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没想到季盛夏也在这里。
她近乎慌乱地摸了摸脸，抬头看向季盛夏，却在看到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时，想说的话一下都静了下来。
季盛夏的手机屏幕上，是两分钟之前新的一则新闻。
盛如延曝光亲子鉴定，承认季盛夏是他的亲生女儿，并警告今天对季盛夏“下手”的人不要得寸进尺。
这则消息为这场痛击季盛夏的狂欢又加了一把火。
不管是各种转发评论还是相关的讨论，无不在讨论季盛夏一下成为了鼎盛娱乐和星城娱乐的“双公主”，大多是讽刺和嘲讽的语气，更不乏难听的词汇，最重要的是，网友们结合季盛夏的生日和当年轰轰烈烈的准影后夏青和季兴洲恋爱的时间——嘲笑季兴洲的，还有辱骂夏青的，“野种”“□□”“绿帽”等等用词不堪入目。
甚至，有人联想到了那流传的不足两秒钟的被偷拍裙底的视频，来了句“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已经是一年内第二次这么大规模的针对她的攻击性狂欢了，其实季盛夏已经觉得有些麻木了，她看到盛如延发的这些内心也没有波动，反而觉得可能就是鼎盛娱乐想来掺一脚，她信都懒得信。
但没想到夏青像是在她面前崩溃了。
“是妈妈的错……”
“我真的没有认出他……”
“不对，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意识！”
“我当时已经和他分手了，他求我最后一起吃顿饭……”
“王八蛋……”
“……”
沉默中，夏青深呼吸一口，像是不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很久后才看向季盛夏，眼神逐渐恢复了一直以来看向季盛夏的冷静，近乎冷漠的冷静。
“你别管了。”
“能处理好的。”
女人踩着高跟鞋，离开楼梯间的时候还重复了句“能处理好的”。
季盛夏站在原地，垂下眼睛，脑海里一下乱成了浆糊又一下变成空白。
什么齐雅方形意根本不重要。
甚至那被不足两秒的视频唤起的光鲜红毯边的混乱记忆也变得不重要。
她突然想了很多。
从小时候和夏青季兴洲相处的片段，到和颜凉时相处的片段，还有网友的评论，甚至其他各种好的不好的记忆都走马观花般上映。
季盛夏抬头，站在原地，突然看着对面极其白的墙面笑了笑。
她拿出手机，在这不到一小时第n词看到来电显示的“颜先生”三个字，依旧是重复前几次的选择，划向了挂断，但却从联系人列表里找出了另外一个名字，把电话拨了出去。
“盛夏？”
“你——”
电话那端的女声明显有些惊讶，但同时声音里的情绪也很复杂，至少还能再听到担忧和严肃，事实上，在张寒看到季盛夏的来电时，就不自觉地在座位上坐直了。
她当然也看到了现在网上的消息。
甚至还有人来问她季盛夏相关的事情的，用闪着好奇的光的眼神来跟她说“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是不是真的”。
“我这次不想保留法律追责的权力了。”
张寒愣住：“什……”
她的思绪停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季盛夏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张寒特别兴奋地直接站了起来，即使季盛夏不在眼前只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那什么时候见面谈？”
一年内称得上“一边倒”的网络攻击的只有三次，一次是女艺人温琦被拍到和韩潇的未婚夫单独吃饭，另外两次，分别是季盛夏的上一次和这一次。
但部分网友也“学聪明”了，在星城娱乐正式回应前几条的热搜之前，已经有了些“看看再说”的声音——即使最后还是走向并不和谐的讨论。
[现在骂季姐的不要又在澄清之后再道歉一次。]
[想多了，骂人的那一拨绝不可能道歉的。]
[我说，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颜凉时是素人，季盛夏和方形意是演员，这些人都不能恋爱了？]
[恋爱？事业上升期能恋爱吗？是不是恋爱脑的哥哥姐姐们。]
[管的宽，你二十多岁想恋爱还找不到对象呢。]
[你才找不到对象！我十八岁之前就初恋了。]
[哦哦哦哦你看，你学习上升期怎么能恋爱呢小妹妹/小弟弟？]
[……]
[偷拍裙底这种照片，这人死不死啊？]
[偷拍和传播视频都很有毛病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看到安全裤都兴奋吧？]
[爷买的印“看你麻痹赶紧滚”的安全裤，上面的字就是骂这些人的。]
[有链接吗？想要同款，甚至想寄给所有艺人，短裤比较短和宽松的男艺人也可以用。]
