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1)

王沐之上了马车,刚掀开门口的帘子,便急匆匆地开口,“陛下您……”

马车内,少年天子并未身着那一身繁重的明黄龙袍,而是一身白色便装,就连绑着头发的发带也换成了白色。

“朕来送大舅舅一程。”谢珣道。

原主身处废宫之中,还能有如今的成就,除去他自身的聪慧之外,更多的是这位大舅舅私下里的教导。

无人知道,稳重端方的王大郎君当年也曾年少轻狂,也曾做过那梁上君子夜闯宫闱之事,只是他混入宫中却是为了给废宫里那位无人关心的小皇子送上一只烧鹅。

“大兄……”王沐之沉默,拳头也紧紧握死,许久之前,他才极缓慢地开口,“大兄如今的模样,臣怕陛下见了……受不住……”

就连他父亲,在见了大兄的遗体之后,都因经受不住晕了过去,而小外甥也不过堪堪十五岁而已。

“无事,让朕见大舅舅最后一面。”谢珣道。

王沐之叹了一口气,见他坚持,便道“现下门口人多,为了不让陛下的行踪暴露,只能委屈陛下与臣自后门而入。”

谢珣抬了抬眼眸,看向刘康,白面太监躬身,与外头的车夫吩咐了一句,而后马车调了个头。

于城内绕了了一圈之后,马车停在王家的后门处。

王沐之率先下了马车,而后与刘康两人站在下方等着里头的少年天子走下来。

王家后门也挂了白幡,谢珣瞥了一眼,在王沐之的带领下进了王家。

从后院到停放灵枢的灵堂约莫走上了半柱香的时间,灵堂内层层白纱,最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香案,上面摆放着灵牌,令牌前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香炉,而香案下面放着几张蒲团,蒲团因为使用过多,导致中心凹陷了些许。

“外面那些人,便就是在这里给大兄上一炷香。”王沐之道,“内里便是大兄的灵枢,因为大兄的身体……父亲下令,封棺之前外人不能进入。”

王沐之说着,与刘康两人一左一右捞开白纱,露出里面黑色沉重的灵枢,灵枢就放在正中央,正对着几人,在在灵枢的后方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

王沐之察觉到谢珣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那是上次我替大兄画的一副画像,当时大兄还说画的不够生动,等他回来了再重新画一次……”

王沐之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他的大兄回来了,却再也没办法睁开眼睛了。

谢珣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黑色的棺木上,棺木的盖放在一边并未盖上,谢珣缓缓走了过去。

里面躺着的人被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家主服,虽然一如原主记忆中的眉目,但是他的面容青黑,双眼紧闭,另半边脸被啃的可以看见白晃晃的骨头,而被搭在腹部的双手,亦是同样的白骨森森。

谢珣眸光深了几许,他仿佛知道为什么原主记忆里,他会用那种惨绝人寰的手段去屠戮世家了。

没等谢珣多想,喉间忽然涌上腥味,一口鲜红的血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洋洋洒洒,有的落在白色的外衣上,有的落在地上,还有几滴飞到了棺木的之上。

“陛下!”刘康与王沐之二人大惊,两人一左一右地上前分别扶住谢珣的手臂。

少年天子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眸光里暗沉沉不见一丝光亮。

“回宫。”

王沐之一愣,“陛下,您的身体——”

“没事。”少年天子的目光并未落在王沐之身上,而是落于冰冷的棺木上。

“只是吐出淤积于胸口的血罢了。”

“外公那边,朕就不过去了,小舅舅你好生照顾着。”谢珣咳了几声,苍白的面容因为剧烈的震动浮上一丝极淡的晕红。

“朕会派人在王家四周看着,等出殡之后,朕会给王家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极轻,王沐之却从里面听出森然的寒意。

少年天子被刘康扶着离开,灵堂内仅剩下王沐之一人,他怔怔地站立了许久,直到脚都酸麻了之后,这才一步步挪到灵枢旁边。

“大兄,我是不是做错了?”

