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台化妆间的椅子上,吕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电视机上正播报着的新闻,脸色刷白,冷汗一层一层地冒出来。
“啪!”
一只大手拍在吕香肩膀上,吓得他尖叫一声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身后那人也被惊着了,原来是一同唱戏的萧绿,忙扶起吕香,萧绿关切问道:“香子,你怎么了,最近老一惊一乍的?”
吕香咽了口口水,拍了拍胸脯,缓下心来,复又坐下,摇了摇头,拉住萧绿的手惊慌失措地说道:“阿绿,我昨晚又见到那个老太婆了,电视上说的砍下自己脑袋的那个女人昨晚就坐在台下看我唱戏……”
话还没说完,萧绿就笑了笑,眼中露出玩笑的神色,随意拍了拍吕香冰凉的手背,起身道:“香子啊,都说了那肯定是你眼花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是真的呀阿绿!第一次,我当是眼花的没关系,可是这第二次呢?第二次我又看见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呀阿绿!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见萧绿要走,吕香紧紧拽住他的手,急得眼泪水都要下来了,跺着脚,全身都在颤抖,这个时候萧绿愣了愣,也才发现吕香的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但很快的,他眼中的那一抹相信又淹了下去,笑了笑,说了声“要开戏了”,便离开了。
剩吕香一个人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地板。
过了不知多久,一直到班主进来催的时候,吕香都还坐在地上,妆还只画了一半,戏服也没换。
推了推他,班主粗声粗气地说道:“吕香,赶紧的,观众都开始进场了。”
可是吕香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用极其慢的速度抬起头,双目涣散地望着拥有肥胖身材的班主,伸手拽住班主的衣服,一点一点站起身来,紧紧握住班主壮实的双肩,道:“班主,我真的看见那个抱着婴儿的老太婆坐在下面看戏,我真的看见那个砍下自己脑袋的女人坐在下面看戏,真的,真的!”
班主皱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扯下吕香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吕香啊,你是个戏子,好好唱戏就够了,想那么多其他事情干什么呢?赶紧准备准备,要开场了啊!”
说罢,班主就出去了。
“班主……”吕香轻声唤道,却只能看着班主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
“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吕香愣愣的,转过身子坐在化妆台前,望着镜子里面形容枯槁的自己,才不过唱了两天鬼戏,竟然就变成如此模样了,双目通红,满是血丝,自己这是怎么了?
晃了晃脑袋,吕香终究还是化了妆心不在焉地上了戏台,面对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吕香眼前又泛起了星光,那老太婆黑色的身影,那婴儿幽蓝的眸子,还有那两个女人笔直的坐姿,交叠在一起,在吕香脑子里覆盖着,一层又一层。
“噗通!”
萧绿舞着细剑便要挥将过来,吕香却两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当场倒在了戏台之上,不省人事。见戏子晕厥,台下一片混乱,班主赶忙出来道歉安抚,急急忙忙地将吕香抬下戏台,扔在了后台的化妆间里。
初夏与司城青正好就在台下,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看见此番情景,二人相视一眼,便去往了戏班的后台。
吕香正孤零零躺在那里,脸上还抹着油彩,身上也没东西盖着,凄凉得很。初夏在前面走着,随手就抄过一件戏服,盖在了吕香身上,司城青默不作声。
倏地,一只手抓住了初夏的手,吕香的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他才醒过来。
“醒了?”初夏冷冷道。
“你是谁?”吕香问道。
一般来说,戏班的化妆间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望了望初夏,又望了望站在初夏身后的司城青,吕香想要大喊,却被初夏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跟我们说说你看到的东西吧?”
初夏恍如在自己家一般,随便拉过两张椅子,一屁股坐下,默默凝视着吕香满是血丝的双眼。司城青也在旁边坐下,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们……”吕香欲言又止,连自己的好朋友萧绿和班主都不愿意相信自己说的话,可面前这两个人却一出现就问,他们的眼神并不是开玩笑的。
思虑片刻,吕香还是说道:“我是真的看见那两个女人坐在台下看戏,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太婆。”
“抱着婴儿么?”司城青插嘴问道。
吕香点头。
初夏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司城青,司城青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婴儿是怎样的?”
“不哭不闹,雪白粉嫩的,看着很是乖巧,但……”吕香还是有些抗拒,一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滑下来,“但……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一怔,司城青皱起了眉头,又问道:“那么那两个女人又是如何的?”
“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腿上,对,就是这样坐的。”吕香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还做起了示范,“带着微笑,很僵硬,就像是死了之后笑容留在脸上的那样。然后……然后,她们还都穿着连衣裙。”
看着吕香一脸激动万分,初夏安抚地握住了吕香的手,发现异常冰冷,满手心的都是冷汗,有点不太正常。
初夏微微一笑,对吕香来说,犹如春日午后穿过梨花树丛照射到脸上的阳光,她说道:“别担心,不过今晚上的鬼戏你就别唱了,无论如何也别唱了。关乎你的性命,明白么?”
吕香点点头,初夏同司城青使了个眼神,二人便相伴离去。
一路无语,二人各有心思。
回到书苑的时候,初夏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奔回楼上,而是从柜台下面抄过一瓶新酿好的梨花酿走去了门口的梨花树下,静静望着街对面。自从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回来之后,街对面那群无法无天的小鬼乖巧了许多。
司城青站在门口,完全不知道初夏现在在想些什么,看着她一口一口喝着自己酿好的酒,突然有种喝闷酒的感觉。
幽蓝的眸子?偏选了七月半的时候来这里,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借着鬼界混进来了么?司城青心中默念。
夜色降临得很快,晚饭的时候,初夏草草吃了几口便跑到门口坐着去了,今儿是七月十六,鬼门开始缓缓关闭了。鬼力强盛之时已然要过去,今夜无星无月,就看吕香能不能坚持着不唱鬼戏了。
果然,吕香是不唱了,但是萧绿却因此顶替了上了戏台。萧绿的声音与吕香稍有不同,更显绵长一些尖细一些,没有吕香那般女子似的阴柔。初夏一听便认出不是吕香的声音,心下一急,便冲了过去。
刚拐过那个街口,她便愣住了,那戏台之下,什么都没有!
吕香撒了谎?!这是她此时此刻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司城青而后跟到,同样讶异住了,看了看手表,现在离子时还有五分钟,按理说,那老太婆应该是会坐在那里的,但……
随着萧绿最后的一鞠躬,戏毕,已是子时三刻,还是没有见到吕香口中所说的老太婆和婴儿。
“咯咯咯……”一阵尖利的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初夏猛地一惊,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次的笑声比前两次的还要更尖细一些。
是那个婴儿!
只那么一小下的时间,笑声就没有了,初夏想要去寻找,却被司城青牢牢拽住,他道:“莫冲动,还不知对方是谁?”
然而,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就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有个好事的学生告诉司城青,昨天晚上县长夫人拿着菜刀跑到县长应酬的饭局,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下了自己的脑袋,血溅餐桌,好些个女同事当场晕厥。
就在县长惊呆的时候,县长夫人竟弯下腰去捧起自己的脑袋,递过去。那颗头颅的脸上还带着微笑,染着鲜血,开口道:“亲爱的,送你一颗美人头。”
紧跟着,身子一歪,手一松,县长夫人的身体就这么倒了下去,头颅在地毯上滚了几滚,滚到了县长脚边,两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盯着县长,就这么一直盯着,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