[视频里有安全裤，但如果没有安全裤或者是为了无痕穿的丁字裤，现在是不是又要□□羞辱了？]
[已经□□羞辱了望你知。还连人家妈妈那一辈的事儿一起骂了。]
[有一说一，夏青的事情我看就是出轨。]
[……]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还在这讨论？聪明人已经下单同款了。]
[我看看谁传播视频，传播视频的我都给你截图，见一个锤一个。]
[视频里的也不一定真是季盛夏啊。]
[这个彩绘还有露出的裙子颜色和高跟鞋还有地上的红毯……]
[我管她是不是季盛夏，拍视频发视频和二次传播的都给我死。]
[加一，传播是二次伤害，见一个锤一个（我不是你们季姐的粉丝）。]
[……]
咖啡厅。
张寒面前放了个平板，她不时看向咖啡厅的门口，在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的时候，还没等那人走进咖啡馆，张寒想起来今天看到的那条#季盛夏脸盲症#，几乎没有犹豫地，起身，走向门外，然后抓住了季盛夏的胳膊，“季盛夏？”
季盛夏还戴着口罩和帽子，张寒直接拉着她进门，顺手拿起自己的平板，朝更里面的单独包间走去，“放心吧，这家是我朋友开的。”
季盛夏跟着她一起坐下，“你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要临时换地方了。”
张寒打量了季盛夏几眼，似乎没有什么表现出来的愤怒和恐惧，反而平静得像是另一个人。
脑海中思绪一闪，张寒想起了另一个名字，颜凉时。
张寒拿过平板，开口解释道：“我想着今天的消息……就先过去让你认一下我。”
季盛夏拿下帽子和口罩，笑了，“放心吧。”
她看了看张寒，从身高发型走路姿势甚至提到了几点“静态时”的习惯，最后还补了句：“而且你今天的正装也很显眼。”
张寒愣住，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其实有些小细节她自己都没能注意到。
看来至少#季盛夏脸盲症#这条是真的。
她正要说什么，却看到季盛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连着收到了好几条消息，但季盛夏直接把屏幕扣在了桌面。
张寒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还好吗？”
季盛夏神情微动。
张寒直接拿起平板，快速地找补道：“没事儿，我们今天就把这些问题解决了——”
张寒的神情一下就变得严肃，她低头看着平板里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今天的消息，也让助手帮忙收集了一些资料，尤其是转发评论量比较高的。”
张寒：“爆出录音和图片的人还是蛮聪明的，没有文字引导什么，但你也应该能看出来这是针对你故意放出来的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损害名誉或者隐私的这一部分还是能实打实坐稳的。”
张寒：“还有——”
季盛夏：“不是这些。”
张寒抬头看她。
季盛夏伸手拿过平板，直接点开了娱乐新闻，指给张寒“盛如延夏青”的那一行。
张寒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季盛夏：“我想问你，如果是在没有经过另一方同意或者另一方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性行为，怎么追究法律责任？”
看来。
季盛夏这么说，她真的是盛如延的女儿，血缘上。
张寒盯着季盛夏又看向平板上的内容，沉默了两秒，才艰难地开口：“法律上说是可以的。”
张寒：“但是……”
一个是证据，还有一个是，时间。
张寒看了一眼那个“盛如延夏青”的词条，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来去确认季盛夏的出生日期。
“追究也是有期限的，二十年，按照你的说法。”
“你今年——”
张寒抬头，和季盛夏对视，两人双双沉默下来，又双双艰难开口。
“二十一。”
“二十一。”
星城医院。
颜凉时的办公室。
梁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有颜凉时静静靠着椅背，看着手机界面和季盛夏的消息。
只有他给季盛夏打了很多个电话的时候，季盛夏给他发了一个“没事儿，在忙”，后面的消息都是他刚刚发的。
没有人回。
办公室被人敲响了门，几乎在颜凉时说“请进”的同时门被推开。
颜方庭。
他看到颜凉时还在这儿也显得十分惊讶，他还以为现在是李佩或者什么助手在。
颜凉时收起手机，抬眼看去，滞了片刻，开口：“颜院长怎么大驾光临？”
