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庭万象宫的鬼母,已经气消了一半。新提拔上来的贴身侍女辰若,端着才泡好的香茗缓步走了过来,双手递给她后,低头问道:“吾主,东城卫指挥胡来,可是出了名的居功自傲。除了您和春云大人,他可没把谁放在眼里,萧石竹能降住他吗?”。
“萧石竹不也如此吗?两个自傲的鬼放在一起,看看他们谁厉害咯。”鬼母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道:“如果萧石竹连胡来都降服不了,那他还统什么军打什么战?更别提拿下巫支祁了。”。
“吾主,恕我多嘴。”辰若稍加思索后,抬起头来问道:“只怕您是要借萧石竹之手,收拾胡来吧。他这些年,仗着军功目中无人了。私吞军饷,还纵容手下明抢民资,太不像话了。”。
“闭嘴。”鬼母一声呵斥,笑容顿时化为怒容。辰若说的没错,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可这是不能外传的,只能她自己知道,否则自己的威信将会顿减。
而辰若则是随着她的话音心头猛然一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后赶忙退到一边,垂首低头道:“辰若胡说了,望吾主见谅。”。
鬼母瞪了她一眼后,抬起茶杯,一边用被盖刮着茶末,一边在心中暗自说到:“萧石竹,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本事吧。”。
与此同时,萧石竹先去找了春云,拿了令牌令旗后,带着金刚出宫去了槐树酒吧里。此时正好赶上饭点,四个妖魂都在,萧石竹就借着蹭饭的名义,边吃边把自己即将带兵出征的事,给他们说了一遍。
完了后,他看了看英招和陆吾,又看了看土缕和钦原,慢条斯理的道:“别说大哥不给你们升官发财的机会,这次你们都要和我上战场,然后就是立功受勋。至于这个酒吧,先停业一个月。”。话音刚落,几个妖魂还没来得及答应,影儿便五指一松,手中碗筷随即掉在了地上。
“咣当”声响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影儿,那双眼开始微微发红的脸上。
她看向萧石竹的目光中带着乞求,巍巍颤颤的问到:“大哥,英,英招他能不去吗?”。她经历过六百年前那次鬼母和鬼王的战争,狼烟滚滚惨叫不断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想起来,便是一阵后怕。
“说什么屁话呢?”不等萧石竹搭话,英招便一拍桌子嚷嚷道:“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初要是没有大哥,我英招早横死酆都街头了。现在他要上战场了,我能不去?”。
“战场太危险了。”影儿也不甘示弱,抬头迎上了英招的怒目直视,含泪急声连连说道:“我不想你去,我不想你去。”。
在她眼中打转的泪水里,没有委屈只有担忧和紧张,看得让人揪心,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人死了,魂魄可以来到冥界再入轮回后,从头来过;可鬼死了,那就是再无未来和下辈子可言。这是冥界特有的残酷,大家都心知肚明。本来都高高兴兴的,一下子都有些闷闷不乐了起来,店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影儿弟妹。”英招正要开口,就被萧石竹抬手打断,道:“你放心,大哥我再怂再面再无能,也帮你把英招照顾好咯。我保证,等打完仗他会安然无恙站在你面前。就算我死,他也不会死。”。
“可是......”影儿面露为难之色,话未说完便顿声,同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萧石竹一瞥,便猜到影儿八九不离十是怀孕了。
虽然他有十足的把握,用计策一战拿下巫支祁,但战场上瞬息万变的道理连他这样没上过战场的雏,也清清楚楚的;什么时候有什么意外,那都只有天知道。可不能让一个孩子,出生了就没了爹。更何况这个孩子的爹,是他的结义兄弟。
沉默着思索再三后,他最终还是说到:“英招,你留下吧。”。
“为什么啊?”疑惑的英招随即很不服气的嚷嚷到。
“听大哥的话。”萧石竹一声呵斥,道:“但是出发前,你得帮我练兵。你们都是和古神们一起,平息过洪荒时代冥界中各种战乱之魂,战术素养和战斗经验,才是我需要的。”。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不等英招反驳,萧石竹便笑到,打断了他的话。
吃完饭后,萧石竹带着英招,土缕,钦原和金刚,还有天魁星,往城下而去。
“大哥,看着你们立功,我待在家里我难受啊。”一路上,英招总是喋喋不休的,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话。而萧石竹也不好说什么,他总不能带着这个已经有家有室的妖魂去冒险。因此,他索性选择了沉默。
最后萧石竹都听烦了,只好道:“你不擅于水战,带你去干嘛?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儿,再废话我连兵都不让你练。”。说完,快步往城东而去。
出了城,一行鬼往东面而去。过了城下农田后,他们走入了一片位于农田边缘外的红树林中。
顺着林中小路,走出三里地后,来到了一片开阔地的边。此地不大,目测最多有百亩大小,呈圆形,四周满是泥潭沼泽。只有一条路进出,易守难攻。
鬼母将一卫军安排在此确实合情合理,进可攻退可守,成为拱卫小虞山城东面的一道屏障。
再看开阔地上,架着许许多多的圆顶帐篷。一条长长的木栅栏围成一个大大的圈,把这个帐篷围在其中。栅栏后,每隔几丈便有一个用木头搭建的塔楼,上面插着鬼母国的旗帜,站着手持弓弩,全神贯注环视四周的哨兵。
营地中,一队队很有精神的士兵,在营地里帐篷间穿梭来回的巡逻着。这一切说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不弱,萧石竹很是满意。
随后,他们来到辕门口,便被守卫拦下。
不等卫兵询问,萧石竹便掏出了自己的将军令,紧握手中递到他们眼前后,挖着鼻孔很自豪的道:“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本大人是今早鬼母亲封的讨逆将军,你们难道没有接到本大人即将上任的文书吗?”。
