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扬喝完最后一口粥,季黎问了句:“能讲讲你和初恋的故事吗?”
萧扬放勺子的动作迟疑了一秒,他皱起眉。
季黎说了声:“抱歉。”
萧扬却松开眉心,表情和肢体一起放松。“以前这是一个禁区,谁也不敢问我这个。我一直以为这个粥也会是禁区,没想到今天喝完以后才发现,我怨念的只是当年煮粥的人,而非粥本身。”萧扬抬眼直视季黎,“所以我想,我应该慢慢解除这些禁区,因为其实可能,真的没什么。”
他喝了水吃了药,带着残余的酒劲把初恋的故事讲给季黎听。一个不算很特别甚至有点老套的校园爱情故事。
他的初恋叫岳晓莹。当年上大学时,他们在隔壁相邻学校。他是他们学校的篮球队长,风云人物。有年他们两个学校一起举办篮球比赛,他是场上主力,一场场比赛下来,名扬两所学校,隔壁友校好多女生越过院墙慕名跑来围观他。其中就有岳晓莹,她和她的同学一起来看他的比赛。比赛期间,她总是带着自己亲手煮的粥来看他,他喝着她的粥,胃和心很快屈服在她卓绝的厨艺下。他很难想象,一个学美术设计拥有不羁灵魂的女孩,可以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为此感动又心动。决赛结束后,他们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佳侣。
后来大学毕业,他们一起出国深造。岳晓莹学的是美术设计,心和灵魂都很狂野。他们在国外待了两年,之后他被家人要求回国接手家族企业。岳晓莹不肯走,她说要留在国外继续读博。于是他一个人先回来,一边工作一边等她,等着等着却被人告知,她和她“才华出众”的导师好在一起了。他不信,跑去国外,却发现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们分手了,分得惨痛又撕心裂肺。
“于是你从此夜夜笙歌,把自己托付给酒精,再不相信爱情?”季黎轻声问着。
萧扬嘴角不羁地扬起:“你不碰,会觉得酒是个邪恶的玩意儿,一旦碰了,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个好东西。不然曹操怎么会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说完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居然有点感伤,“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做过阳光少年呢?说完我了,该说说你了,你的初恋怎么样?”
季黎看着他,嗤地一声笑了:“你可真不吃亏。我吗?我比较惨,小时候又土又丑,因为我爸爸是五星餐厅的主厨,从小跟他学,所以我厨艺还不错,于是从高中开始,身边的女孩们就都来找我学煮东西去泡汉子,导致我身边的汉子都被她们泡光了,我也就没什么初恋可言。”
萧扬回想一下:“你好像交过男朋友。”
季黎答:“他们还算不上我的初恋。”
萧扬笑:“没想到当年厨艺最好的那一个居然被漏下了。”
季黎也笑:“说真的,我也借酒消愁过,按经验来说,你再这么喝下去,胃就快要溃疡了。最近如果可以,就少喝点,晚上回来我给你煮点东西调理一下,等好一点再出去江湖再战。”
萧扬挑起眉梢:“你借酒消愁过?能问为什么吗?”
季黎起身收拾碗筷,轻笑答:“你们是因为情人,我当然是因为没有情人!”
“你谈过几次恋爱?”
“两三次吧。”
“两次还是三次?”
“算暗恋吗?”
“暗恋当然不能算。”
“那么,两次。”
“为什么分手呢?”
“别人追我时,我不懂拒绝。别人出轨时,我不懂挽留。”
萧扬笑了,“我忽然想听听你的暗恋了。”
季黎脸上浮起了落寞的神色:“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绕口令,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我还得帮别人给喜欢的人煮东西。”
萧扬看着她,被绕晕在她的绕口令以及她落寞的笑容里。
萧扬虽然嘴巴上没有答应季黎,晚上会早点回家喝她煮的东西,但推掉酒局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偶尔出去应酬一场,酒肉老友们不由打趣萧扬:“咱们萧大大是不是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啊?”
萧扬应景地跟着他们一起开自己的玩笑:“最近胃太渣,得好好养养,养好了才能出来继续打妖精。”
朋友们哄他:“打妖精哪需要用胃啊,得用棒子!”
萧扬笑骂:“去,都一边去!我是那么容易亮出法器的人吗!”
