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在失手把人打死后就一直处于逃亡状态中。他花钱买了假证,在一个城市停留的时间不敢超过半个月,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哪天醒过来就被警察给逮住了。
他不想去坐牢。
日子就在这种躲躲藏藏中一天天过去,唐言在前几天机缘巧合之后回到了他出生且待过许久的h省。在回到h省的当天晚上,他睡觉时突然做了个梦,梦里的内容非常奇怪,却也非常的真实,就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他梦见在自己小时候,闻洁就因为出轨别的男人和唐安骏离婚了。
两人离婚后不久,唐安骏就因为相亲认识了姜如安,两人达成共识火速结了婚。刚结婚时他和两个弟弟十分仇视姜如安,认为对方是破坏自己家庭逼走妈妈的坏女人,特别是她不像闻洁那样对他们百依百顺。
姜如安花了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才把他们兄弟三个的坏脾气给掰过来,勤勤恳恳照顾他们照顾这个家,让唐安骏能够一心扑在工作上。后来唐安骏成了车间主任,一步步的往上升职,家里条件也愈发好起来。
再后来他们三兄弟年纪慢慢大了,懂事了,而彼时唐安骏已经成为工厂主任,便把姜如安也安排进了工厂里面。夫妻俩一块儿在工厂里勤勤恳恳的工作,一步步攀爬,后来一个成了厂长一个成为副厂长。
而他们三兄弟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他不仅成功考上大学,最后还进入研究所工作,每个月工资丰厚人人羡慕。哪像现在这样过着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日子,像是躲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唐言一开始只是把这当做普通的梦,以为是自己每天东躲西藏精神绷得太紧。后来每天晚上都会做同样的梦境,且梦里的内容实在是太过真实,他醒来后仔细思考了一下。要是现实真的按照梦境里的内容那样发展,他或许真的有个不一样、非常光明的未来。
但是问题出在了哪里呢?
唐言仔细对比梦境和现实的发展,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闻洁身上。
梦里的闻洁因为出轨别人和唐安骏离婚,现实里的闻洁虽然没出轨,却还是骗着唐安骏去离婚相亲然后跟姜如安结婚了。
她似乎也知道梦境的内容,知道姜如安和唐安骏结婚能过得很好。
只可惜,她没想到因为有自己这个搅屎棍在,导致事情发展和梦境里的截然不同。
在做这个梦境之前,唐言对于姜如安的记忆其实没剩下多少,毕竟那会儿对方和唐安骏结婚没几个月就离了婚。而现在做了梦的他却对姜如安生出些许孺慕之情,或许是因为梦境太过逼真的缘故,他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姜如安一手掰回了正道,拉扯长大。
唐言找到了姜如安,每天像个变态似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对方和梦里的模样相差无几,眉目间带着几分温柔和坚韧,仿佛什么样的困难都无法将她打倒,让唐言十分渴望能够亲近对方。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在逃杀人犯,压根儿就没法光明正大出现在姜如安面前。
他内心被自卑和怨恨的情绪充斥。
自卑于自己现在的模样,怨恨闻洁把自己变成这样。
……
现在怨恨的对象就在眼前,唐言差点控制不住想要直接掐死对方,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想到这儿唐言脸上的表情就非常狰狞,拽着闻洁头发的手愈发用力,像是要把她的头皮直接给扯下来一般。
闻洁疼得不停哀嚎:“放手、快放手!我、我可是你妈!”
“妈?你也配当妈?我呸!”唐言啐了她一口,面目狰狞扭曲,脸上的刀疤就像是一条条多脚蜈蚣般格外吓人:“要不是你,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都已经考上大学成为大学生了!”
闻洁心脏猛地跳了跳,心想唐言果然也知道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神情略显慌乱,眼神飘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我不知道你在说啥,你快点放开我,你要是不放开我可就要喊人了啊!”
