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见孙承宗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如何开导,便起身告辞了。孙承宗没有挽留,只是让他回去休息一下,准备出席今晚的庆功宴。这位老人需要时间来重新思考自己的战略都出了哪些问题。
回到天雄军大营,卢象升直接去找戚虎,将今天的事情都跟他说了。戚虎年纪大了,从河北大名道一直到锦州,都没有停过,身体有点吃不消,所以没有和骠骑营一起出战,而是留在锦州城里休息,错过了这场战事。得知骠骑营将后金一个甲喇给冲得溃不成军之后,老人眼里放出光彩,高兴的说:“看来骑墙冲锋战术是很有效的,我们这段时间以来吃的苦头没有白费!”
卢象升说:“是的,面对骠骑营的骑兵墙,骁勇如建奴白甲兵也全无还手之力,往往是杀死骠骑营一两个人就被马槊挑翻了,如果是单打独斗,想杀死一名白甲兵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可惜的是我们的骑兵实在太少了,如果能有上万骑兵,想在大凌河击退建奴的围攻又有何难?”
戚虎也很无奈:“大明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骑兵,而是这些骑兵掌握在不会用骑兵的人手里!”
卢象升想到吴襄接连转进逃跑,将关外明军的精锐一批批的葬送掉,心情不免有点糟糕————被那个转进大师葬送掉的,可不乏精锐骑兵啊!他换了个话题:“对了,此役骠骑营斩首三百四十余级,算是一场大胜了,关宁军想分润一份。祖家想用借给我们的那六百匹战马作交换,吴襄提出送我们一些马槊,还有一些关宁军将领也提出要用兵器c马匹c铠甲作交换,戚老你怎么看?”
戚虎沉吟片刻,问:“枢辅大人怎么说的?”
卢象升说:“枢辅大人也建议我分一些首级出去,一来换取自己需要的马匹和兵器,二来也跟关宁军搞好关系,以免关宁军在背后搞鬼。”
戚虎叹息:“枢辅大人一手编练出关宁军,他最了解这支军队了大人,给枢辅大人一个面子,把一些首级拿出去交换吧。”
卢象升问:“那戚老你看换什么才好?”以他的性子,让他做这样的勾当,真是浑身不自在。但是两年来在贫瘠的大名道辛辛苦苦的打拼,一拳一脚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基业,这段艰难的日子也改变了他很多,至少他不会无条件的相信朝廷了————至少不会相信朝廷能一口气为自己提供上千匹优良的战马,有机会的话,最好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戚虎不加思索,说:“战马,马槊!反正关宁军留着这些也是便宜建奴,还不如用建奴的首级跟他们换呢!”
看来这个老头对关宁军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卢象升笑:“戚老跟我算是不谋而合了,我也想借此机会多换一些战马和马槊!”
戚破虏在一边看着这两位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该拿出多少首级去作交换,心里颇为郁闷。在他看来,那些首级都是战绩啊,能不能升官就看能斩获多少首级了,怎么能将这些首级拿出去作交换呢!
商量了好久,这两个奸商总算是将价钱敲定了。这时,祖家派人过来,有请天雄军将领过去赴宴,卢象升笑着说:“戚老,我们一起去吧。我怕我拉不下脸来跟他们讨价还价!”
戚虎说:“那老夫就厚着脸去蹭一顿酒喝好了。”
戚破虏叫:“爷爷,我也要去!”
戚虎说:“小孩子不许喝酒,老老实实呆在军营里,不许四处乱跑!”
戚破虏郁闷得不得了。
锦州城将军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关宁军拿得出手的将领都来了,还有众多商贾和蒙古部落头人也应邀出席这次庆功宴,好不热闹。卢象升一进门,看到这么多商贾和蒙古人就眉头大皱,这可是将军府啊,这么多闲杂人等进进出出,还怎么保密!不过这是关宁军的事情,他管不着,只管带着一众将领进去就是了。他也算是一战成名了,将军府里那么多人,十个人里至少有八个认识他,看到他,马上有人通传下去:“卢大人到!”马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祖大乐越众而出,哈哈大笑:“卢大人,你可来迟了,是不是该自罚三杯呀?”
卢象升拱手说:“军中事务繁忙,下官也是忙昏了头了,累众位久等,还望海涵,海涵。”
祖大弼叫:“没什么好说的,先自罚三杯再说!”
众人跟着起哄:“罚三杯!罚三杯!”
孙承宗的声音飘了进来:“诸位,建斗不善饮酒,如果让他自罚三杯,只怕他得醉上三天三夜了。”
众人连忙向孙承宗行礼,孙承宗摆摆手,说:“难得大胜建奴一次,全城狂欢,大家就不要拘谨了,尽情痛饮就好。”
众将领齐声说:“谢大人!”虽说他们不大听孙承宗的命令了,但是也不敢在孙承宗面前造次,毕竟是他们的老上司。
宾客都到齐了,宴会开始,从海里捞上来的鲍鱼c海参c鱼翅,从黑林子里猎得的山鸡c野鹿c山羊,从蒙古草原购得的羊羔c肥牛,还有在河里抓到的大鱼,被做成一道道珍馐流水价似的送上来,几十道菜就没有一道是重样的。关宁军每年的军饷达到四五百万两,祖家又是关宁军的领头羊,上下其手,捞到的油水难以估量,有钱了,自然要摆摆排场,这还是因为后金骑兵就在锦州城外转悠,商路不畅,很多东西无法采购,不然的话,他们的用度会奢侈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那小山一般的美酒佳肴中,戚虎和卢象升还看到了产自舞阳的烈酒这种用土豆酿的酒由于酒质清冽,辛辣猛烈,在九边地区极受欢迎,可谓供不应求。这两位对视一眼,心里暗暗感叹。这一桌桌山珍海味可都是将士们的身上衣口中食啊,普通士兵饥寒交迫,将领却大鱼大肉,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那才叫见鬼了!
