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冯海峰耍了个滑头,把踢在脚下的球又传了出去,“微臣初步问下来,这些作乱的高丽人,大约是高丽使团的人,此事牵涉到两国邦交,事关重大,微臣也不敢往下细问。皇上要是想知道实情,还请亲自下旨,召集有司衙门一同会审,微臣小小一个皇城司恐没有这样的权限。”
这几句话一半是萧文明交给冯海峰的,还真给皇帝提了个醒,如今大齐朝外敌那么多,不能再多一个了,高丽国的事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可关键是,此事事关重大,并且还不仅仅是一个高丽国的问题,万一被其他的敌对势力利用了,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于是只用了眨眼的功夫,皇帝便已作出了决定:“此事非同小可,你先把所有人全都押到皇宫里关起来,朕自然会让有关的衙门,审问明白。”
这是萧文明忽然上前一步:“皇上,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圣上俯允。”
“又有什么事?”
“就是???他们是冲着微臣来的,微臣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害我,提审人犯的时候,可否让微臣在一边旁听?”
这倒是个无关紧要的事,皇帝没有拒绝:“那明日你就等着领旨吧。”
皇帝话音刚落,水月庵里走了个老尼姑出来,对着皇帝双手合十行礼:“皇上,太后请你进去说话。”
太后的懿旨,皇帝不敢不从,刚想带着御林军进到水月庵里。
可那老尼姑却说:“水月庵乃是清修之地,向来不招待男客,这几位将军可否在外等候?“
皇帝也是男人,不过他是真龙天子,算是高等级的“畜生“,那自然也就不是人了,可护卫他的御林军却是实打实的大男人,当然就没法进去。
要是放在平时,皇帝头一铁独自一人进去,或者传来宫里的嫔妃、女官陪他一道都行,有的是办法。
但是今日情况紧急、情形危险,没有御林军在一旁护卫,就连皇帝自己也不觉得安心。
于是皇帝迟疑了片刻,对那老尼姑说道:“不是朕不愿进去,只是今夜情况晦暗难明,就不便见太后了,等明日,我亲自来给太后请安,还请这位师太通禀一声。”
那老尼姑当然不会同皇帝争执,行了个礼便退回了水月庵。
谁知不过片刻工夫,水月庵大门敞开,七八十个大小尼姑手里捧着灯台从内走出,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十五六个身穿素服的女子。
皇帝见状大惊,赶紧快步走上前去,在一个老妪面前倒头就拜。
见皇上跪了,在场所有的人也全都跪成一片。
不用说,这位老太太便是当朝的太后了,而跟在她身边的,自然是在水月庵里修行的皇家的女眷。
这位老太后是经历过无数朝廷风波的人,水月庵之外的动静虽然不算小,但也吓不倒她。
她亲手将皇帝扶起来,用异常淡定的口气说道:“皇上,这边没什么事,水月庵里的姐妹、侄女我也安抚过了,一切安好。时辰不早,皇上还是赶紧回宫休息去吧。”
皇帝乖巧得好像一个小学生:“谨遵母后懿旨,不知母后今晚是回宫呢,还是就留在水月庵里?”
太后回答道:“原本就打算在庵里斋戒一天的,怎么好半途而废?菩萨见了岂不说我不诚心吗?况且出了这桩事情,我要是回宫了,就怕安里的老姐妹们心不宁。皇帝尽管放心,我住一晚上,明天就回宫了。”
“那样也好,为防万一,我派御林军驻守在水月庵之外,这是朕的一番孝心,请以后不要拒绝。”
太后点点头:“那也好,只是叫他们不要喧哗。”
皇帝赶忙答应,忽然眼角瞥见了侍立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女子,只见这女子年纪轻轻,衣着称不上华丽,但也十分精美,同一阵周身缟素的老太妃、老公主相比,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皇帝好奇,问道:“却不知这位是?”
太后拉着那女子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她是萧文明的夫人,因为外面有了骚动,便奉了他夫君的命令,到水月庵来报信的。这小娘子人长得俊,又会说话,我很喜欢,就留她在水月庵陪我说一晚上话吧。萧文明来了吗?不会反对吧?”