两父子之间在上下级方面全靠手机发通知，就连同一场合出现都不多，虽然最近他们关系有所缓和，但到底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颜方庭皱着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颜凉时坐着，听到这话也没有什么表示，“那我应该在哪儿？”
颜方庭瞥他：“你不知道季盛夏出事了？”
颜凉时听到季盛夏的名字，像是一下提高了警惕，看向颜方庭，“知道。”
他甚至想第一时间就出现在季盛夏身边。
但壹号公寓、晋源拍摄基地、星城会所、星城娱乐公司，她都不在，而且其他人都能联系到她，唯独他的电话和信息都没有被回复。
颜凉时想起不久前爆出来的#盛如延夏青#的消息，脑海里一根弦突然紧了一下。
季盛夏是不是盛如延的亲生女儿，颜凉时几乎在盛如延出来发了声明的时候，再想想之前的事，就大概明白了，但如果因为这件事，夏青和季兴洲……换言之，如果季盛夏不是季兴洲的女儿，那颜季两家……
颜凉时：“你别想着——”
颜方庭：“她还是季盛夏。”
颜凉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颜方庭，没想到颜方庭会这么说。
以颜方庭当年处理梁诗事情的态度，他以为颜方庭就说“看情况整理一下你们的关系不要拖上颜家”这样的话。
“我看到你在做的事了，不过你做的恐怕不够。”
颜方庭似乎根本没留意到颜凉时的神情，继续道：“季家星城娱乐这一阵子也有点儿问题，还是季盛夏那个表哥和姨夫那边捅的篓子，我这边已经决定先帮着处理一下，等这段时间的问题都过去再说。”
颜凉时用怀疑地眼神看着他：“你……”
颜方庭抬眼，“倒也不用想得太多。”
颜方庭用十分沉着冷静的语气，像是解答颜凉时此刻疑惑似的，“是不是亲闺女是看季兴洲怎么对待，不是看盛如延怎么说的。”
颜方庭：“况且，我们两边这么长时间了，季家不好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颜方庭说完摆了摆手，直接转身，“至于你们俩的事情你们俩看着办。”
他才走出办公室的门口，回头正要把门关上。
颜凉时垂着眼睛，还是淡淡道：“谢谢了，这一次。”
壹号公寓1102。
安静了一整天的房间终于有了动静。
不过不是坐在1102客厅处的颜凉时，而是1101传来的关门声。
1101回来人了。
季盛夏回了1101。
颜凉时脑海里空了一秒，而后起身，在推开旋转门之前还是停下了动作，改为敲了几声。
季盛夏的声音很快响起：“怎么了？”
怎么了？
颜凉时觉得这三个字从那次片场认错人之后，他就应该直接问季盛夏的。
你怎么了？你在躲什么？还有，为什么？
但颜凉时沉默了片刻，只是用勉强算作打趣地话问了句：“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毕竟他和季盛夏之前就说好了，平时住1102，如果真的“离家出走”了，再去1101，再“启用”关于旋转门的“合约”。
没想到季盛夏承认了，她的声音居然还有些轻快：“嗯。”
沉默片刻。
颜凉时甚至觉得季盛夏应该已经离开旋转门附近，回卧室洗漱的时候，他才轻轻开口：“你知道不是你的错。”
但季盛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哪一次？”
颜凉时一下抬眼。好像挡住两个人视线的旋转门也并不存在，而他就能直接看到现在季盛夏的神情动作似的。
季盛夏的声音甚至带了些讽刺的笑意：“红毯，还是上次片场认错人？”
季盛夏：“还是，我是我妈和盛如延的女儿？”
颜凉时也是今天才知道网上那个视频，是宋鹰作为季盛夏经纪人期间季盛夏在红毯候场准备上台时被一个突然扑上来的陌生人拍的网上的视频，被拍的人和拍摄者的距离也被诟病为“也许她当时根本没想躲可能就想被拍出来然后黑红一把”。
但颜凉时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她当时把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不是认成了谁？
颜凉时并不知道夏青和盛如延之间的事情，但从季盛夏的语气中还是读出来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蹙眉：“都不是。”
颜凉时似乎有一些明白最近季盛夏的回避了。
如果她是把这些“意外”“认错”“伤害”都归结在她的身上的话。
颜凉时伸手把手掌贴在了门上，又重复了一遍，“都不是。”
但他的回答和反应似乎没有动摇季盛夏。
甚至更坚定了季盛夏的某种决心。
旋转门另一边的女人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细碎的声音都被衣服吸走，她站起来，抿着唇，眼神和说出来的话暴露的情感互相出卖。
季盛夏：“当年也不是你的错。”
季盛夏：“你不是也不上脑外科的手术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