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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1 / 1)

缠绵到日上三竿,翟思静掠掠头发说:“我该起了。你是病人,我可是照顾你的人,哪有照顾到被窝里的?”

杜文咧嘴笑着,瘦了一圈的面颊又有了些少年人般的清隽好看。刚刚其实两个人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握着手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就感觉美好的不行。

“等我伤好了……”他笑得坏坏的,“就叫你下不来床。”

“等你伤好了……”翟思静轻轻推推他的脑袋,笑道,“你也给我好好养着,养到彻底好了再说!”

她起身理好衣服,挽好头发,就听见外头通报闾妃来了。

翟思静迎进闾妃,应了她的几个问题:“……排了脓血,刮了腐肉,重新上了药,好像烧退了些。刚刚——”她想说“刚刚还醒着”,但是回头一看,话憋住了:杜文仰头酣睡在软枕上,还发出轻微的酣声。

她只好说:“这会儿又睡着了。”

闾妃还是紧张亲儿子的,上前探探杜文的额头,见他额间还有些汗水,不由垂泪道:“天天这样昏睡,我心里都急透了。”

她转头对翟思静说:“傩师说火神的指示:‘解铃还须系铃人’,必得系铃人,才能破此一劫。我寻思着到底谁是系铃人呢?若说是乌翰,他现在藏身在忽律汗的茫茫草场上,我们何处去找他?”

她扭着头,翟思静却分明看到,杜文在母亲说“急透了”的时候露了点坏笑,眼睫也眨动了一下。但是,等说到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时,他的笑容又僵住了,然后很快地收掉,又开始装打鼾。

这家伙!原来还打算在亲娘面前恶作剧?

不过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男孩子,只有在放松无畏的状态下,才会显露出来。

但是,收走的也快。

闾妃悄悄哭泣了一会儿,拿热水手巾熥眼睛,努努嘴指着帐篷角落里叫两个宦官搬来的匣子:“他们还是两个时辰后过来拿。”又吩咐:“你好好照顾杜文。”

闾妃走了不久,杜文眼睛就又睁开了,指了指那只匣子说:“里头是什么?经常送过来?”

翟思静回复他:“里头是中军帐送来的奏折呀。现在是太妃每日在中军帐帮你处置这些事,但怕军心浮动,只说你养病同时还是要处政的,所以每日家照常给御幄里送奏折,然后过两个时辰取走。”

杜文好一会儿没说话。

翟思静明白过来,不由嗔怪着劝他:“太妃是你亲阿娘,又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这做法我觉得是滴水不漏了。你那狐疑性子,别哪里都犯疑心病吧!”

杜文摇摇头说:“我不是疑她。但是她帮我处理了军政,万一有不妥帖、不合我意的呢?——你把里头的奏折拿过来我看。”边说,边努力撑着坐了起来。

翟思静埋怨道:“才好了一点点,又使什么幺蛾子?”

杜文很正经地看着她说:“思静,你也憨了。这奏折,你也不应该看都不看啊!”

“我哪里看得懂?”

杜文自失一笑说:“对的,你们汉室的女孩子讲究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觉得自己若是有才华,便是德行上有亏了,特别是女子干政这种事,简直碰都不敢碰。”他摇摇头,笑叹:“迂腐啊迂腐!”

这方面,翟思静是挺迂的,但是也不服气他的评价,她说:“再说,匣子上都有锁,我纵使想看,怎么看得到?”

他们娘儿俩该不是又来试探她的吧?

杜文却说:“有锁?是了,这是我在中军帐特别做的密匣。你拿过来,我有钥匙。”

闾妃是从忽律汗那里被营救出来的,回来时仅仅一个人,什么行李都没,更别说这些巧妙的东西,自然都是杜文那边的。

翟思静想想他们娘儿俩是一家人,自然想法都差不离。自己何必搅和在里头?做个憨憨傻傻的人倒不是有福?上一世琢磨着要帮着分封在陇西的长越扯旗造反,结果她动了多少脑筋,筹谋了多少年,终究还是敌不过朝堂风雨里见惯的杜文,一下子就被他拿个正着。这一世她只想离政治远一点!

两个匣子很重,她分两趟才搬到杜文身边。杜文从怀里摸出个小荷包,又从荷包里摸出两枚小钥匙,“咔嚓”就打开了锁,打开奏折一本本认认真真看起来。

翟思静怕他累到,只能在他身边站着,随时打算帮他,但她对国政不感兴趣,所以垂首凝眸望着杜文,居高看,只觉得他这专注而有些孱弱的样子反而凸显出智慧而不是力量了。

盯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瞥过来,笑眯眯问:“看什么呢?”

翟思静脸微微一红,摇摇头说:“没什么。看看你若是累了,我就及时扶你躺下休息。”

杜文说:“好像是有点累了。”

然后在翟思静扶他的时候,把她的手腕一拽,拖得她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才舒服地半靠着她的肩膀坐着。

翟思静被他吓一跳,嗔道:“你的力气回来了?”

