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石竹和鬼兵的贴身卫士们,就在云崖上的林中各处,藏匿在了风中摇曳着的树影之中,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护卫着萧石竹和鬼母。
山风阵阵吹起,又是松涛声声,回响云崖之上。
这些卫士距离萧石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就算没有风声松涛声,这些卫士们也听不到萧石竹和英招,说了什么。当然,他们也不在乎。
只是用警惕又专注的目光,环视着四周。
山风中,坐在屏风里的萧石竹,又和英招聊了许久的军事战略决策后,才把话题,引到了家常上去。
两鬼又聊了半天,相聊甚欢,都很尽兴。
欢声笑语,时而从屏风后传来。
“英招,怎么不把影儿也带来。”就在萧石竹和英招都聊得尽兴了时,一旁始终没有插话的鬼母,忽然对英招道:“好多年没见她了,你也应该带她来玉阙城看看,走走。”。
“我家那娘儿们......”英招说得激动,一时间都忘了用词得当了,幸亏及时发现,赶忙改口,道:“我家那内人,就是个不爱外出的。往日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朔月岛上的枫林山,问了她好几次,让她和我来玉阙城走走,她都不愿意。”。
鬼母眼珠子一转,给英招出了个主意:“那你下次就说,我要召见她,她还会不来吗?”。
英招脑中灵光一现,也顿觉这招管用,抬手猛拍自己的脑门,哈哈一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下次,下次我就这么说。”。
顿了顿声,英招赶忙看向萧石竹,又忧心忡忡的问到:“这不算假传国母懿旨吧?”。
英招也了解萧石竹,他这个大哥喜怒无常的,要不问清楚,英招还真的不敢照做。
“当然不算。”萧石竹一摆手,想都不想的就说到:“这种小事琐事上,没必要讲究那么多的规矩。”。
有他萧石竹这句话,英招安心多了。当下见天色也不早了,正事也办完了,于是就起身告辞。
萧石竹也没有挽留他;英招一路赶来,是应该好好休息了。
于是,让青岚点几个卫兵和一辆车,载英招先回去玉阙城。
萧石竹起身走出屏风之间,目视着英招行礼后,转身下山去了。
鬼母也站起身来,站到了萧石竹身边。
很快,英招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萧石竹夫妇的眼前,融入那茫茫夜色下的山林之中。
又过了片刻,萧石竹抬手起来,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后,不远处的松林之中,暗影之下,有一鬼伴随着清脆的响指声,缓缓走了出来,来到了萧石竹身边,先行了一礼。
此鬼正是林聪,身上既没有穿着官袍,也没有带着管帽。只是头顶小冠,身穿软甲,打扮成了士兵模样。
今天,林聪都在萧石竹身边,只是一直藏身在了暗处,负责着萧石竹的安全,也能保证随时把各地情报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萧石竹。
“林聪。”萧石竹当即收起了脸上挂着的笑容,面色平静了下来,同时用平静的语气,漫不经心的问到:“英招在来玉阙猎场之前,都去了什么地方啊?”。
而萧石竹的双眼,还是一直注视着英招远去的方向,目光也非常的平静。
“据官吏们回报,英招大帅自己去了城中吃饭,之后就去了陆吾大人府上,但未曾进入府邸。随后去了天宫衙门,见了天官大人,时间大约两刻钟。”林聪回想着手下回报的情报,毫不隐瞒的告诉了萧石竹:“从天宫衙门出来后,就遇到了大王你派去的青岚,被直接带来了猎场。”。
英招在玉阙城中的整个行程,林聪都一清二楚。
现在,林聪一一细说下,鬼母和萧石竹也一清二楚了。
“陆吾英招他们都聊了什么?”萧石竹想了想,又不急不缓的问了一句。
林聪把从手下那边得到的消息情报,都一一说了出来。包括陆吾在鬼衙正堂上,是怎么和英招闲聊的,又是怎么企图说服英招和他一起,对萧石竹施压,要立储萧茯雷的。
当然,林聪也没有任何的夸大和编造,更没有任何的隐瞒。英招是怎么回绝陆吾,怎么劝说陆吾别做此事的,还有英招离开后陆吾气愤的摔杯子之事,也一一详细的禀告了萧石竹。
听完林聪的汇报后,萧石竹轻叹一声,继续注视着英招远去的方向,悠悠说到:“这英招啊,还是这么的讲义气。这事情他今晚要是给我说了,我倒是还得防着他了。可他还是没说,还是那么的讲义气,想着保一下陆吾吧。”。
林聪有些费解,不知道萧石竹为何这么说?