“来人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啊——”
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
唐言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恶狠狠地瞪了闻洁一眼,抬起手狠狠抽打在她脸上,然后才转身跑掉。毕竟如果真的被人抓到警察局,他在逃杀人犯的身份说不定就会暴露。他不想坐牢,即便是以后只能像个老鼠一般阴暗的活在角落里,也不愿意和他爸唐安骏一样被抓去坐牢。
看到唐言离开,闻洁总算是松了口气,伸手捂住自己被打的脸,感受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接着她就看到姜如安和另外几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心里一紧,下意识佝偻着身体垂下头,双手紧紧拽着拐杖不敢抬头看。
“你没事儿吧?”有人担忧地问她。
闻洁摇摇头,垂着脑袋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我没事儿了,刚刚那个人已经跑了。谢谢、谢谢你们啊。”
“没事儿,你出门最好还是小心点儿,最近周围治安不太好。姜副厂长,咱们继续走吧?我已经在酒楼里订好包厢,就等着您赏脸了。”
“你太客气了,既然这位同志没事,那我们就走吧。”姜如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方,和身边的人转身离去。
闻洁低头,听着面前的脚步声逐渐离开后才敢抬头,朝着姜如安等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眼里满是羡慕嫉妒。因为担心唐言会突然回来,闻洁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拄着拐杖急匆匆离开,接下来几天也不敢再过来跟踪姜如安了,生怕还会遇到唐言。
唐言就跟他爸唐安骏一样,都是变态!
……
虽然闻洁没有跟踪姜如安了,但是唐言却还在跟踪。
姜如安其实早就发现闻洁母子俩都在跟着自己。她当做没发现,主要是想看看这两人在搞什么鬼。然而等了将近一个星期左右,对方还只是处于跟踪阶段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这让她十分的疑惑。
于是姜如安打算主动出击。
她在感受到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时特地去了个偏僻没人的地方,然后对着躲藏在角落里的人喊了一声:“别躲了,有什么事情出来说。”
等了片刻,对方一动不动。
姜如安眉梢轻轻一挑,迈开步伐走过去,看到唐言垂着头蹲在角落里。
她装作不认识他,冷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听到这句话,唐言只觉得自己心里钝痛不已。是啊,现实的姜如安并不认识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代入到梦境之中。梦里的姜如安对自己多好啊,会在他生病发烧的时候没日没夜照顾着,在他被其他人欺负时挺身而出,用那娇小单薄的身子挡在自己面前……
这些事情都是闻洁这个亲妈做不到的。
闻洁眼里就只有钱,没有儿子!
想到这,唐言心里涌上委屈的情绪,唇瓣颤了颤小声喊了一句:“……妈。”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姜如安听到这个字愣了愣,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没有孩子,你要是找不着妈了可以去派出所报个警,让警察同志帮着你找妈。”
唐言听到派出所三个字就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看了姜如安两眼,接着转身拔腿就跑,一个字都没说。
姜如安皱起眉头,看着唐言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所以这人跟踪她这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还突然喊她妈?而且他那眼神还很奇怪,眼底满是渴望和自卑。所以他在渴望什么?总不能是渴望她的母爱吧?
唐言不肯说,姜如安也没心思去猜,决定如果对方还要继续跟踪她,就直接去报警让警察同志来处理。
她最近这段时间忙得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闻洁母子俩身上。
于是等到唐言再一次出现时,姜如安毫不犹豫去派出所报警说有人跟踪自己。警察同志穿着便衣守在她身边,报警的第二天就把唐言给捉了个正着。他们原是想警告对方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情,却发现唐言像极了t省通缉令上的杀人逃犯。
他被缉拿归案,姜如安才知道原来这货还是个逃犯,在t省杀了人。
她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警察同志握着她的手说:“姜同志,这次可要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逃犯给抓住!他实在是太狡猾了,居然从t省跑到了咱们h省……”
“警察同志过奖了,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姜如安笑了笑。
她报警之前压根儿不知道唐言会是个杀人逃犯,如果知道,她早在看到唐言的第一天直接过来报警了,哪会拖到现在?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姜同志。”警察说:“对了,犯人一直想要见你,不知道姜同志愿意和犯人见面吗?”