王沐之的眼里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明明他特意写信让大兄走的山道,目的便是为了避开官道上世家埋伏的杀手,好让大兄躲过上一辈子的死劫。

结果他改变了大兄回程的路线,大兄却还是在回程途中出事,甚至于连遗体都保存不全。

王沐之眼珠赤红,抓着灵枢边缘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指甲都泛白了。

“如果我再早一点回来就好了……”

那样,他死也不会让大兄去走这一遭。

三日后,随着锣鼓唢呐的声音,黑沉沉的棺木被抬上了王家的祖山,葬在了王家历代家主的墓地旁。

而同样是这一天,无数身着兵甲的士兵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任是世家手眼通天,也未曾料到本应该在边境驻守的五十万大军,竟有近一半的兵力被天子调回了京城,避过了沿路所有世家的耳目,以至于发现自己成为了困兽之后,世家们这才慌了神。

有人想要投诚,然而天子根本没有兴趣接见他们,就连世家在朝中的位置也一一被天子除名。

与之废除的还是世家历代以来的荐官之权,天子新令,不论皇孙贵族亦是平民百姓,想要步入朝堂,都必须经过科考殿试,且无世袭之权。

这样的条令世家自然是不接受的,但是没等他们有任何动作,天子突然发难,世家的大门被攻破,军队与黑鹰卫将各大世家包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两日,世家之人以谋逆刺杀天子的罪名全数被下入诏狱,所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宫中较以往更为安静,刘康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将殿门推开。

近日名声愈发凶残的天子正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御案前看着信件。

刘康躬着腰身,小心翼翼地端着药上前,神色恭敬“陛下,您的药已经熬好了。”

谢珣瞥了一眼,放下信纸,抬手接过药碗,缓缓将药碗递至嘴边。

刘康眼神一闪,双手举着托盘,慢慢垂下头嘴角微勾起。

谢珣冷笑一声,手一翻,滚烫的药撒了出去,药液恰好洒在刘康的头顶上,与此同时,玉白色的药碗也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哪来的下三滥,也敢冒充朕身边的人。”

刘康面色一变,以一种不符合他微胖身形的矫捷飞速后退。

“你怎么发现的?”

他的伪装明明是□□无缝,下的药也是无色无味的。

谢珣眸光冰冷,“你不配顶着他的脸。”

“刘康”桀笑一声,“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么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他方才跟在那两个太监身后偷听了许久,自然是知道如今天子身边的黑鹰卫全部派出宫去执行任务了。

而天子本人,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半点威胁也无。

“上次对朕出手的人,尸体现在还在乱葬岗。”谢珣执起茶杯,淡淡开口。

话音还未落,“刘康”已经撕掉了脸上的□□,露出一张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脸,他手一反,袖子里掉出一把匕首,直接朝着谢珣的心脏处刺去。

他这一击用上了十成的功力,众所周知暴君不过是一个体弱的废人,中年男人勾起一抹兴奋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匕首插入暴君心口的那一幕。

然而不过一息之间,中年男人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他的手腕被一只苍白的手死死的握住,他震惊抬眸,对上少年暴君的双眼,不由地惊骇。

“你——”

谢珣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而后松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中年男人的身体高高地飞了出去,最后重重地落在门口处。

匕首随之掉落在男人的身旁,男人的身体不时地抖了几下,而后再无声息。

谢珣用手帕擦了擦手,重新回到御案上查看未看完情报,约莫一刻钟之后,殿外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陛下,药熬好了,小的扇了好一会儿,这时候温度正好。”刘康捧着药碗笑眯眯地走进殿中,“陛下快喝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口的尸体绊了一脚,险些将手中的药洒了,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刘康这才有功夫去看绊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陛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世家的垂死挣扎。”谢珣放下信件,淡淡地瞥了一眼白面太监。“把这药倒了,重新去熬。”

刘康一愣,而后看了看自己手中药碗,又看了看地面上的尸体,以及不远处湿了一块地面和碎碗。

“难道这药,被人动了手脚?”刘康有些不解,“可是小的熬药的时候,明明没有离开过半步啊。”

“与你无关。”谢珣眸光发冷,“世家的手还真是长,连太医院都渗透进去了。”

“太医院?”刘康神情一怔,而后恍然大悟,“难怪,今天给小的取药的那个夏太医,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异样。”

谢珣神情一动,外头忽然又传来一道脚步声。

蒙着右眼的劲装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对门口的尸体视而不见,他走到正中单膝跪下。

“陛下,我们在搜查世家之时,无意中抓住了一个胡言乱语的小子。”

谢珣挑眉,普通的谣言可不会让他的黑鹰卫注意上,民间那么多私下唤原主暴君的,也没见原主派人一个个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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