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金汤勺出生的楚景哪曾受过这等待遇?他带着好心来,可对方却把他当作驴肝肺,还如此不识好歹。
楚景冷笑了声,大步流星离开,径直去定好的酒店落脚歇息。
用房卡刷开门,套房内面积宽阔,敞亮落地窗外能将湖景尽收眼底,浴缸就在窗户前,楚景走过去放好水,随意试了试温度。
浴缸自带按摩功能,水流涌动,精准按摩每个穴位,室内只听得到极其轻微的哗啦声。
套房内隔音效果好,很安静,又太空旷了,楚景有那么一瞬恍惚,眼前几乎浮现宋知夏的影子。
但凡楚景去别墅,见到都是灯火通明,温暖和谐的场景,进门时他会帮他准备好鞋子,吃饭时宋知夏会给他挑鱼刺。
洗澡时宋知夏会放好水,准备浴巾和换洗衣物,做事细心又妥帖。
先开始刚跟宋知夏在一起时他觉得这是优点,没有谁不喜欢温柔体贴的伴侣,但日子久了,便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再看宋知夏也没有之前的火花。
可关于宋知夏的一切,宛如温开水,悄无声息渗透进每个细节,在这种安静的时候,一点点浮出来。
他的笑,他的好,温和的,恬静的,低眉敛眸,宛如一张张画卷展开。
最终定格在早上见宋知夏时,对方一脸漠然地问他是谁。
楚景只觉得心头宛如被蚂蚁扎了下,不疼,但有些痒,却始终挠不到位置。
找不出这种情绪究竟为何而来,楚景有些恼火,他睁开眼,毫无预兆脑子里冒出来个荒谬想法,他不会是喜欢上宋知夏了吧?
从知道他出车祸那一刻起开始心慌,一晚上没睡好觉,在今天早上又巴巴请了医生跑来,哪怕宋知夏态度恶劣,他也念在他是病人不跟他计较。
旋即,这个想法又很快被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绝无可能,他对宋知夏这么好,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宋知夏这么一出车祸,许多公关层面的工作都需要陈叶出马,于是他忙得脚不沾地,只得嘱咐宋知夏不许随意出门。
待在病房里也很无聊,宋知夏拿出手机打游戏。
没过会儿,便有人过来敲门。
宋知夏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穿一身黑,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见脸,手里拿了捧淡蓝满天星。
看见宋知夏,他将手里的满天星举起,晃了晃:“在外面看见,感觉跟你眼睛颜色很像,就买来送你。”
对方语气过于熟稔自然,仿佛多年不见的亲切好友,然而宋知夏什么都不记得,他沉思了瞬,想起陈叶说的“你要是敢暴露你失忆,我就立刻在你面前悬梁自尽”。
他接过花,故作沉稳:“来都来了,带什么花,看我又不收门票钱。”
今天这是第n波来看他的人,仿佛他这儿是什么打卡景点,他都习惯了。
颜玉敏锐察觉到宋知夏似乎有些不对,但在第一时间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错觉,于是没说话。
他进房间转头把花放进花瓶里,颜玉打量了下他伤势,低声道:“抱歉,这么晚才来。”
颜玉跟宋知夏此刻都处于风口浪尖上,他不想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靠近一步,伸手很轻地碰了下白绷带,开口道:“当时是不是很疼?”
宋知夏觉得有些不对。
这语气,这姿态,怎么感觉已经超过普通朋友范畴?
可上午不来过个男朋友吗?
宋知夏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比楚景好,所以他态度也柔和些:“还行,没什么感觉。”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一醒来楼底下这么多人守他,来病房参观他的人也不计其数。
颜玉忆起车祸发生当天的事情,他上前一步,声音柔和:“夏夏,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三年前的事情,他已经很后悔了,现在唯一能把握住的当下,他不想后悔。
宋知夏并不太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但猝不及防,眼睛陡然酸涩,像是进了沙子,不过短短一瞬,那种感觉又消散而去。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你真是个好人。”
颜玉:“……”
不,他做这些并不因为他是个好人。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然足够颜玉判断宋知夏状态,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但颜玉也并不想逼问。
他唇角微弯,抬手把青年额前碎发捋了捋:“你说是就是。”
颜玉比宋知夏高半个头,从宋知夏这个角度看,他下颔线流畅漂亮,薄唇边笑起来带两个小梨涡,眼睫纤长浓密,落下淡淡阴影。
像是缕从屋外漏进来,疏疏朗朗的阳光。
宋知夏并不抗拒他的亲近,他眼眸微眯,舌尖抵在下颔处,想说些什么。
而病房外走廊,楚景带秘书再度来访,这次来b市行程突然,所以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安排,没办法再耽搁下去。
他得过来把宋知夏送去看脑子,这样他才能放心地离开。
走到病房外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进去,而是开口道:“他现在很不清醒,等会儿你随便编个理由把他带出来。”
楚景做事情一向讲究效率,他没功夫跟一个失忆的宋知夏拉扯解释。
秘书犹豫道:“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像人贩子?”