姜如安思考片刻:“可以。”
警察同志带着她去见唐言。后者双手被手铐烤住,略长的头发被剔成寸头,身上穿着囚犯才会穿得衣服,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听到声响,坐在凳子上的唐言抬头看过来,眼里迸射出一缕光芒来。
姜如安在他面前坐下,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唐言有些紧张,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姜如安:“?”
唐言死死地盯着她,重复一遍:“我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你这个问题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你失望?”姜如安眉梢轻轻一挑,回道:“我一不是你亲妈二没有养育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所以我为什么要失望?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去问你父母吗?”
唐言只觉得她说得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扎进自己心脏。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就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梦里的触感实在是过于真实,真实到让他忘记了现实的自己和姜如安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唐言固执地看过来,继续追问:“我知道,你一定对我很失望,我愧对你的养育……”
“我应该是让你骄傲的存在才对,都怪我——不,都怪闻洁那个女人,要不是他,我绝对不会变成这幅模样,我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错了,妈,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不对!是闻洁的错,不是我的错!”
“我让您失望了,您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
唐言说着说着情绪突然就崩溃了,仿佛陷入某种回忆当中,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脸上的刀疤随着他的表情蠕动,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收回视线。
姜如安静静看着对方哭喊,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
这唐言,似乎知道了原本的剧情发展?
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会喊自己妈,还问出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了。看向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她原谅的唐言,姜如安神情毫无波澜。她站起身,隔着竖起铁杆的窗朝对方伸出手,像是要抚摸他的脑袋安慰他一般。
正在哭泣的唐言看到这一幕,眼里流露出些许希冀的情绪。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到姜如安声音轻柔地说:“你没有担当,做错事情只知道逃避和怪罪到别人身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的问题。是不是在你看来,你之所以会这样,全都是被别人害得,而你只不过是个受害者?”
唐言愣住,隔着铁窗呆呆地看着姜如安。
“你这哪里是认错呀,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罢了。”姜如安同样也看着他,“做出这些事情从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人逼着你这么做,可你还要为自己找借口,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对你很失望,且永远不会原谅你。”
唐言的后悔和绝望,不过是因为过得不如剧情中那么顺利美好罢了。如果他没有变得这么落魄,差距没有这么大,估计也不会觉得后悔。
这样的人这样的道歉,姜如安听得太多了。
她朝着唐言挥挥手,转身离开。
看着姜如安的背影,唐言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惶恐,眼泪迅速模糊视线。在这一瞬间,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可惜已经晚了。
……
姜如安从监狱出来看到了闻洁的身影。
后者躲在偏僻角落处朝着派出所探头探脑地张望,她大概是得知了唐言被警察逮捕的消息,满是皱纹的脸上弥漫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在看到姜如安后,她又迅速躲藏起来,把自己藏进了昏暗没有光线的角落当中。
姜如安只是淡漠地瞥她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离开了派出所。
闻洁等她走后才出来,原本想去派出所见见唐言奚落嘲笑他,把这两年来在他身上受的气通通报复回来,没想到唐言居然拒绝和她见面。没办法,闻洁又没办法逼着他见自己,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继续过着捡垃圾的日子。
唐言最后被判了无期徒刑。
时间一天天过去,闻洁已经习惯了捡垃圾睡天桥的生活。她偶尔也会去看看姜如安过得如何,虽然每次看了回来都会把自己气得一肚子火气,但仍是乐此不彼地去找虐。闻洁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这么做,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九十年代初。
国营企业因为要改变管理制度不少工厂企业倒闭,甚至掀起了一阵下岗工潮。姜如安已经混成了厂长,在她的带领下工厂成功挺过了这艰难的一关,适应了新的管理制度,还成功让政府大力扶持。
忙碌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十分迅速,好不容易忙完这一关,姜如安总算是能够休息一段时间。刚从厂子里出来,她就看到一抹十分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对方视线格外激动热切,像是要用眼神在她身上看出两个窟窿般。
那是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形佝偻干瘦,头发几乎是白了一片,脸上满是愁苦的气息,隐约能看出一个熟悉的轮廓来。
姜如安看了他两眼,一时半会儿还没认出这是谁。
直到对方走过来,语气熟络地叫住她:“如安!”
