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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1 / 1)

两旁的人谁敢动弹!但见皇帝那横横的脸色,连开口劝都不敢!

太后在上座,死死地盯着自己儿子。

杜文高喝道:“朕的话谁听不懂?!取来!!”

眸子一转,看着身边一个宦官,杀气腾腾的。那宦官身子一矮,欲哭无泪,只能低低地称了声“是”,退到外头去取荆杖了。

磨叽了一会儿,荆杖取过来,四尺长的杖子,看着不粗,但可以一下打出一道血印子来。杜文面无表情,任那宦官捧着,伸手自己解开腰带,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解衣带,把外头袍子脱掉了。

“阿娘是亲自动手教训儿子,还是监刑?”他一边解中衣,一边问。

闾太后终于拿帕子掩着嘴哽咽道:“我如今还管得了你?”

杜文做戏就是要全套的,手指把那杖子弹了两下,对捧杖的宦官说:“别叫太后劳力了,你来动手。打不出血,我唯你是问。”语气淡淡,而其意凌凌。目光再一次瞥过去时,捧杖的宦官几乎要吓哭了,跪倒道:“大汗,奴不敢……”浑身筛糠似的。

闾太后也不发话,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抬头冷笑道:“你不用了。我不过是好心关心你,若是你不理解呢,我也没办法。如今你是大汗,是这天下之主,不必做张做智地在我这里演什么‘孝顺恩亲’的戏码。如今何人还敢动你一指头?你阿娘我,也不敢了!”

最后扭头道:“你走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

杜文眼中柔光一闪,但旋即想到什么,那丝柔光就不见了。他肃穆地给母亲跪倒,说:“阿娘,儿子并未忘怀您的教导,今日顶撞,实属不该。谢阿娘不责之恩。”

闾太后闭着眼睛不理睬他。

而杜文亦无愧疚之色,坦然地起身振衣,穿上外头袍子和氅衣,爱惜地系上腰带,大步离开了。

他走在太后惠慈宫外的甬道上,面上阴悒越来越重,宛如这二月的春风天,突然又倒春寒要下雪了。服侍他的宦官也身子越来越矮,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呼吸重了会惹怒他。

突然,杜文猛地停下步子,转身对身后两个人盯视了两眼,看他们额角汗出了,才说:“午膳时发生的事,不过一个多时辰就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呵呵,说朕身边一个个都嘴紧,朕都不信!先给你们俩交代的机会:谁今儿个嘴碎了,现在招供,不过一顿板子;要敢瞒着让朕自己发现了,那就是活剥了皮慢慢死给大家看!”

两个宦官脸都白了,傻了片刻才纷纷摇头:“奴在大汗身边多年,岂有不知道大汗的规矩的?大汗去哪里,见了谁,哪怕再寻常,都一个字不能泄露。赏奴们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犯戒。请大汗明察!”

杜文眯了眯眼,信了,也不会露在脸上,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了扫去,扫得两人都快晕厥了,才说:“好,若是有谎话,是自己找死。你们悄悄给朕查,横竖就在今儿朕身边这群人里头,查出来,悄悄报与朕知晓。办事办不牢靠,自己了断,别叫朕虐杀你!”

两个宦官虽然背上汗出如浆,但好歹眼前一劫过了,要紧谢恩、应答下来。

他严酷训练出来的人,哪怕是宦官之微,都有自己的能耐。

翟思静在屋子里为肚子里的孩子裁剪襁褓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压抑的哭声。她对身边的寒琼说:“看看去,怎么了?”

一会儿,寒琼脸色惶惑地进来了,期期艾艾说:“是大汗身边的人,捉了咱们宫里新分来的两个宫女、两个宦官,都是捂着嘴不叫发声儿,正在往外拖——大概哭叫得凶,还是有些声音漏进来了。”

翟思静手里的剪刀顿了顿,又对寒琼说:“你出去,叫大汗那里为首的人进来,说我要问话。”

半晌,寒琼又进来,一脸为难:“他们说,娘娘放心在宫里就是,绝不干娘娘的事,但也请娘娘不要多问。少的四个人,今儿下晚前一定给娘娘补齐了,不会叫娘娘这里人手不够使唤。”

翟思静放下剪刀,故意声音放高了讲:“荒唐!大汗没有手谕下来,凭谁想带我的人走,岂是一句‘不要多问’就可以罢了的?我这里就该任于宰割,龟缩不语了?他们不肯说,我现在就亲自问大汗去!”

把剪刀“乓”往案桌上一扔,好像发了很大的火一般。

寒琼不意主子脾气也见涨,倒也吓了一跳,抬眼偷觑,她又不是那种怒火冲天的样子。

翟思静威严的声音又说:“再去问!他们若不肯说,我也没法强着,横竖不过跪候到大汗殿外,找机会和大汗亲自问一问也就罢了。”

寒琼小碎步飞快到外头问话了,这次,进来一个宦官,翟思静在杜文来的时候见过,先放了三分心下来,接着又问道:“中贵人,这是大汗的命令?”

那人也是机簧灵动的,知道面前这位宠妃在大汗面前的地位、说话的分量,躬身道:“昭仪娘娘,实在对不住,奴奉的是大汗的命令,奴这张脸您也是认识的。大汗晚间也要过来,娘娘那时候再亲自问大汗可好?这会子您若闯大汗那里去了,彼此尴尬,奴也吃不了兜着走。娘娘是和善人,想必也是不忍心的。”

“他们有什么事,要这么急急忙忙地被抓走?”翟思静问,“大汗有他的道理不错,但是突然到我这里抓人,我自然也忐忑——以后谁都能顶着大汗的名声,连张手谕都没有就把我这里捉空了,我倒是找谁喊冤去?!”