难道英招有所隐瞒,还是忠心耿耿?
但鬼母却知道,萧石竹不防着英招的原因,可不全是英招讲义气,更是因为英招并没有借此挑事,制造隔阂和矛盾。
关键就在于此,要是英招借此挑事了,萧石竹就得提防英招了。这种能挑事的鬼,也是萧石竹最厌恶的。
鬼母知道归知道,却也没有给林聪点破,任由他去困惑。
“陆吾倒是得看紧点了,但暂时别动他。我现在还需要一个内部的安定,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的分裂。”萧石竹权衡一番后,对林聪小声地叮嘱道:“一切把柄证据,都最高机密留存你们玄教之中。待到有用时,我会向你取的,所以一点要保留好了。”。
林聪不再去揣度之前萧石竹的话,定了定神后,把这些吩咐牢记于心。
就在此时,萧石竹已经把鬼母,抱上了他的坐骑,自己也骑到了坐骑睚眦的背上,双手持缰。
睚眦踏蹄,鼻中热气一喷,嘶鸣一声。
“回营。”萧石竹大声下令着,驭兽向前,朝着山下驭兽飞奔而去。
命令回荡在夜风之中,飘向了四周林子里,传进了每一个卫士的而中。
紧接着一骑骑的精锐骑兵从林中的树影下,冲了出来,驭兽追上了萧石竹,尾随着他和鬼母一起,朝着山崖下疾奔而去......
黑雪飘飞,寒气四溢。
漆黑如鸦羽片片的黑雪,从酆都上空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玉阙城方圆数百里内的天地之间,阴气越来越重。
今天的酆都城里,比往日更是热闹了。
充裕的阴气,让酆都城中诸鬼也精力充沛。所有开放着的夜市之中,都是鬼来鬼往的,来来往往的诸鬼,在夜市中不断寻找着能消耗自己精力的娱乐。
再回到这热闹城镇中的龚明义,百感交集。
几年前,他从这里出发前往抱犊关时,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时候的龚明义趾高气昂,得意洋洋。
如今,再回到这里的龚明义,是败军之将,让北阴朝丧权辱国的罪魁祸首,再也趾高气昂不起来了。又看着满城的热闹,自己却一身寂寥和没落,龚明义实在对着城中的热闹和喧嚣,提不起任何兴趣来。
步步紧随鬼官和鬼兵,还在不断的催促龚明义快点跟他们上山,进入六天神鬼宫。
说是酆都大帝要召见龚明义,也没有刻意的说明,这次召见是要龚明义做什么。
但一言不发,始终沉默着的龚明义,有一种预感,这次上山,也未必有什么好事。
可是,龚明义也不敢跑。现如今他身边无一兵一卒,也没有任何朋友,有的只有催促着他快点走的鬼官和鬼兵,又是在酆都大街上,龚明义插翅难飞。
他只能硬着头皮,向着罗酆山那边走去。
大风咆哮着,卷起了还未落地的几片飞雪,把它们托举着飞向更高的地方去。
越飞越高的雪花,最终还是落了下来,落在了六天神鬼宫的宫门口。
在山道上走了许久的龚明义,终于来到了宫门前。气喘吁吁的他,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脚不停步的带进了宫中去。
宫内,北阴中天殿上灯火通明。
酆都大帝坐在大殿深处,注视着敞开的大门外,漫天落下的鹅毛大雪。
这些年的酆都,很少能见到晴朗的天空。多数时候,不是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就是寒风呼啸下,漫天大雪纷飞。
如此反常的天气,就连酆都大帝这个老鬼,也是平生第一次所见。
不过,对此他也不太担心,跟没有多心。
雨天就多穿点,雪天就烤烤火,酆都大帝并未当一回事。
如今亦是如此,大殿外的漫天雪花,在酆都大帝眼中,不过是一道夜景罢了。
他眼底蕴含着的,不易察觉的期待,也不是对那门外寒风中,卷起的飞雪。
而酆都大帝新提拔和组建起来的内司十八将,也都无一缺席的来到了殿中,安坐在了酆都大帝身前左右两侧。
这十八个席地而坐的鬼们,一声不吭,危襟正坐着。
沉默着的大殿上,内司十八将的那十八个鬼,就算困了乏了,也不敢打一声哈欠,只能忍着,喝点浓茶,来驱散越来越重的睡意。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接下来要到此的人魂龚明义,会给酆都大帝带来什么,或许就不会这么无所事事,从而困意滋生了。
