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休闲区。
白天采光极佳的阳光屋顶把室外倒计时的烟火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从十到一,仿佛每一次烟花绽开都能听到此刻驻足在会所外行人的默契倒数。
欢欢喜喜的,迎来了一个元旦。
室内泳池边。
有人路过了这离开会所的必经之路,向颜凉时投来了或暧昧或鄙夷的眼神。
颜凉时沉默着,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到了这么个田地——
他的腰被一双手臂紧紧的锁住。
再往上,是丝毫不关心外套有多凌乱只顾着把自己往他身前靠的脑袋。
那人的正脸被挡住,只可怜兮兮地露出了一小片耳朵和一段漂亮的下颚线,还有湿漉漉的头发。
颜凉时也湿漉漉的。
但他知道身前这个压着他让人挣都挣不开的是谁。
季盛夏。
在刚刚落水前,他就知道了是她,在她抓住自己手臂猛地一拽的时候,在颜凉时刚看清她脸的时候,在季盛夏的嘴唇碰到他眼睛的时候……
准确一点的话,是碰到了上眼睑到睫毛的位置,再专业一点的话,是在那个整形美容中种睫毛位置的一小片。
颜凉时控制着职业病,摒除脑海中马上就要自动复习的整形美容知识点,他只记得那一瞬间的自己像是被一个小孩子拽住了睫毛,眼睛一动也不敢动一眨也不敢眨,丢人极了。
那瞬间有僵硬的感觉从他的眼睫扩散至每一处,让他下一刻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拽下了水。
她为什么要抿他眼睛?
她在对本人的睫毛真假做不专业的检测吗?
身前的温度不容忽视,他们的衣服在泳池里喝饱了水又缠绵地拉扯不肯分开,甚至开始贪婪地向这两个生命热源贴附这汲取能量。
颜凉时猛地闭上了眼睛,压低着声音把情绪中的冷意也快压缩成冰。
“季小姐,已经上来了,适可而止吧。”
她至少先把脑袋挪开吧?她这样子,颜凉时很难不怀疑她对自己有点儿什么想法。
又有人路过,看到在泳池边湿漉漉又“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这画面,要多么“有伤大雅”就有多么“有伤大雅”。
“季小姐?”
颜凉时的声音微微拔高,可刚刚那个似乎还在寻找舒适位置的某人突然安静了下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但锁住他腰的手臂还是一动不动。
颜凉时脑海中滑过季盛夏那张比例近乎完美的脸,神色却是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她以为他是什么人?
可惜了这么一个天然完美的脸蛋,配在了这样一个人身上。
男人终于伸出手,抵在了季盛夏的额头前,打算直接强行把人推开。
但不对。
感觉不对。
颜凉时一愣,手一松,刚刚才好不容易和自己拉开个几厘米距离的脑袋又很自觉地贴了回来。
季盛夏的额头很烫。
但抓住他腰侧的手却冰凉。
颜凉时低头试图打量着季盛夏的神色,也跟她一致地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她的嘴唇发白还有些哆嗦。
他想起了今天白天那个把副导演和她自己一起“报复”了的季盛夏。
下了冰水,又紧接着拍入水戏,刚才又……
因为她现在生病发烧了所以是个患者,而他是个医生,颜凉时这么回答自己的恻隐之心。
但今天的颜凉时自己也有够倒霉的。
他在会所从九点钟开始等人,等到结束了一个人的一顿饭,那让他来的人自己也没到,还只发了两条信息,一条叫“有事耽搁了”,另一条叫“你这个年龄可以考虑结婚了”。
第一条毫无歉意。
第二条不带询问。
等他想回家了又遇上了迷迷糊糊把他拽到水里的季盛夏,还被“抿”了眼睛。
现在又因为这位“患者”被行了n次注目礼,且回不了家。
颜凉时自诩忍耐力还算好,此刻也忍不住腹诽:
至少后面两个是可以避免的,如果白天季盛夏不是拉着那个导演一起跳冰水,而是直接把那坏心思的人自己踹下去的话。
要是他,他早就上脚了。
不远处,来了个会所的工作人员。
她脚步匆匆往泳池的方向来,明显很有目的性,就是奔着泳池边那“有伤风化”的两人去的。
但猛地,当对上颜凉时抬头似乎在寻找什么的眼神时,来人却变脸很快地,面容平和,移开视线,瞥向别处——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如果知道被举报在泳池边的是这位,她就不跑这趟了。
“站住!”
看吧,来了这趟还走不掉了。
那名工作人员认命般地转身,端起了微笑,但那笑容在颜凉时看起来虚假无比——只不过是唇角的牵扯,苹果肌和眼周肌肉毫无动静。
但这样的观察也只是出于习惯而已,颜凉时并不在意面前的人到底是真心开心在这里看到他,还是非常遗憾被自己叫住。
“把我的房间准备好。”
颜凉时的声音平静异常,完全和工作人员面前“暧昧”的场景搭不上边,要不是她知道刚刚有人来举报的是说“在泳池边浑身湿透抱了好久”,她还会以为颜凉时这是刚从泳池里救了个误入泳池的旱鸭子呢。
颜凉时眉间微动,想起刚刚指尖碰到的温度,还有某人白天的遭遇,他到底是有些不耐地补充了句:“顺便帮我准备酒精,退烧药,然后联系梁医生让他现在过来。”
“对了,”男人顿了顿,“再准备一套女士的衣服。”
他在这边的房间里倒是有衣服。
但他任何一件衣服,包括睡衣睡袍,都没有借给季盛夏穿的打算。
领班应了声,又小声问了句:“是连同睡衣和内衣一起准备吗?”
颜凉时的视线缓缓地从季盛夏的身上移向领班,那眼神的意思再清楚无比了:
那不然你觉得呢?
工作人员此时顿感心累。
她只是这家休闲会所的领班,偏偏跨年的时候被抽到要上班,处理的第一件事还是被举报的半个老板,她觉得自己明天就能丢了饭碗。
领班看着那个还把脑袋埋在颜凉时身前的女人,她看起来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总之半晌也没有说话。
领班记得颜凉时今晚过来是没有带人的……
她壮了壮胆,还是问道:“那……要再叫一个女性工作人员来帮这位女士换衣服吗?”
颜凉时瞥了她一眼。
那工作人员立马低下了头。
她不是不相信面前这人的人品,只是出于对这位女士“安全”的考虑和尊重。
但颜凉时没有立刻回答也让她心里七上八下了起来,如果今晚真有什么事儿,她要怎么交代?
颜凉时不紧不慢地应道:“你不是女性工作人员吗?”
领班松了口气,“好的,抱歉,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
她就说,这位总不能干出那种见色起意的事儿来。
“下次——”
颜凉时的声音又响起,虽然知道在这个地方发生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几率并不高,他还是肯定地道:“下次遇到觉得有需要问的必要的,也继续这么做。”
领班慌忙点头,转身离开。
颜凉时看着身前的季盛夏,实在无法,才一脸忍耐的抵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拳头,用手臂处环住她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绅士地避开了双手拥住她的情形。
季盛夏大概察觉到了动静——她的热源在移动!
女人下意识地还是把脑袋去紧紧贴住那唯一的热源,还蹭了两下,而刚刚半晌都没有出声的人此刻又开始不安分的嘟囔起来。
周围太过安静。
颜凉时听力还不错。
而且,她又靠得那么近。
颜凉时听到她的声音:“好喜欢,美人鱼……”
嗤,
美人鱼?
美人鱼没见着,怀里倒是有个旱鸭子。
他颜凉时长这么大,
就没有见过这么能折腾还这么爱往水里跳的旱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