她有恃宠而骄的资本,说话也不无理取闹,甚至这里头的关防,确实存在着漏洞,难怪她要抗声发言。

那宦官想了想不敢得罪她,把腰弓得更低了:“是是,昭仪娘娘说得对。奴这就和大汗请示去。不过您可别忙着找大汗,不然……不然……”

这些奴才都对杜文畏之如虎,翟思静不是心狠的人,人家退了一步,她也肯退一步的,于是放缓声气儿说:“嗯,这是在理的。我等大汗手谕便是了。刚刚语气急了,中贵人见恕。”

“不敢,不敢!”那宦官受宠若惊一般,急忙稽首退出。

翟思静也无心裁剪襁褓了,垂腿坐在一旁的高椅上闭目养神。

以杜文的性子,无缘无由不至于突然和自己翻脸,就是翻脸要挟她,也断不会拿几个才分来不久的宫女宦官。想必不过是宫里长久以来的那些暗室之谋,又叫他发现了什么。

不错,他威之以刑,剪除的是对他的威胁。而现在她与他是一体的——五位昭仪并存的后宫,意味着什么翟思静也很清楚。

不多会儿,皇帝的手谕到了。翟思静打开一看,不由会心笑了。

手谕用花笺,里面是杜文亲笔的一首诗:

“新芽察未形,

小苞知春临。

轻熏异香满,

以为己相迎。

暮雨除言宴,

不减旧游情。

万木布叶繁,

谁逐新春行。”

“察知异己,除旧布新”,他隐隐晦晦说,她心里也明镜儿似的。他有他的手段,她也不拖后腿。就和翟量的表字一样——万事在于“衡权”。

太华殿后头,支了一口大锅,下头熊熊燃着火,锅里的水已经滚沸了,热腾腾的水汽腾了半天高,从正殿的青瓦上越过去,散布到蓝悠悠的天空,宛如蒙蒙的云雾似的。

四个人已经绳捆索绑跪在大锅前方,全部是脸上失色,若不是互相靠着,只怕全要瘫倒了。

杜文银灰色袍子外头换了一件肃杀的玄黑色斗篷,文士的清雅在转化了神色之后,立时又变得鹰视狼顾,凶悍无情。他笑意勾在唇角,问几个人:“朕身边的事,是你们传出去的?”

几个人早吓得说不出话来。审已经审过一轮了,根本就不敢撒谎。但是现在陡然面对沸腾的大锅,也是心胆俱裂。好半天,为首的一个宦官连连顿首,哭着说:“奴该死……原只以为太后关心大汗,所以要奴们递送大汗的消息,虽无巨细……也毕竟是一家人……”

杜文冷笑一声。

他传来宫中各处不少宫人跪视,为的就是杀鸡儆猴。但是和母亲的关系还不宜扯破。于是他喑声吩咐:“一派胡言!朕与太后的关系要你瞎揣测?!打!”

他身边近侍的鞭子,立时就抽上去,而先开口的果然倒霉,脸上瞬间两道血痕,眼睛都肿得看不见了。

杜文手指着一旁的一个宫女:“你说。”

那宫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杜文皱眉道:“这是哑巴么?还要舌头何用?”正打算吩咐人把她的舌头割了,突然他眼角余光瞟见蒹葭宫的梅蕊战战兢兢地站在众人之后,欲言又止,好像有话要传递,但是被吓得不敢说的样子。他虐人的心思顿时停住了,点点手对梅蕊道:“林宫人有什么事?”

梅蕊左右看看,才确定是叫自己。她不敢直视这位狼主,快步上前,垂头跪倒,双手把一张花笺捧到高处:“请大汗观览。”

也是一首诗,不过短些,起首写着“五言奉和陛下”。

这种把戏,杜文当然一下子就懂了,刚刚的肃杀顿时被他眉宇间舒展的模样替代了。

“修德刑四冥,

淮源之水清。

咏德以濡翰,

圣朝法至性。”

不论藏不藏字句,这都是在劝谏,但是不迂腐,也不矫情。

杜文捏着花笺,沉吟了一下,道:“朕晓得了。你先回去。”

“刑之以法”。

不是不立威,不是不惩戒,不是不杀鸡儆猴。但是不可以虐杀——国法里有的,而不是他作为君王的一己之威,才是立德、立法的长久。

杜文把笺纸捏着折好,藏在自己的衣袖中。

然后对着那四个犯事的宫人说:“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今日拿你们四个做个榜样,日后还有再犯的,只怕不会那么便宜了。”

他微微一笑:“给你们留个全尸,好入轮回。”

而后声音毫无温度:“杖毙。”

煮沸的水还在“噗嘟噗嘟”翻滚着,不过原本准备将活人慢慢放进去烹死的酷刑,总算临了因一言之善而废止了。

杖杀也谈不上仁政,但是是刑罚中所有,不属于“非分酷刑”。

四个人如俎上鱼肉,只因夹在皇帝与太后微妙的罅隙中。皇帝要防微杜渐,自然要拿他们的性命作筏子,收回自己在宫禁的权力。

少顷,粗大竹杖击肉的声音,痛不可当的哀鸣,周围人害怕的抽泣都渐渐响了起来。

再接着,哀鸣变作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击肉的脆响变成击打破烂水袋的“噗噗”声,周围一片寂静,倒是血珠子飞溅又落地的动静清晰起来。

杜文并不怵这种场景,但此刻不知怎么有些恻隐,对身边的一个亲信宦官道:“就颈椎和腰椎下杖,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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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还是那只杜文,不过,生存的威胁之外,原本的暴虐无情是在消失中的。

思静要与他携手肃净天下,也要慢慢成长呀。

另,

诗歌很不通,江郎才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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