院子中。
钟伯看着这大变活人,只是眼皮跳了?跳,倒也?没有多少惊异之色。
毕竟,他?供奉山神的这些年,也?已?经见惯了?山神的来无影去无踪。
从他?拥有记忆,第一次见到山神,就是在?他?们祈祷的时候,山神突然出现在?他?们的没面前,当时吓了?他?一跳,哭着往自己母亲怀里钻。
那次事后,他?还被他?父亲打了?一顿,认为他?这是对山神的不敬。
钟伯想到这里,不由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将自己的这些杂念给抛了?出去。
现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也?不应该再纠结过去,应该从过去中走出来,去面对新的生活。
真正全新的生活。
钟伯就那样站在?石阶上,注视着下方站着的宴弥,仿佛有光洒在?他?的身上。
宴弥也?没有回头,就那样背对着钟伯,走在?那略显泥泞的石板路上,抬起手,向钟伯示意,道:“走了?。”
钟伯张了?张口?,却终究是没有叫住宴弥。
钟伯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幕,忘记宴弥,忘记这个让他?们重获新生的人。
待宴弥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钟伯杵着拐杖,转身,走向了?小姑娘一一的房间。
此刻,小姑娘还躺在?床上,侧着身,手抱着毯子上面,双腿夹着毯子下面,睡得很香。
钟伯走过去,坐在?了?小姑娘的身边,望着小姑娘那张恬静的睡脸,心里感?慨万千,道:“你很幸运,在?你不到十六岁前,遇到了?他?……”
小姑娘在?睡梦中,砸吧砸吧了?下嘴。
钟伯看着小姑娘嘴角滑下的一丝晶莹,直接用?自己的袖子,给小姑娘擦去,随即又呆坐在?床边,突然又补充道:“其实,我也?是幸运的。”
尽管,他?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想要这样的幸运。
但是老天偏偏就将这样的幸运给了?他?,让他?在?二选一中,成为了?活下来的那一个。
而他?平生,最大的幸运,却是老后,遇到宴弥,亲眼见证,大仇得报。
他?也?终于无憾。
“这是咱爷孙两,共同的幸运。”钟伯最后道。
说着,钟伯伸出手,轻轻抚摸起了?小姑娘的头。
这时,小姑娘眼皮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就一脸激动地对着钟伯道:“爷爷,我做了?一个超级棒的梦!”
钟伯望着小姑娘,露出了?微笑,问道:“做了?什么梦?”
小姑娘直接站在?了?床上,举起双手,无比兴奋道:“我梦到我在?飞,我在?天上飞。”
钟伯笑望着小姑娘,心里却突然一动,再望向小姑娘,眼里多了?几分思量。
他?是该好好为自己这个孙女打算了?。
哪怕他?还有命活,但他?这把老骨头,又能?活多久。
于是,钟伯抓住了?那在?床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一一,小姑娘停下了?动作,顺势跪坐在?床上。
小姑娘那双澄澈地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爷爷,脸上那因睡梦中,自己会飞的兴奋还未褪去,双眼亮晶晶的。
钟伯注视着小姑娘的那双眼睛,问道:“一一,你想去学怎么在?天上飞吗?”
……
另一边,宴弥是走回去的。
村里,已?经有人在?开始卖早点,宴弥路过,从摊主那买了?两根油条,边走边吃。
走到自己住的房间,宴弥就看到了?那站在?门外的焦胜。
焦胜自然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嘴里叼着根油条的宴弥,直到宴弥走近,他?确认宴弥确实没有什么事后,才终于放下了?心。
也?就在?他?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听到了?宴弥的声音,“抱歉,我没有想到会在?门口?遇到你,就没有给你买油条。”
焦胜:“……”
焦胜无语,他?是在?乎那两根油条的人吗?
而说完这句话的宴弥,已?经摸出了?自己房间门的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并没有关上门。
焦胜也?没有迟疑,跟着宴弥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