曾经年少时,他纯情得可以上山出家,整副心肝都只跟着一个女孩跳。如今却也被时光和那女孩虐得,整日浸淫在荤段子里,染了一身放浪形骸的俗气。
当晚萧扬又喝得有点多,回到家也晚。季黎已经睡下了,客厅卧室都黑黑的,厨房却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温暖的灯光照映着餐桌上的一碗醒酒汤。萧扬的心一下变得软软的。他喝下醒酒汤,好喝的味道。她的厨艺真是不错,早认识她几年,最先抓住他的胃的人,恐怕已不是岳晓莹。
他放下碗,看着主卧室的门,酒意在他胸前拱起一团火。那股火一烧起来,就开始热辣辣地蔓延开,从胸口到全身。他有点冲动地走到主卧门口,敲响了房门。
门里季黎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他有什么事,那种被吵醒的慵懒声音让他身体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起来。
房间里响起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几秒后门被打开,季黎站在门里仰头望着萧扬,轻声问:“胃又不舒服了吗?”
萧扬低下头去,面孔离她极近,含着笑声音沉沉:“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醒酒汤味道真好,让我想起了初恋的……美好!”他的声音最后消失在她的唇上。
他走进主卧里,关上房门,把自己和她关在了同一片旖旎的窗前月光下。
第二天的早餐桌前,除了对面而坐的两个人外,还弥漫着几分疑似缱绻的余味。尽量优雅地将最后一口涂着自制奶酪的面包吞下而不让自己显露出过多的意犹未尽,萧扬拿起餐布抹了抹嘴角,状似不经心般那样的随便一问:“晚上我回家吃晚饭吗?”心里有股小小的雀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回家吃晚饭,并且是在他们亲密无间的夜晚后,想必这应该会让季黎露出些许害羞与雀跃的微笑吧。
然而微笑并没有爬上季黎的脸颊,她只是怔了怔后,回答:“你还是在外面吃吧,我今晚有点事情。”
萧扬全不在意般地笑了笑:“ok。”起身时却不知道哪个膝盖有点用力过猛,把椅子带得差点歪倒。
一整个白天萧扬都较着劲,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和谁较劲——是因为自己纡尊降贵地弯下身段准备回家吃饭却被拒绝而没面子,还是因为在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后更冷静的那个人居然不是他?从来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之后,潇洒不忆往事的那个人都是他,怎么这回一时不察竟然被季黎占去了先机?因为几口吃的,居然就这样麻痹了理智。
萧扬纠结了一整天,最后在下班之前鬼使神差地决定去看看,季黎早上说的“晚上有事”到底是什么事。他驱车来到季黎工作的地方,把车开到她公司对面停下。过了不久许多白领开始三三两两地从旋转门里谈笑而出,他眯着眼睛对着那扇门看,看着看着,在旋转的隔箱玻璃间,他把季黎的身影从隐约看到清透。她几乎和一个男人同时旋出那扇玻璃门,那男人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他们谈笑风生,从神态上看,交谈并非刚刚开始,而是已经跨越铺垫阶段步入热烈状态。可想而知,在旋出来之前的狭小隔间里,他们一定挨得很近。
萧扬看着季黎上了青年才俊的车,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萧扬忽然笑了。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吃饱了撑得有点无聊。他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决定去和酒肉朋友们好好享用这个寻欢作乐的夜晚。
晚上的酒局上,萧扬有点心不在焉。席间他的酒肉朋友之一忍不住对他打趣:“魂儿被哪个白骨精勾走了?醒醒,女儿国到了!别错过良辰美景!”
萧扬笑了笑:“去边儿的!”
另一位酒友端着杯子过来,殷切地问:“wuli萧大大这是怎么了?好久不出来,一出来就独个儿坐这儿走神,怎么的一不小心被哪个女人的青春撞了腰闪了肾为情所困了吗?”
萧扬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喝掉一口后,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啊,是差点想不开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不过一想到当初结婚的初衷,犹豫一下之后我决定还是不忘初心,继续遵守婚前契约,该怎么玩怎么玩,该出来和你们鬼混得出来和你们鬼混!”
大家都端着酒杯过来,闹哄哄地响起一片声音:“别逗了萧大少爷!你纨绔得这么执着要是都能收心变成良家,我们可都得打包上山出家了!”
萧扬放声地笑,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酒,喝到底又满上,满上后又喝到底。
熟悉的微醺席卷上来,淡淡的麻痹感迷惑着神经末梢。萧扬摇晃着酒杯,这才是他该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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