“你是?”姜如安有些疑惑。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两秒,“如安,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唐安骏啊!”
“哦。”姜如安眉梢轻挑,神情恍然:“原来是你,你出狱了?”
唐安骏见她还记得自己,十分激动地点头:“对,狱警说我在监狱里表现很好,所以让我提前一年出狱了!如安,我在监狱里已经反省过自己了,以前是我做得不对,不该和闻洁一起来欺骗你。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姜如安笑了笑,语气平淡:“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不说我都快想不起来了。恭喜你出狱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哦对了,如果你想去找闻洁,就去山南路的罗统桥底下找她,再见。”
“等、等等。”唐安骏伸手将她拦住。
姜如安微微蹙眉:“还有事?”
唐安骏微微佝偻着背搓搓手,再加上脸上那抹殷勤的笑容,略微显得有些猥琐,和以前的模样真是天差地别。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剪着短头发,穿着一身干练小西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上位者气息的姜如安,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出狱前那一周做的梦。
那梦见十分真实,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唐安骏梦见和姜如安结婚后,把三个孩子抚养得十分优秀,并且自己最后还成了厂长,日子过得舒心又潇洒。他觉得梦里的场景就是真的,要不是因为闻洁这个搅屎棍害了自己,他怎么着也不可能沦落至此。
在监狱里待了十多年,社会变化日新月异,唐安骏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变化的脚步。
于是他就跑过来找姜如安了。
唐安骏回忆起梦中的剧情。
梦里的姜如安对他十分好,嫁过来后压根儿就不需要他操心别的事情,把他和三个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甚至还能帮助他在工厂上的事情排忧解难。梦里的他非常爱姜如安,后者也非常的爱他。
由于梦境太过真实,唐安骏下意识认为现实的姜如安也会如同梦里那般,所以十分深情地看着她说:“如安,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复婚吧!我一定会好好对你,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姜如安:“?”
“没有镜子的话,你总能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姜如安都被对方这厚颜无耻的话给震惊到了,他是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这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她眼睛一眨,继续说:“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能说出这种话,是坐了十多年的牢让你对自己又充满自信了吗?”
唐安骏愣了愣。
他以为姜如安还在怪自己,往前走了两步,语气迫切:“如安,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吗?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闻洁从中作梗,我也不会这么对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相信我,我真的会改。”
“……你跟唐言不愧是亲父子,这说得话都一样。”姜如安叹为观止。
唐安骏:“小言?小言跟你在一起?”
“你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跟我在一起?”姜如安眉梢轻轻一挑,说:“对,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在几年前步你后尘,因为杀人被判无期徒刑,现在还在牢里呢。他当时跟我说的话,和你今天说得差不多,你俩真不愧是亲生父子。”
唐安骏闻言大惊失色,“什么?小言杀人了?他不是应该在研究所工作了吗??”
姜如安眉心跳了跳。
果然,唐安骏也知道了原本的剧情发展,怪不得这么一副神神叨叨的猥琐模样。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报应吧?
落得这么个下场却知道了原本的剧情发展,从人人尊敬仰望的厂长,到现在坐过牢人人鄙视的劳改犯,这么大的差距常人绝对无法接受。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姜如安只觉得心里畅快,看向唐安骏有些浑浊的眼神,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回道:“研究所工作?你在这里做什么□□梦?你坐牢之后,闻洁就把你的两个小儿子卖掉了,带着唐言离开h省。”
“按照我对闻洁的了解,她不太可能出钱供唐言去上学。”
她一字一句击破唐安骏的幻想,把他从梦境之中拉回现实:“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明白吗?”
说完,姜如安看也不看一副大受打击模样的唐安骏,绕过他离开。
唐安骏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看着姜如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后者说的话把他从自己的臆想当中拉了出来,他转动了自己仿佛生锈一般的脑子,回归现实。
是啊,他坐过牢,劣迹斑斑,居然还妄想姜如安会和自己复婚。
说出去怕是得笑掉人的大牙。
可唐安骏还是控制不止回想梦里自己是如何风光令人羡慕,然而现实的他却是一个坐过牢、让人厌恶又害怕的劳改犯。
他迈开腿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姜如安所说的那个地址,看到拄着拐杖模样苍老的闻洁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坐在天桥底下。想到姜如安说她居然把自己儿子给卖了,唐安骏这内心的火气顿时喷涌而出。
他冲到闻洁身边捏着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质问:“你真的把我儿子卖了??”
