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常赫的事情暂时抛开不谈,反正纪常登一天比一天得隆泰帝重视与喜欢。
纪常登得到天子的重视与喜欢,那自然多的是人巴结讨好他。
当纪韶元带着书籍前去探望纪常登,好巧不巧碰见了纪常登立威的场景。
如今的纪常登举手投足之间皆有贵族的霸气与尊严,令人不敢直视。
纪韶元是最清楚纪常登的一切变化的,当时的纪常登被温郡王纪常亨欺负时,可怜兮兮,难以反抗。
眼下和隆泰帝走得越来越近,纪常登的神态举止,变化太大了。
纪常登的住处可是昔日汉王的住处,富贵是有的,一应布置皆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加上距离长生殿很近,纪常登在宫中的地位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纪常登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赏赐下来的南海龙珠,眸光似有星火闪烁,“怎么?不老实交代一下,你与废后之间的关系吗?”
废后人是死了,她的人可没有死。
纪常登是宫女所生,地位卑微,隆泰帝又不重视他,可想而知他从出生到现在,受了多少冷眼。
当时的废后一手遮天,对所有皇子公主管束森严,纪常登身边就有不少废后的耳目,或明或暗。
纪常登心甘情愿地当了不得宠的九殿下长达数年,现在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纪常登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对身边的人装聋作哑,予取予求。
跪地的宫娥俏丽伊人,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她的双眼大大的,充满了不符合深宫内苑的野心与恶意。
困在宫里太久了,人会变成鬼。
纪韶元一边打量完,一边寻了贵妃榻坐下。
纪常登似有所感,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废后许你出宫,放你与你的表哥成婚,难道废后没有告诉你,你的表哥早已娇妻爱子在怀,压根就忘记了你吗?”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男人的心亦然。
相信男人的心,那是天方夜谭。
跪地的宫娥愣了愣,摇摇头,“殿下无需刺激奴婢,奴婢的确是废后的人,但表哥待奴婢,是一片真心。”
真心吗?
纪常登嘲讽地勾了勾唇,“你先看看这张契约书,再来说你表哥是否真心。”
一甩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上面写的是自愿将宫娥春雨抵为纳兰家的丫鬟,死生毋论,悉听尊便。
早在一开始,春雨的表哥就知道她被送进宫里当宫女,压根就不是所谓的去城里当丫鬟,很快回来。
只不过,卖给纳兰家时,这份钱也给了表哥,表哥娶妻子和生孩子的钱,那全靠这笔钱啊。
春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又揉了揉双眼,认认真真地看了几遍。
大概,春雨不敢相信自己辛辛苦苦在宫里活下来的动力,从一开始就背叛了她。
她不想入宫的,若不是废后用表哥威胁她,她也不至于一步步沦为废后的棋子,欺负九皇子纪常登,并心甘情愿地替废后做些见不得光的丑事。
如今废后已死,纳兰一族灰飞烟灭,表哥一家子的钱也花光了,他们跑过来求她,因为他们过不下去了。
只是,她为什么天真地以为表哥还在等着她呢?表哥背叛了她,废后拿她当棋子,九皇子纪常登这边已然发现了她的秘密,那她活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时之间,万念俱灰,春雨欲撞墙自尽,却被无眠拦住。
纪韶元微微一笑,“这点小打小闹就让你寻死觅活?太脆弱了吧。再怎么说,九弟亲自点明你这一点,那不是让你死的。”
春雨因为废后所利用,做了诸多蠢事,眼下纳兰余孽利用春雨,打算给纪常登和隆泰帝反戈一击。
纪常登发现了,却未做什么,收集了春雨表哥的所作所为后,一次性摊牌。
陷入爱情的女人最魔怔了,为了爱情,她们不惜与全世界对抗,在她们的人生里,没有谁告诉她们,爱情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事。
春雨犯了这样的错误,以前还伙同他人戏耍纪常登,按理来说,纪常登是不会宽容春雨的。
眼下怎么煞费苦心,提醒春雨回头是岸?