卫兵用疑惑的目光,把穿着九品官朝服的萧石竹打量一边,又定睛细看令牌确认无误后,赶忙对他行礼,道:“大人,您未披甲,属下不知道是您,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见谅。”。说着,赶忙给萧石竹让开了道。
“走着。”萧石竹点头得意的一笑,带着身后的随从,昂首挺胸大步走入辕门。
他们还没走出几步,耳尖的萧石竹便听到身后传来的悄声嘀咕:“吾主是不是老糊涂了,派个无名小卒来统领我们,还他娘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语气中,充满了嘲笑之意。
接着,另一个便用鄙夷的语气回到:“可不是吗?就他那样子别说拿刀提剑了,怕是铠甲穿上,也会把他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语毕,两个卫兵便不约而同的嬉笑了起来。
这段对话萧石竹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怒在心头,他急忙转身快步走到卫兵面前站定。他猛然返回,倒是把这两个始料未及的卫兵吓得一愣,赶忙收起笑容,把脸给绷住。
“笑我?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大人不配带领你们征战四方?”萧石竹打量着这两个士兵,道:“告诉你们,很快本大人就会名动整个冥界,届时跟着我征战,是你们的荣耀。好好记住你们今天对我的嘲笑,给我记牢了,这将会成为你们未来愧疚的根源。”。语毕,狠狠地瞪了两个士兵一眼,对站在不远处的金刚怒声道:“愣着干嘛,击鼓,校场点兵!”。
半柱香后,营地后面的校场中,萧石竹坐到了阅兵台上正中处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根枝条,一挥一挥的。
他身后站的是,金刚英招和土缕钦原。而台下,站着的是东城卫的将士们。为首的,是五位千户。
萧石竹打眼一看,这些士兵站没站样,坐无坐象。打着哈欠的,伸着懒腰的,还有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在聊天的,武器也随手丢到了一边。和他在营地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稍加细想后他便知晓,士兵们的种种行为是知道他没带过兵,又是小官阶,给他下马威呢。但下马威也得有人带头,萧石竹眼睛往他们身上一扫,见千户都在,百户亦是如此,唯独差了指挥胡来,便知道是胡来带的头了。
“集合鼓敲响,五百五十息后你们才姗姗来迟,还懒懒散散。”萧石竹一声冷哼,站起身来看着写着懒散的将士,厉声吼道:“不把我放在眼里没关系,但要是现在敌军打来,你们集合也要姗姗来迟吗?”。
他话才说完,就见一个铠甲没穿好,手里拿着酒壶的人魂,从校场边走出,嘴里嚷嚷着:“干嘛呢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大中午的敲个鬼的鼓啊?”。说完,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后,伸手进入铠甲里挠了挠自己的肚皮。
萧石竹一看他个头不大却身材结实魁梧,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右眼下开始,慢慢向下延伸到他的嘴角边。虽然喝了个伶仃大醉,眼神中却还是带着一股临危不乱的镇定,说明此人曾身经百战。加上他带在头上那歪歪斜斜的铁盔与军士们的完全不一样,以及穿在身上那松松垮垮的锁子甲下,是一套飞鱼服后,便知他是指挥胡来。
“大胆胡来,身为指挥,本将军校场点兵你来迟也就算了。”萧石竹用手中枝条一指已经站到台下众军之前,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胡来,厉声呵斥道:“还在营中饮酒,目无军纪。”。
语毕,他不假思索的对金刚和英招道:“拖下去斩了!”。话音刚落,胡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英招和金刚已经上前,一跃跳下阅兵台,三下五除二便把胡来制服。
“将军,胡指挥只是饮酒罪不至死啊。”看得目瞪口呆的五个千户,赶忙跪下为胡来连声求饶到。而那些之前还懒懒散散的士兵,也吓得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朝着这边转头看了过来。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和柔弱书生一样的小白脸如此硬气,做起事情来说一不二。
“老子为鬼母国出过力,为鬼母流过血。”已经被按着跪在地上,双手被金刚反扣到身后的胡来,顿时酒醒了。怒发冲冠的他抬头瞪着萧石竹,嘴里喊道:“我有功于鬼母国,没有鬼母之令,谁敢动我?”。
“我敢动你。我奉鬼母之令前来统军,我就是这支部队的军令,你算老几啊?本将校场点兵,你来迟就算了,怂恿军士给我下马威也就罢了,还敢违抗军纪营中饮酒,现在居然还要威胁我?按鬼母国军纪,军中威胁上司视为哗变,当斩!”语毕萧石竹看着他眼中一点点浮现出的惊恐,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斩!”。
话音方起,英招便拔出胡来腰间的宝剑高高举起,下一秒后毫不犹豫的把胡来的头一剑斩下。
随着胡来鬼头落地,还没滚出几个圈,众军便是顿时哗然,接着陷入了一片沉默。
片刻后,胡来的身体化为了点点尘埃。看着胡来的逝去,他们自然也知道,胡来都被说斩便斩了,自己再不听话,下场可想而知。顿知萧石竹的厉害的众将士们,赶忙统统立正站好,不敢再多言半句。也对这个新来的将军,心生几丝敬畏。
“往后但凡集合,只可用十五息的时间,超出一息罚一军棍!军令如山,有胆敢违令者,胡来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天。”丢下这句话后,萧石竹拂袖扬长而去。
他还没走出校场,便看到众军士在金刚他们的带领下跪下,齐声高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