楚景脸都黑了:“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要是宋知夏乖乖配合,就像以前那样,何至于此?
秘书不敢吱声,憋闷地去了,顺便已经想好等会儿把宋知夏骗出来后,要怎么跟陈叶解释。
走到门前,她停下站住,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正打算敲门,忽然身边落下了道阴影,那是楚景走过来了。
他站到门边,从门上玻璃窗往里看。
病房里明亮温暖,里面站了两个人,两人距离极近,个头稍高的那人伸手搭在青年发上,从侧边看,几乎像是个亲吻,而青年微仰脸,俨然是个迎合姿势。
这一瞬,楚景心底燃起把熊熊大火,什么效率,什么行程,全都在这把火里化为灰烬。
连门都没敲,他砰地拉开门,不顾秘书微弱阻拦,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你们在干什么!”
他眼里的火几乎化为实质喷出来,想也没想拉住宋知夏,动作粗鲁暴力。
面对闯入的不速之客,颜玉微微一楞,等看清来人后,他很快镇定下来,面上带了丝讥讽:“哦,是你。”
楚景拉的是宋知夏另外条胳膊,但他刚动完手术,这一牵扯,浑身都泛疼,宋知夏当即冷声道:“松手。”
理所当然的,楚景完全忽略他声音,他牢牢抓住宋知夏胳膊,转而面向颜玉,虚虚扯开抹凉薄的笑:“颜先生,觊觎别人的东西,怕是不太好吧?”
颜玉抱手,姿态放松,桃花眸上挑:“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纠正你下,”颜玉上前一步,直视楚景,“知夏不是东西,而是人,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空气内仿佛有隐形龙卷风呼啸,而宋知夏处于暴风中心。
此刻宋知夏只有一个感受:好家伙,他以前都做了些什么?脚踏两条船?这么刺激??
楚景眼神冰冷如刀,恨不能在颜玉身上剜下块肉,颜玉丝毫退让意思都没有,针锋相对。
楚景声音很轻,哂笑道:“所以他三年前选择了放弃你。”
这无疑刺痛颜玉心底最隐秘的疤,他表情微变,冷冷道:“他为什么选你,你心里没点数?”
这话无疑将楚景和宋知夏间的关系摆到明面上撕破。
“我就奇了怪了,当初逼他的人是你,现在不珍惜他的人也是你,”颜玉吐出的每个字都让整个病房温度下降些许,“让他给你买口味虾半夜出车祸的更是你,你有什么脸站在这儿?”
从两人对话中拼凑出的事情宛如另外个世界里发生的一样,宋知夏并不太能感同身受,他脑子里一点相关记忆都没有。
他只知道,楚景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而握他的力气也愈发大。
大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宋知夏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你弄疼我了。”
他用那只被攥出红痕的手指向门外:“进来前请先敲门,下次不闯自入我会直接报警。”
楚景从未想过一向温顺体贴的宋知夏会用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那股在进来前就燃起的火烧得更旺了些。
颜玉的眼神刺在他脸上,火辣辣疼。
他指向颜玉,嘲道:“他呢?宋知夏你脑子坏了就只记得他一个人?”
宋知夏歪了歪头,似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我是不记得,”他语气很淡,“但他在关心我,而你,就算是关心,对于我来说也一文不值。”
那根埋进肉里的刺随这句话刺啦一下破了土,拉出带血的肉。
楚景咬了咬牙,理智被泼天怒火烧得一点不剩。
“好,”楚景略一点头,他望向宋知夏,一字一顿道,“以后你不要哭着来求我。”
宋知夏干脆利落道:“不会有那天,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