萧文明当然不会反对,起身快走了几步:“婉青能侍候太后,是她的福分、也是微臣的福气。别说是一晚上了,在这尼姑庵里就是十晚上也是能呆的。”
萧文明没想到今天晚上计策居然是如此的成功,原本不过是想让在水月庵里住着的老王妃、老公主替她说几句好话而已,竟没料到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太后的青睐。
那么再过一晚上,以董婉青的本事,十有八九就能让太后亲口免了她所有的罪过。
萧文明所料不错,等第二天他将董婉青从水月庵里接出来的时候,董婉青虽然是一夜没睡,却是满面的红光,一打听才知道,是太后金口玉言已赦免了他原来当过白炎教圣女的罪过,并且说了,要是将来谁还追究这件事情,叫他先过太后这一关。
太后这关可要比皇帝这关难过多了!
有了太后这句话,董婉青总算是无罪一身轻了,然而萧文明也终于能够尽心尽力地对付白炎教。
萧文明在水月庵的门外,几乎是守了一整个晚上,到第二天一走,皇帝的旨意便来了,让他去礼部旁听会审这件案件。
按照大齐朝的法律制度,凡是需要中央审判的案件——特别是刑事案件——通常是应该由刑部初审,遇到有特别重大的,则会动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横竖也轮不到礼部把手伸过来。
然而这一桩案件涉及到高丽的使团,属于是外交事务,其中那点刑事案件的元素,反而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因此便由皇帝特旨,由礼部主审,刑部和大理寺会同审案。
然而等萧文明来到礼部衙门的时候,却见礼部尚书、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这三位主官,只能坐在大堂的下手,而在上手,坐的则是皇帝以及相国卫玉章!
好家伙,这就相当于是皇帝亲自审案了,级别已经大到天上去了。
这样高的规格,当然不能马虎。
事实上此案到案的案犯,昨天夜里已经提前突审过了,该动的刑动已动过了,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了。
而昨天夜里的初审,则是由刑部和皇城司出面进行的,礼部尚书、大理寺卿则在一边旁听。
突审,就是突击审问,要人犯在最短的时间内说出最多的话,不上一点手段肯定是不行的。
而所谓的“手段”,无非就是“刑讯逼供”、“严刑拷打”这几个字而已,礼部这些老爷可都是读书认字的斯文人,就是看门的老大爷都会吟诗作对,那么这种脏活累活,自然是要留给刑部和皇城司的阎王们去干了。
原本礼部的事务,另两个部门也不想参与其中,然而这起案件这口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朝廷里凡是涉及到案件的部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能???被这口锅盖住,那么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谁也别想跑路。
于是就在今日会审之前,几个衙门已经基本把案情调查明白了,在皇帝面前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而调查出来的案情既简单又重大。
说简单不过是有歹人为了报仇而刺杀萧文明而已,在刺杀的过程当中,惊动了国分寺和水月庵这两处皇家庙宇,则是那些歹人没有想到的,算是节外生枝。
而说他重大,则是因为此案牵扯到白炎教和高丽人这两方面的势力,让案情变得异常重大。
案件审明,皇帝便让主审的官员全部退走,礼部大堂之内,就只剩下他和卫玉章两人。
萧文明作为旁听之人,整个过程当中一句话也没有说,便也想退出堂外,却被皇帝叫住了:“萧文明你慢走,朕还要问你话。”
萧文明只能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拱手行礼道:“不知皇上,有合适要问微臣?”
“嗯,案情基本查明了,我想问你此事应当如何收场?”
皇帝这个问题萧文明自然有腹稿,那就是以此为理由,直接出动大军,短、平、快,直接把怀有异心的高丽国给打服了,当然了,执行任务责任的必然是要由萧文明来承担。
可是真这么说的话,就太直接了,还是得来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于是萧文明说道:“这个微臣也没有主意,还请皇上乾纲独断。”
在中国历史上,还真没几个皇帝具有绝对的“乾纲独断”的权力,总是要在与不同的势力互相掰扯、互相妥协的过程中做出决策的,只不过遇到重大事务皇权具有天生的神圣性,在这种角力当中,往往能够占据一定优势罢了。
当今这位天子,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权威,尤其是对于朝廷百官的控制,他不得不仰仗于卫玉章的权威,在重大的决策过程当中,他必须征询这位老相国的意见。
“师傅,这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