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就是这支明军!”
带路的斥侯叫了一声,岳托勒住战马,眯起眼睛打量着三百步外那道已经停止前进的钢铁波涛。嗯,正如斥侯所说的那样,黑旗,黑盔,黑甲,一望如墨,不足四千人的队伍里,倒有两千多是身披铁甲的,真是太奢侈了。他估摸了一下,那铁甲怎么着也有二千五百多套,发财了,这回真的发财了!
博尔济惊喜的叫:“这支明军哪里冒出来的?好阔啊!”
布赫伸出手指数着:“一套c两套c三套”很快就数不过来了,没办法,文化水平有限,让他做这种统计工作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他用手指朝着明军划了一个大圈:“这些铁甲都是我们的!都是本甲喇的!”
富察尔急吼吼的叫:“主子,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吧,要不然,其他旗该赶过来分战利品了!”
岳托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明军。
当着他们的面,明军跳下马背,结成一个空心方阵,没有惊慌,没有喧闹,甚至都没有往镶红旗看上一眼。一千多名弩兵手持强弩站成三排,后面还有三百名火枪手压阵,他们用的火枪型号不好判断,反正很粗很长就是了,让一名士兵扛着这么重的家伙长途行军,还真是难为人。
还有七百多名没有武器没有盔甲的被放在中央,看样子那是随军民夫,只要击溃了这支明军,这些民夫都是镶红旗的奴才了。
岳托对这块肥肉的油脂含量还是很满意的————果然够肥。
杨梦龙用绿油油的目光盯着镶红旗那几千匹战马,咕地吞了一口口水,咕哝:“好多战马啊这块肥肉可真肥!”
敢情在他眼里,镶红旗也只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大肥肉!
戚虎皱着眉头,说:“看样子,镶红旗的主力都来了,这一仗不好打!”
杨梦龙大咧咧的说:“怕个毛,等他们冲过来了,先用强弩和掣电铳射他们一脸,再用长枪穿,用横刀砍,然后再用骑兵墙冲,我就不信这四千骑兵承受得住这一通组合拳!”
戚虎说:“不要轻敌,镶红旗可不是弱旅!”
杨梦龙说:“我舞阳卫更不是弱旅!如果他们把我们当成了内地明军那样的软蛋,我不介意给他们一个教训!”
戚破虏罕见的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横刀的刀柄,眼里蒙上了一层血光。
岳托差不多是从头到尾把舞阳卫的人数数了个遍,确定后面没有后明军增后,摇着头笑了笑,这支明军还真带种,就这区区三四千人也敢来增援!
把对方的人数数了一遍后,他一扬手,镶红旗勒马后退。杨梦龙诧异的问:“他们在搞什么鬼?”
戚虎说:“拉开距离,方便骑兵冲锋。”
杨梦龙说:“骑兵冲锋?几千骑兵一窝蜂的涌上来,闭着眼睛都能射中,我喜欢!”
戚虎说:“不会一下子全部压上来的,出动一个甲喇都够给你面子了。”
杨梦龙歪着头问:“一个甲喇是多少人?”
得,都跟建奴对阵了,他还不知道一个甲喇有多少人。戚虎强忍住喷血的冲动,说:“一个甲喇是四到五个牛录,一千多人!”
杨梦龙谦虚的点头表示受教了:“一千多人啊让他们放马过来吧,我的枪骑兵已经饥渴难耐了!”
话音未落,镶红旗便吹响了号角,岳托懒洋洋的说:“打这四千明军用不着全军压上,博尔济,带你的甲喇上,半个时辰之内解决战斗!”
博尔济欢喜的叫:“不用半个时辰本甲喇就能解决战斗!”策马出阵,重剑一指,千余骑兵应声而出,大声嚎叫着朝舞阳卫冲了过去。刚开始的时候是慢跑,等接近到三百步的时候再渐渐加速,速度越来越快,动能越来越强,到得后来,简直就是风驰电掣,无数只马蹄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声如雷震,让人色变!关宁军的弩兵骇然四顾,却只见整个军阵岿然不动,如同一座黑色的山岳。横刀手擎起复合弓,取不同仰角接连射出三轮箭,利箭划空而下,在军阵前百步处斜斜插成从六十步到一百步不等的三排,他们在替射士标出射界。做完这些,他们又退回方阵中,放下强弓,拔出横刀,整齐的拍击着盾牌,发出一声声充满暴戾气息的嗥叫:“风!风!风!”黑色的旗帜,黑色的盔甲,还有钢铁般的声音,让人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两千多年前,战国时期,让人胆寒的秦军就是这样森然列阵,发出“风!风!风”的怒吼,随后弩箭如飓风般暴射而出,山东六国军队一排排的倒下,死伤枕籍,尸横遍野,往往还没跟秦军短兵相接,便已经被射倒了三分之一。
还真是要风就来风,在野兽狂嗥般的怒吼中,一阵寒风刮了过来,吹得舞阳卫的战旗直往镶红旗方向飘!而此时,镶红旗冲锋的骑兵已经将第一排箭踏进了雪泥中,机会来了!杨梦龙兴奋的作狮子吼:“弩机上抬半指,射他娘的!”