“啊!你谁啊!”闻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起来。
唐安骏抓得很紧,“说啊,你真的把我儿子卖给人贩子了????”
闻洁这才发现抓住自己的人是唐安骏,她没想到对方会提前一年出狱,更没想到会找到自己,神情一时间有些慌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闻洁慌乱地否认,“你快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唐安骏出狱之后还没怎么吃过饭,肚里空空,身上自然也就没有力气。
被闻洁猛地一推,他一下子没站稳往后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个人都喘着粗气互相瞪着对方,完全看不出来他俩曾经是在一起相处过很多年,生下过三个儿子的夫妻,更像是仇人。
“毒妇,贱人,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唐安骏伸手指着她怒骂,“你居然把亲生儿子卖给人贩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闻洁咳嗽两声,冷笑着回答:“你这个拿刀把自己亲生儿子砍伤的人都不怕遭报应,我为什么要怕?再说我那也是为了他们好,我身上又没钱,他们跟着我估计早就饿死了,还不如卖给别人当儿子呢,好歹能活着!”
“要我说,他俩还得谢谢我!”
“我呸!”唐安骏朝她脸上吐口水,“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你可真不要脸啊!要不是你,我现在也不会沦落至此,你这个毒妇,我真后悔当年听了你的话和如安离婚!”
听到这句话,闻洁突然仰起头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后悔又怎么样?这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你现在可不是厂长,你现在就是一个劳改犯!!事情都这样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啊,可是重活过一次的人……”她将自己重生以及重生回来的计划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唐安骏。
看着唐安骏因为过于气愤眼里布满血丝,心里就无比畅快。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唐安骏咬着牙:“我就知道是因为你,我杀了你!!”
他起身朝着闻洁冲了过去,两人扭打撕扯在一块儿。
虽然闻洁双腿不便,但因为她这几天好歹吃过东西填饱了肚子,身上有力气。不像唐安骏没有吃饱饭身上软绵绵的,两人打起来谁也没讨着好,最后都满身伤痕地躺在地上互相怒骂责怪对方,把一切过错全都怪在对方身上。
唐安骏怪闻洁毁了自己幸福美好的未来,闻洁怪唐安骏让自己变成了废人。两个人谁也不愿意放过对方,时不时就要打上一架落得个遍体鳞伤。
“看看你现在这个孬样。”闻洁累得要死,瘫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唐安骏。她浑身上下都很疼,特别是双腿,唐安骏这个狗东西一直往她腿上打!也就是力气不大,要是力气再大点她能直接疼晕过去。
闻洁朝着他脸上吐了口口水。
唐安骏面色扭曲了一瞬,想起身继续按着闻洁打,但因为没有力气半天爬不起来。他瞪着闻洁,气喘吁吁地说:“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闻洁面露不屑,“反正都这样了,你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啊!哈哈哈!活该!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有用,敢情你上辈子都是靠着姜如安才能这么风光,那你跟那吃软饭的也没啥两样嘛!”
唐安骏听到这话,只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扔到地上践踏。
他咬着牙,眼底满是不服输:“放你的屁,不要把我和你这样的废物混为一谈!我现在也才五十岁,我还有机会可以反败为胜!”
“是吗?呵呵,那我就看着你怎么样反败为胜啊。”闻洁感觉自己听了个笑话,冷笑出声。就他这样坐过牢有过案底的人还想反败为胜?真是做他的□□梦!
