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吹过初夏的脖颈,惊起一片鸡皮疙瘩,头顶那轮朦胧的月亮不安分地晃了晃。
虽然从小到大见过那么多不该存在在这人世的东西,可这还是头一回心里有这种毛毛的感觉。
野地里,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从身后飘过去,初夏抖了抖身子,不安地回头望去,却看见了一大片摇来摆去的不明物体,断胳膊断腿的,掉脑袋没眼睛的,还有一片一片莫名其妙出现的火光,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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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那么坚定的认为,那孩子的七魄在我手上?”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初夏的胡思乱想,回过神来,他们两个竟还在对峙中。
“魂主精神,魄主身形。这孩子记得所有事情,却偏偏只能保持一个白雾的形体。”师心峯同志咬牙切齿地说道:“白雾儿,你当我傻么?”
“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拿回那孩子的七魄,不然老子捣了你的狐狸窝!”师心峯暗暗压下心中怒火,紧咬着牙关,面对着这个他做梦都想除之后快的女人却不能动手,这种感觉有多抓心,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若我不给呢?”白雾儿明眸一眯,露出一颗尖牙,道。
“那便莫怪我了!”师心峯话刚撂下,便身形暴动,初夏只觉身边一阵狂风刮过,站稳之后就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缠斗在了一起。
随即心念一动,初夏便已坐在了不远处一块翻开的棺材板上,旁边躺着一具枯骨,阮琴飞则仍旧虚浮着,白色裙摆一荡一荡的,轻轻蹭着初夏裸露在外的胳膊。
一人一魂一尸,就那么很有默契地在一边观战,偶尔磕磕瓜子聊会儿小天,谈谈阴间趣事,时间也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回头一看,那两道身影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妈蛋!怎么走也不说一声?
“要不这么着,你先随我回书苑。”初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瓜子屑,望着对面那个只有雾气填充的阮琴飞,说道。
“我不能走。”她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很舒服,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和白雾儿的笑容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味道。
一个魅惑到令人窒息,一个淡然到令人心疼。
“为什么?”
“因为……它们还没吃饱。”阮琴飞话音刚落,身后便凭空出现了一条裂缝。
初夏一惊,慌忙往后一退,眼见着那条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阮琴飞那单薄的身影还漂浮在那愈演愈烈的裂缝上空。猛地,一只乌黑干枯的手臂抓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用力往下拉去。
呃?怎么回事?她不是只有白雾凝成的形体么?怎么会……
初夏越想越不对劲,看着阮琴飞的笑容,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浓郁的不祥,在自己大腿上用力一掐,掐出两行清泪来,疼痛让踌躇不前的脚步有了力量。初夏对准脚边一块石头就猛力踢去,把上辈子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脚尖一阵剧疼,石头飞了出去,正中手背。
那只手臂吃痛,往下缩了缩,初夏瞧准时机,一把搂过阮琴飞的腰,哎哟这小腰细的,摸上去没有一丝赘肉,紧实得很啊!
将她搂到自己身边,初夏不禁问道:“你怎么会有实体?”
“我也不知道。”阮琴飞眨巴着双眼,那无辜让初夏明白可能被人下套了。
“饿……饿啊……”
正当初夏和阮琴飞纠结为什么明明虚体的人却突然间变成了实体的时候,那条裂缝已经越变越大,一只只干柴枝般的手臂出现在了视野中,随后一具具有着巨大肚子的莫名物体从裂缝的黑暗之中攀爬出来,那是什么乌漆抹黑的东西?!
初夏心中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拉着阮琴飞不住地后退,眼前那一片黑黢黢连在一块的东西看似速度缓慢,但它们很快就爬到了脚边,吓得初夏一个跺脚,带着阮琴飞就一路狂奔。
“嘭!”
一记重重的撞击,紧跟着数道电光闪过,初夏只觉得瞬间全身通了电,脑子里一轰,身子往后一倒就摔了个人仰马翻。阮琴飞倒还好,轻飘飘的身子只晃了几晃,仍旧在半空虚浮着,没受到多大冲击,但初夏就不好说了,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星星一片月光。
睁眼一瞧,可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有问题!
顺手扯过身边的杂草,往前一扔,又是数道电光闪过,初夏心中一懵,完了,是结界。
“苍天呐,难道我林初夏注定今夜要命丧于此?不能啊!我那么漂亮,我不能死啊!”正当初夏仰天大喊的时候,那群东西正越逼越近。
“饿……饿啊……”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那胀鼓鼓的肚子里是什么,那条裂缝里究竟藏着多少这样令人恶心的东西?!
猛地心一紧,周边空气突然间变得稀薄,让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司城青有种窒息的感觉,脑门儿上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忽然往后一倒,倒不是那么疼,只是心里不太舒服了。
“怎么了,阿青哥哥?”同样窝在沙发上的小桑同学关切问道。
司城青紧皱着眉头,喘着粗气,说道:“没事,不用担心。”
刚才还好好的,是出了什么事情么?望向窗外那轮不怎么好的月亮,就说今天不让去非去,司城青的心上像压了一块乌云,初夏,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可不能就这么出事啊!