其实将领用度豪奢,士兵却活活饿死,却将士用命,百战百胜的部队不是没有,但千载以来,就那么一例,那就是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霍去病从小就是汉武帝的伙伴,享尽荣华富贵,即便是远征匈奴,日常用度也是非常奢侈,有些士兵连饭都吃不饱,他却顿顿山珍海味,吃不完的直接倒掉。但他总是能捕捉到战机,给予匈奴重创,取得一场场巨大的胜利,而且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惩,因此汉军士兵都愿意跟着他去打仗,对他的奢侈浪费也毫无怨言。但霍去病这种不世出的天才只有一个,如果没有霍去病那样的本事,最好还是学学吴起,跟士卒同甘共苦的好。关宁军将领打仗的本事连霍去病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倒是在搞排场方面遥遥领先,实在是让人无语。
这么排场的宴会当然少不了美女,酒过三巡,祖大乐轻轻连击三掌,一阵香风袭来,环佩叮咚,裙裾飘扬,十几位歌女舞姬迤逦而来,舒开广袖,翩翩起舞,舞姿之优美,难以言谕,看得一大帮大老粗两眼发直。一位关宁军将领咂舌:“原来祖帅府上有这么多美女,真是大饱眼福了!”
祖大乐微笑,对卢象升说:“卢大人,这些歌女舞姬都是家兄苦心搜罗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啊。”
卢象升说:“确实是貌若天仙,才艺极佳。”
祖大乐大笑,冲已经舞罢一曲的舞姬们叫:“大人夸你们了,还不快快过来,敬大人一杯?”
那几位舞姬盈盈一礼,莲步轻移,带着一阵香风飘了过来。为首那名白衣舞姬举起酒杯,轻声说:“大人千里驰援,初到关外便将建奴打得大败,小女子佩服,敬大人一杯,聊表敬意,望大人莫要嫌弃。”声音是又糯又软,让人骨头都轻了。
卢象升说:“姑娘过奖了。”举起酒杯跟她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后面那位绿衣女子马上给他斟上一杯,曼声说:“大人海量,小女子也敬大人一杯。”举起酒杯,有些俏皮的说:“梦洁姐姐敬大人,大人喝了,可不能不给小女子面子哦!”
卢象升笑笑,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到第三位又要上来斟酒,他连忙用手捂住酒杯,说:“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建斗就真的要醉了!”
一大群美女的嘴巴顿时都撅得可以挂住十二个瓶子了,纷纷抱怨卢大人厚此薄彼,所有人都笑眯眯的看着,兴致盎然。卢象升真的招架不住了,说:“各位小姐,建斗真的不胜酒力了,抱歉,抱歉!”
开玩笑,再继续喝下去,他非让这帮舞姬灌得不省人事不可!
那群撅嘴美女还在叽叽喳喳的指责着,祖大弼呵呵笑着,说:“大人,你这样真的有点厚此薄彼哦!”目光往白衣女子和绿衣女子身上溜过,又笑:“不过,大人的眼光还是很毒,这两位舞姬正是祖家府上容貌最佳,舞技最好的,如果大人喜欢,就把她们送给大人作伴,如何?”
祖大乐也笑着说:“卢大人,家兄一番美意,你可不要拒绝哦!大人是盖世英雄,这对俏佳人虽然出身不好,跟大人算不得门当户对,但是为妾为奴还是不错的,有她们在身旁,在军旅中也不至于太过烦闷嘛。”
那两位舞姬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但一丝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卢象升身上溜。
卢象升拱拱手,说:“天雄军军军中纪律极严,不允许女子进出,建斗身为天雄军统帅,理应为全军表率,万万不敢带女人进军中取乐,两位大人的美意,建斗心领了!”
祖大乐满不在乎:“军纪固然重要,但也不是不能变通的嘛!如果一点特权都没有,还当这个统帅干嘛?”
卢象升正色说:“上行下效,倘若建斗开了这个头,众将领争相效仿,到那时,战士阵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士卒必满腔怨愤,离心离德,天雄军将不战自溃,还打什么仗!”
祖大乐叹了一口气,说:“那只能怪她们没福气了不过大人的操守,却让我等非常佩服。”挥挥手,让这群舞姬退下。这群舞姬都大失所望,那两位敬酒成功的美女脸上更是掠过一丝幽怨,在她们看来,卢象升不管是相貌出众,更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一仗把建奴打得丢盔卸甲,正是女儿家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婿人选,如果跟了他,哪怕是为妾为奴,也比在祖府上当一名舞姬,被人当成礼物送来送去的强。可惜,她们有意,他无心,正如祖大乐所说,她们没有这个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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