唐安骏对自己充满信心。
只要能够了解社会现在的发展,他就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对自己充满自信的唐安骏在瞪了闻洁一眼后就起身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天桥底下,他要知道现在的社会发展进步到哪一步了。可唐安骏压根儿就没想过,他在监狱里待了十五年,不是一年也不是五年,而是整整十五年。
这十五年来日新月异,政策都不知道改变过多少轮了。
而且他现在五十岁,思维想法以及各种能力全都下降了不少,再加上有过坐牢的案底,唐安骏是四处碰壁。但他也不是完全找不到用武之地,倒是可以去工地搬砖干些苦力活。然唐安骏绝对自己这样的人才不能去做这样的粗活,于是断然叉掉了这个选项。
没有钱,又找不到适合自己工作的唐安骏连温饱都无法解决。
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下一秒就直接瘫倒在地上。
“喂,您没事儿吧?”
唐安骏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面前,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年轻男人格外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他张开嘴想要说话,但因为两天没喝水,嗓子干涸都快冒烟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年轻男人似是知道他的窘迫,解开挂在裤腰带上的水壶递过来。
唐安骏抱着水壶大口大口喝着水,缓了一会儿才说:“谢、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年轻男人把水壶收回来小心翼翼挂回自己裤腰带上,“您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去工地上班,等会儿迟到要扣钱。”
唐安骏仔细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小伙子,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啊?我总觉得你看着很眼熟……”
“不可能吧,我才从g省过来这边不到半年,咋可能见过?”
年轻男人话音刚落下,从转角口又出来个年轻男人,后者脸上神情格外不耐烦,张口就说:“你在这蹲着干啥啊?不是要去工地干活吗,你是不是不想赚钱供我读书?你别忘了,当初是我们家花钱把你买下来才让你能有个住的地方!你要是不想赚钱供我,回头我就告诉我妈!”
“没这回事,我就是看有人摔在地上扶了一把。”年轻男人身上的肌肉都绷直了,放开搀扶着唐安骏的手起身唯唯诺诺地回道:“我现在就去了,小弟你别生气。”
“哼!那你还不快点!我最近看上了一双鞋子,要五十块钱一双,你记得给我买。”
“好,我知道了。”
唐安骏还有些无力,只能坐在地上看着两人渐行渐远。
他皱起眉头,总感觉那个给自己喝水的男人特别面熟……不过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能叹息一声,想着大概是因为对方是个好心人所以才看着眼熟吧。
唐安骏缓了一会儿,从地上站起来继续颤颤巍巍往前走。
从那天起,他经常来这个地方徘徊,想着能不能再见到那个好心的年轻人。然而对方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不过唐安骏倒是见到了另外一个年轻男人,对方穿着打扮都十分潮流,带着身边的女人走进高消费的商场。
隐隐约约听到两人交谈时说了一句话。
“我那个便宜哥哥的赔偿金……”
唐安骏不敢去深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年轻男人如此在意,佝偻身子踉跄着走开了。
距离他出狱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里,唐安骏已经从满腹信心认为自己还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到现在开始逐渐认清事实。或许闻洁说得对,他上辈子能够成为风光无限的厂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姜如安身上。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于是唐安骏再次回到天桥底下,被闻洁看到又是一顿冷嘲热讽。他没忍住,冲上去两人再次扭打撕扯到一块儿,可怜又狼狈。
这人啊真的很奇怪。
虽然两人经常吵架打架,却十分默契一起生活在这天桥底下。
大概是因为人惧怕孤独,特别是年纪大了之后就更加不愿意独自一人。所以即便两人再怎么憎恨对方,打得再怎么凶也不愿意离开。
直到几年后的某个冬夜。
一位打扫街道的清洁工在清扫垃圾堆里的垃圾时,突然发现里面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这两人死时的姿势十分奇怪,看样子好像是在打架,不过检查结果出来他俩却是冻死的。因为找不到他俩的家属,最后被送去火化场草草火化一了百了。
在火化场工作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眉眼间看上去居然和死去的两个老者有着几分相似,不过他并没有发现这点,面无表情地把烧完的骨灰撞在一个坛子里随手放在角落位置。
……
姜如安后来得知这个消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唐安骏和闻洁两个人互相仇视怨恨,但兜兜转转,死了之后的骨灰却是装在一起的,连死了都纠缠在一起。
这是一对怨偶啊。
【第七个小世界修复成功。】
【下一个世界投放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有点糙,等我再修一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