另边厢,师心峯正追着白雾儿越跑越远,两人皆是脚不着地朝前狂奔着,一前一后,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雾气弥漫的树林上空一掠而过,徒惹下一阵树叶的躁动声,叨扰了一林子的宿禽儿。
忽的,白雾儿停了下来,师心峯也停了下来,脚下颤了颤,感觉上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良久,白雾儿才缓缓转身,那曼妙的身材犹如少女,回眸一笑百媚生,却让师心峯内心的仇怨愈加浓厚。
“怎么?不跑了?”师心峯问道。
白雾儿笑了笑,唇角微扬,有着一种张狂的得意,就像当年她站在四灵殿的最高处,冷冷看着那一地尸首时的笑意,他永远忘不了,那是多么残忍的笑容。当再一次见到的时候,师心峯心中的仇怨已被浓重的恐惧取而代之,她……她又做了什么?
“师弟呀,你还是没变呢,和当年一样的急性子呢!”白雾儿朱唇轻启,呵气如兰,眼角含媚,却带着一丝寒意。
师心峯未作回应,只将视线望向别处,脑子里却早已经开始兜兜转转,从来时开始,将每一寸细节都小心翼翼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看看遗漏了什么,看看哪里出了差错。
刹那间,他眉眼一紧,荒地里的火光!
那是……
“灭了她的肉身,那么她的魂魄,呵,我何惧之?”白雾儿无声地笑着,算是给他提了个醒。
不由分说,师心峯掉头就往回跑,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白雾儿逃或不逃,此时此刻白雾儿算是个什么东西?!
徒儿啊,你可要撑住啊!为师回来救你了!
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直到有一天除了坚强别无选择。此时此刻虽然师心峯正在往回急速奔跑中,但初夏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前面是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饿鬼道,后面是一碰就电光火石的结界,进不可进,退无可退,身边还有一个无法自保的魂魄,真闹心呐!
混蛋师父,你怎么可以不打声招呼就跑路呢?!
师父说得对,少壮不努力,不如自挂东南枝啊!可现在就连棵西南枝都没有啊!堕入饿鬼道,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呢!
初夏心中一个劲地懊悔着,一步步后退,“嚓嚓”几声爆响,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不慎碰到了结界,紧跟着一股肉香味就飘了出来,这让缓慢前行的饿鬼众生们不由得大咽口水,前行的步伐更是加快了些。
它们匍匐在地上,瘦弱如枯枝干柴的双脚支撑不起它们沉重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行进着,数之不尽得从那望不见底的裂缝之中前仆后继。乌压压的一片蠕动着,时不时会有火球从它们口中喷出,初夏这才想起来刚进荒坟地之时就见过这种火球,当时以为眼花,误认为是磷火,原来是这群东西。
“啪嗒!”
一只干枯黑手的手臂刹那间就搭上了初夏的脚背,瞬间一片火光生长,初夏的一只鞋子没了,长裤也被烧掉了半截,疼得她直在地上打滚,大半块皮肉给瞬间烧没了,血流不止,滴答落在草丛里。这火势凶狠,只那么呼吸间的事情,一切就都发生了,让人猝不及防。
初夏步步后退,一只手紧紧抓着飘浮在半空的阮琴飞的手,拖着那条血流如注的腿。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进退两难的状况,以前都是些小打小闹,单一个司城青就可以悉数解决。
呃?司城青,现在在干什么呢?
特么的老子现在想他作甚呐?!小命都快不保了,早知道就听他的话,今夜不出来瞎溜达了,跟着这个师父的确没一件好事。
初夏腾出一只手甩了自己大耳瓜子,鲜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淌着,她渐渐有些不支,眼前的世界开始慢慢模糊起来,但那一片乌黑还在朝她蠕动着。
“怎么办啊?”阮琴飞飘在初夏身边,双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初夏,急得快要落下泪来。
如今情况下,初夏的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明明在术书里看到过什么可护身防邪气侵扰的咒法,是什么?是什么来的?!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细细密密地顺着面颊滑下来,眼见着自己另外一条腿也要不保了,初夏急得猛后退一步,“嚓嚓”几声电光闪过,后背又是一阵发麻,紧跟着传递到大脑皮层的疼痛,后背汗湿的衣服烧出了一个大洞。
不过也不知算不算幸事,被这么一电,脑子倒清楚了。
松开阮琴飞,初夏一只脚站着一只脚踮着,双目紧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气根本。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两条柳眉挤到了一块儿,汗如雨下,咸哒哒的汗水滑落到伤口上,简直被割肉还疼。初夏生生忍住,口中仍不停念诵,方一瞬间,初夏身后射出了数道金光,也让饿鬼道众生有了戒备之心,皆停滞不前。
只要拖延时间就好了,那个二货师父能赶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