杜文说:“远不如从前了。但是比前两天好些,至少不会对你这小妖精也毫无办法了。”

他把一本奏折塞给翟思静,说:“看不动了,你给我念念。”

每到杜文这种孩子气的时候,翟思静就不忍心拒绝他,捧着奏折给他念,念了一会儿,自己怔了怔,然后才继续往后念。

杜文等她念完,似笑不笑地说:“有没有读懂些言下之意?”

翟思静也不是一味老实,摇摇头说:“不大懂。”

“那刚刚读到‘河西王’三个字的时候,为什么停顿下来?”

翟思静说:“想着河西王那么可怕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杜文笑着说:“忽伐他再可怕,现在已经入土一年了,也诈不了尸,也化不作鬼,有什么好可怕的?你刚刚眼神闪动,若有所思,绝不是害怕的模样。老老实实啥都别瞒着我,不然,等我伤好了,要问你个欺君之罪呢。”

翟思静翻了他一眼,心道:这小狼崽子确实讨厌得很,都病成这样了,脑子还不糊涂!看人的心思一看一个准。

她只能老老实实说:“河西王虽然死了,但是太妃借你的谕令,命河西王幼子到两国交界的瑙云城待命,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呢?”

翟思静想了想,看了他若干次,杜文不耐烦地说:“你说就是了,怎么想就怎么说。我和帐下的谋臣都讲的,军政之事,所有的细节都是大事儿的伏线,宁可错怪,不能错过,只要不是有私心,什么谏言我都肯听——这不也是以前和你读汉人的书时,你指给我看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当一个皇帝,要纳谏,但也要有自己的头脑、自己的主张。”

又笑融融说:“说罢。”

翟思静说:“河西王死了,你即位之后,让他的长子承袭郡王爵。这幼子,也不知道年纪多大,想必十来岁顶天了,巴巴地吩咐一个孩子过来候着,又不能带兵打仗,又不能押运粮草,和新河西王那里也没有任何关联可寻。想必……”

她还是踌躇了,毕竟,这是离间人家母子的事。

杜文知道她的谨言慎行,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解的。”

他的手指在翟思静手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分析得却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我阿娘这个人最理智了。眼下我安危难定,却没有后嗣,若是死在柔然,朝中必然是争位的大战。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趁我还在,由她先行为我立储。河西王死了,不担心嗣君眷恋家人;幼子其实才四岁,又好控制在掌心里;控制了下一任的皇帝人选,辽河闾氏可以继续掌权,母后临朝,她虽然伤心一时,到底争得了要紧的局面。”

他说得好像也很轻松。

闾妃这样做,于他利益并无损伤,只是未雨绸缪而已。而且对闾妃本人确实是最精打细算的决策,免了朝中的血雨腥风,护住了家族的利益。

只是,从儿子的角度来说,这样急吼吼地立嗣的背后,未免有些凉薄了。

杜文摇摇头笑道:“我也知道她是对的,明智的。”顿了顿:“只是心理上有些难受了。”

翟思静握住了他的手,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只能“圣人忘情”,若是恣纵感情、优柔寡断,便是狼口羔羊、俎上鱼肉。

杜文扭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不过还好有你了。”

又顿了顿才说:“叫我安心。”

他的目光有些闪动,但底里是坚毅的。

两个人一时无话,默默地握着手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文突然抬眼问:“今儿是十一月几日了?”

翟思静愣一下回答他:“十一月十二了!”

杜文翻着眼睛好像在计算着什么,然后对翟思静点点手说:“你再靠近些……我肩膀有点疼,想倚一倚……”

翟思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可怜的模样,哪里忍心拒绝,只能让他半个身子都靠着她。他的手一点点往她肚子上探——大约又想吃豆腐。翟思静刚想斥他两句,结果他那只可恶的手突然拽住她的裙腰往里伸。

翟思静惊怒,质问着:“你干什么?”又恐他病体支离,不敢过分用劲反抗,只能伸手去捉他的手。而他的手已经在她裙子里、裤子外抚了一圈。

然后来了一句叫她又羞涩又无语的:“你的小日子应该是十一月七八日的样子吧?一直挺准的,上个月就是初七那天来的,再上个月也是初七那天,每次还得六七天,害得我都都得憋六七天……”

“怎么这次?……”他含笑说半句。刚刚检查了一番,她什么都没有垫,身上干干净净的。

翟思静不意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君王,还有闲心记她每个月来天癸的日子!顿时脸都红了,很想打他。

但是紧跟着脸又白了,眨巴着长长弯弯的睫毛,愣愣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文扳着指头算着:“离那次我扯脱你的麝香佩囊,又和你敦伦的日子,应该有二十天了吧?”

翟思静的手不自觉地就抚到了小肚子上,惊恐地眨巴着眼睛,好像不敢相信他的话,更不敢相信自己算出来的日子!

杜文笑得眉眼柔和,叹息道:“果然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叫个军医来诊诊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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