第一排射士齐声狂喝:“放!”一切如同被催眠了一般,那些关宁军弩兵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舞阳卫的节奏,用力扣下机括,噔噔噔噔!一阵金属颤音让空气都跟着颤动起来,一排弩箭借着风势化作点点寒星暴射而出!射完后,把强弩往后面一递,接过第二排射士递过来的强弩,略略一瞄,再次扣动机括
风吹过来的时候,博尔济就感到不妙了,这阵风来得真不是时候,后金勇士逆风发箭是很难命中的,而明军乘风齐射,占的便宜也太大了!果然,风刚起,明军弩阵中就迸出无数点寒星,紧接着,弩箭入肉的闷响此起彼伏,前面数排的骑兵人和马身上溅出点点血星,惨叫着,悲嘶着,轰然倒下!博尔济不禁骇然:明军的弩杀伤力居然如此恐怖!?
似乎是为了向博尔济证明自己的威力,第二轮弩箭接踵而至,这次博尔济算是看清楚了,那些长不过一尺的弩箭锋锐之极,挟着刺耳的呼啸破空而来,镶红旗旗兵的盔甲在它面前跟纸糊的一样,皮甲穿,铁甲裂,一箭贯胸,中者辄倒!但更多弩箭还是往马身上招呼,不知道多少战马被这歹毒的弩箭命中,而且一旦被射中,往往是大半支箭钉入马体的,高速冲刺的战马狂嘶着倒下,将主人狠狠惯倒在地,不等摔倒的骑兵分清楚东南西北,无数马蹄便狠狠的踩了过去
明军军阵中,嗥叫声越发的高昂:“大风!大风!大风!”这声声嗥叫如同魔鬼的咆哮,令博尔济浑身汗毛倒竖,因为伴随着这狂野的嗥叫,第三轮弩箭呼啸而至,他的士兵又割麦子似的翻倒了一大片!他怒目圆睁,瞪着越来越近的明军军阵,反手抽出一支响箭搭上,咻的一箭射了过去。被明军强弩射得够呛的后金骑兵纷纷擎起骑弓,箭如雨发,声势骇人,奈何是逆风发射,大多失了准头,没能给明军造成多少伤亡,反倒是激怒了明军,数千明军齐声狂吼:“狂风!狂风!狂风!”
狂风劲吹,雪粉飞扬!
现在后金骑兵离明军军阵只剩下五十来步,明军占着风口,不再搞什么三连射了,前排射士蹲下,中排半跪,后排直立,平端着弩机,在一声暴喝中同时发射,弩箭刮风似的扫了出去,接着,射士退入方阵中,火枪手出列,架起掣电铳朝已经人仰马翻的后金骑兵扣动板机,爆豆般的枪声响彻云霄,铅弹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力网,将后金骑兵毫不留情的撕裂!掣电铳中喷出大团烟雾,明军军阵前沿烟雾弥漫,不能视物,只能听见枪声一刻不停的响着,前后两排共三百名火枪手在极短时间出了一千八百枚铅弹,在枪响的间隙,后金骑兵惊怒交迸的嗥叫和垂死的嚎叫响成一锅粥,让人毛骨耸然。数匹战马身上插着弩箭,马背上的骑兵口鼻喷涌着鲜血,直直的冲过来撞在长枪上,长枪枪刃几乎将战马捅了个对穿,强大的冲击力也生生将枪杆折断,战马往前撞,压在几名长枪兵身上,这些倒霉的长枪兵登时筋断骨折!
明军看不清楚,岳托却看得清清楚楚,在明军极其密集的火力网之下,博尔济的甲喇死伤极其惨重,特别是明军三排强弩同时发射,一下子将冲锋的后金骑兵扫倒了近两百!接着掣电铳开火,冲锋的后金骑兵简直是自己往枪口撞,人和马都在弹雨中痉挛,身上喷出一股股血箭,上去一排被扫掉一排。由于明军火枪开火的烟雾实在太大了,他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但是从那密集的枪响可以判断,博尔济这次真的被打惨了,搞不好整个甲喇已经元气大伤!
富察尔和布赫本来不岔博尔济抢了自己的风头,巴不得他栽个筋斗,但此时却都变了面色,指着不断喷发烟雾的和膛焰的明军军阵失声叫:“这帮明狗怎么会有这么多火铳?难道他们全部都装备火铳不成!?”
岳托怒吼:“全军压上,撕碎这支明军!”他是真的火了,本来想吃独食,缴获这支明军的马匹铠甲壮大镶红旗的实力,没想到一口咬上了一颗铁核桃,肥肉没吃到,反倒崩掉了几颗大牙!这次他是自作主张,没有向汗王报告就跑过来打野,本来情节就不轻了,又一下子死伤了这么多满洲勇士,汗王必然震怒,如果没有足够的战利品,他都不知道拿什么来应付汗王的滔天怒火了!富察尔和布赫也深知这一点,各自率领本甲喇的全部兵力,狂吼着冲向尸横遍野的战场。
正在为自己“火力至上”战术大获成功而窃喜不已的杨梦龙做梦都没有想到,由于他的部队发挥得太过出色,一开始就把镶红旗给逼得没了退路,只能与他死战到底。在这片荒凉的原野上,舞阳卫自成军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恶战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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