几个鬼们坐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今日这个大殿上的主角,酆都大帝要召见的那个人魂——龚明义。
风雪之中,穿着常服的龚明义,缓步跨过门槛,走入了大殿。
送他到此的那些鬼官和鬼兵,转身离开。
战战兢兢的龚明义,在殿内除了酆都大帝外,其他都是陌生面孔的诸鬼注视下,一步步的来到了酆都大帝身前,一丈左右开外的地方站定后,毫不犹豫的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猛然磕头后的龚明义,带着哭腔抽泣着对酆都大帝说到:“罪臣龚明义,拜见大帝。”。
此言一出,殿内的内司十八将立刻打起精神来了。
他们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打扮穿着没有丝毫官吏模样的断臂人魂,就是早已多次出现在北阴朝奏本塘报上的龚明义。
也是那个打了败仗,让北阴朝丢脸丢到姥姥家的罪魁祸首。
只是,内司十八将并未觉得龚明义丢人。
毕竟他的失败也不是彻彻底底的,他差点就打下了朔月岛,撬开了九幽国和北阴朝之间横着的大门。
在这点上,内司十八将还是挺佩服龚明义的。
他们落在跪地不起的龚明义身上的目光中,都或多或少的蕴含着钦佩。
就算内司十八将没有上过战场,他们也知道龚明义在朔月岛打得有多惨烈。
不过十年,萧石竹统领下的九幽国,军事力量和科技力量的突飞猛进,已经是日薄西山的北阴朝只能遥望仰视,不能再一比高低的了。
再加上强大的经济和广袤的地域,人口的支撑,九幽国这台战争机器一旦运转起来将势不可挡,是绝对可以碾碎如今冥界一切敌对势力的。
在面对九幽国威力强大的武器,和训练有素的九幽军,只靠鬼兵和神鬼术的龚明义,还能把英招打得连连丢失阵地,最后整个朔月岛只有羽人村和小虞山城还未被占领,这还是有点本事的。
只是这种本事只能收获点滴的敬佩而已。
内司十八将也知道,龚明义和萧石竹相比,无论是实力和能力都有云泥之别。
萧石竹的思维,可是千百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其杀伐果断,判断准确,眼光眼见等等,跟是很少有鬼能与之匹敌。
龚明义与之相比,在多活千年,也未必能与萧石竹比肩。
殊不知,这次龚明义大张旗鼓,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攻,在半年内被九幽国拆得一干二净,功劳并不全在英招,对手也不只是萧石竹。
还有萧石竹身边那个能同他一起处理国事的鬼母。
而让这十八个老鬼打起精神来的,是龚明义对九幽国的了解。
与九幽国打了一场大战的龚明义,是北阴朝中对九幽国最了解的那个鬼了,这也将救了龚明义一命。
“你无大错,不必如此恐惧,朕不会杀你的。”看着瑟瑟发抖的龚明义,酆都大帝并未龙颜大怒,反而语气平静又温和的宽慰道:“此战战略是正确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九幽国的飞速发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往日怒火和凶狠,也至始至终没有出现在今日酆都大帝的眼中。
他还需要龚明义,龚明义对酆都大帝来说也还有价值。
而听闻这番话的龚明义,顿时感激涕零,也同时松了一口气,一种落水后抓住激流中漂浮着的木头带来的幸运感,流遍他的全身。
很久之后,龚明义才能明白过来,他不过也是一枚棋子。
“传你来呢,其实就是一个事情。”酆都大帝靠着身后的翠玉凭几,右手抚摸着凭几扶手上,雕刻出的驭龙百鬼像,却没有让龚明义平身,也没有赐座,任由他继续跪在地上:“九幽国大军,倒底又什么神奇的地方?他们的作战方式,阵法,以及防守进攻的策略。以及九幽国大军的作战思维,样式和方法等等,想必你是知道的。”。
龚明义的价值,也正在于此。
酆都大帝通过此战,发现萧石竹不是往日他的任何一个对手。他根本不了解,这个自己的对手。
所以,需要龚明义给他一些资料。
龚明义依旧感激涕零,闻言后赶忙回想着整个战斗的过程,也组织着语言,思考着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