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咋回事?”
次日清晨,罗彬瀚敲开他房门后目瞪口呆地问。
周雨揉了一下浮肿的眼睛。他依稀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没睡好。”
“你这还没上岗呢,就准备猝死了?”
罗彬瀚说着往他房间里看了一眼,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把豆浆和吸管都喷在周雨脸上。
“那红毛谁啊?在你屋里干嘛?”
周雨避开了喷溅过来的豆浆,把罗彬瀚拉出屋外,然后才解释起昨夜的事情。罗彬瀚听后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耸耸肩说:“这事儿我俩也不专业,帮不上什么忙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越来越古怪了?什么机器,什么黑客,可别到最后掺和进什么国际敌对势力秘密行动里去了。应付个卖粉的已经差点要了半条命,再大我可玩不起了。”
尽管话这么说,他的语气却一点也不严肃,显然并没有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把带来的早饭顺手交给周雨说:“管那么多,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吧?”
周雨接过早饭,考虑了一会儿后说:“我想去那个地址看看。”
“你说那人身份证上的地址?不是说假的吗?”
“既然来了,再去确认一下比较好。”
见他如此坚持,罗彬瀚也不再提出异议,改口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好了。你先等等,走前我得去看看荆璜那小子。”
于是两人吃过早饭,又一起去找荆璜。敲开房门以后,露出的却是一张目光无神的脸。
“……你又是怎么回事?”
“嗯。”
“嗯屁嗯。昨晚见你就觉得不对劲了,被鬼上身了啊你?”
面对罗彬瀚的质问,荆璜依旧满脸缥缈,顾自赤脚走回床边,盘腿望着窗户发呆。见此情形,罗彬瀚又转头对周雨确认道:“他真没事吧?来的时候没被卡车撞头之类的?”
“……先走吧。回来以后再说。”
听到他的话,荆璜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哟,终于有反应了。看来不是真疯。”罗彬瀚挥着手说,“不关你的事。我和周雨去见个人,你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就是了。”
荆璜皱了皱眉,忽然跳下床说:“我也去。”
“你去干嘛?添乱了啊?反正这地方有网有电,你就搁这儿等着吧。”
罗彬瀚随意地伸出手,想抓住荆璜的头发,把他重新揪回房间里。但荆璜却往旁边滑开一步,避到周雨那一侧,面无表情地说:“我也出去。”
周雨和罗彬瀚互相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流露出强烈的反对。于是周雨说:“那就走吧。”
因为安东尼看上去十分疲倦,周雨便没打算把他叫醒同行。三人出了酒店以后,便叫来出租,去往安东尼先前告诉周雨的地址。
“桐树路19号。”
周雨打开地图,把大概位置展示给司机。被他安排到后座的荆璜也探过头,看了一眼他手机上的地图问道:“这条路是在哪个方位?”
“靠近市中心。”周雨回答。
“我不是问区位。方位啊,东南西北,大概在哪一边?”
这个问题周雨却没法一下用语言回答。他索性把地图缩小到城市全景,然后将手机递给荆璜:“大概在中心偏北,你自己看吧。”
罗彬瀚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荆璜的脑袋问:“这地方你认识啊?”
荆璜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手机屏幕发起了呆,直到他们下车付钱时才总算把手机交还给周雨。因为他的反常表现,周雨本以为他会针对这个地址说些什么,结果到达目的地后荆璜却一言不发,反倒是罗彬瀚环顾四下后评价道:“这楼房风水不行啊。四面没水没树,对门还是个医院。用我老头的说法就是煞气太重。要是有林木和马路隔一隔还好,这么冲着脸可就太难受了。”
说话间,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医院楼。因为医院与小区相邻,中间仅有围墙相隔,三人此刻能够清楚地望见对面人来人往。
因为本身专业的关系,周雨自然不觉得医院有什么可怕。他摇了摇头说:“住得离医院近是好事。”
“我没说离医院近不好,我说的是门不能对医院。你看看这楼设计的,明明可以对着正路,偏要扭过来朝着医院。门这东西在风水里是比较讲究的,那是气的来路……”
三人登上楼道,罗彬瀚还在跟周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叨着风水的事情,直至周雨按下门铃才终于止住。
打开里侧木门的是一位鬓发微白的老人。虽然皱纹满面,目光却还很精神。见到门外站着三个年轻力壮的陌生来客,他便没有开门迎客,而是隔着外头防盗门的纱网询问三人的来意。
虽然安东尼声称这户人家和他们要找的法克没有任何联系,周雨仍旧保留着一份希望。安东尼调查的是网络信息,但一些习惯旧式生活的老年人不见得事事都会透露在网络上。见到这个家庭中确有老人存在,对他多少能够算是个好消息。
他没有什么复杂的计划,只是开门见山地向老人表示自己来寻找一位久已未见的朋友。老人听后却连连摇头,告诉他楼里都是些老住户,没有任何一家姓法。而当周雨和罗彬瀚一起费尽口舌,好不容易获取他的信任,让他拿来出差在外的独子的相片后,所得结果同样大失所望:这户家庭中的儿子脸方鼻勾,极易分辨,和周雨在安东尼手机上见到的法克截然不同。
三人只得在老人变得不耐烦以前告辞离开。整个过程中说话最多的罗彬瀚累得开始拿衣领扇风,边下楼边跟衣领说:“这活儿下次可别找我了。我最怕跟老年人交流。”
周雨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罗彬瀚在学生时代成绩不佳,但却从未有留级挂科的风险,主因固然是仰赖其父对校方的慷慨资助,但多少也和他本人“大妈杀手”的光荣称号有关。尽管分数排名靠后,他却不知怎么总能讨年级主任的欢心,让向来严厉的老妇人总是笑眯眯地跟他说话。实际上不止是年级主任,几乎所有年长的教师都对罗彬瀚和颜悦色。当周雨私底下问起他的诀窍时,罗彬瀚只是翻着白眼回答:“你见过我妈没?于老太再凶能有我妈厉害?”
虽然重温了友人当年的绝技,到头来仍是毫无收获。周雨只好考虑是否要去法克的工作地点看一眼。他正要去路口招车,罗彬瀚却有点尴尬地拉住他说:“等等,我想上个厕所。”
附近都是居民区,仅剩的选项就是医院。之前抱怨医院不祥的罗彬瀚也只能跟周雨一起走了进去。他们绕过门诊部的人流,正要进到里面寻找男厕,罗彬瀚忽然一碰周雨,低声说:“诶,你看那人,亮不亮?”
起初周雨还以为他看见了哪个漂亮的女孩,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以后,入目的却是一个寸草不生,油光锃亮的圆脑袋。脑袋的主人背对他们,怀抱花束,似乎是来看望病患。而确如罗彬瀚所说,他光秃秃的头顶油亮异常,几乎能从皮肤上映出头顶白炽灯的反光。
“……走了,去找厕所。”
面对悄悄发笑的罗彬瀚,周雨只能尽量维持平静地说。
“唉,我就偷偷笑几下嘛。光头我也不是没见过,像这么亮的可不多。喂小子,看到那个脑袋没有?你要是再通宵看电视,早晚也会……诶?那小子人呢?”
周雨和他一起回过头。身后空空荡荡,荆璜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