纪韶元不解其意,但选择拦住春雨自尽的行为。
纪常登朝纪韶元投去感激的目光。
纪韶元这下子愈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纪常登待春雨,似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春雨低下头,喃喃自语,“襄黎公主,九皇子,奴婢自知昔日愚昧,对殿下做出诸多错事,还望殿下惩罚奴婢。”
表哥二话不说卖了春雨,春雨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不忘给表哥汇去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然而,表哥早就娇妻爱子在怀,彻彻底底地抛弃了她。
春雨的爹娘重男轻女,她是老大,因为下面的弟弟妹妹,春雨从小就要洗衣服种地烧饭照顾弟弟妹妹,她没有机会去上学堂。
从一开始,她是麻木无知的。
再后来,家乡发生了巨大的洪水灾害,庄稼受损,收成不好,春雨的爹娘养不活这么多人,决定卖了春雨,好给家中的娃娃一口饭吃。
春雨的爹娘永花言巧语,欺骗了春雨,让她心甘情愿地入宫,当了废后的人,派去纪常登的身边当眼线。
春雨入宫多年,所有积蓄几乎全被爹娘表哥拿走了。春雨很小的时候被爹娘当做物品一样,高价卖给了表哥家当童养媳。
只是冠上婚约的名头,没有那么难听罢了。
表哥当年待春雨是很不错的,春雨多年来念念不忘。毕竟家中富贵,春雨家贫,高攀了,春雨自始至终是自惭形秽的。
“惩罚你?从何说起?”
纪常登面色一变,“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小人吗?”
纪常登比春雨年纪小了太多,起初春雨和他,也算是另一种姐弟关系。
春雨入宫时不过十二岁,纪常登才三岁,他们相伴了数年,主仆情深或许有。
春雨神色一怔,“殿下,你不是小人,你……”
她很惭愧,自己以前奉了废后的命令,想把纪常登养废了。
纪常登争气,聪明伶俐,得到隆泰帝的喜爱,若他真的是一个废物皇子,那她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春雨虽然明面上待纪常登不冷不热,甚至有点恶劣,但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经无意间护过纪常登。
纪常登一直记得这件事,春雨却遗忘了。
纪韶元忽而插嘴:“春雨,废后已死,纳兰族诛,你想过你以后要何去何从吗?”
春雨是废后隐藏的杀手锏,纪常登眼下就一九岁小孩子,和春雨间,非仆非主。
春雨闻言,苦笑一声,“奴婢……生为宫中人,死是宫中鬼。”
入了宫,身不由己。
她的爹娘和表哥没有人真正记得她。小时候被她照顾过的弟弟妹妹,也不会记得一个早早出去干活养家的姐姐。
“姐姐,我想和春雨谈谈。”
纪常登神色凝重。
纪韶元挑了挑眉,将她带过来的书籍放置一边,然后起身离开。
紫嫣按捺不住,问纪韶元:“殿下,那九皇子待春雨,态度好奇怪啊。九皇子是想做什么安排?”
完全不像是看一个背叛他的丫鬟,更像是看爱人。
紫嫣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春雨和纪常登差太多岁了,咋看都不是那种关系吧。
纪韶元露齿一笑,“你记得娄皇贵妃的事情吗?”
宪宗晚年像是冲昏了头脑一样,对一个出身寒门的女子宠爱有加,还不惜为她对子女下手。
由于娄氏的名声太臭,这位传奇的皇贵妃也渐渐地不为他人所谈了。
紫嫣见多识广,对皇贵妃有些熟悉,“传闻中她与宪宗皇帝,一见钟情。”
宪宗是如何看上皇贵妃的?其实也很简单,宪宗丧妻又丧子,心情压抑,沉闷,偶然间听到了皇贵妃弹奏的曲子。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立了娄氏为皇贵妃。
纪韶元娓娓道来,“宪宗待皇贵妃,无论如何,大家都无法否认他是待她极度宠爱的。”
也不知大兴皇帝是否有祖传惯例,先是太祖皇帝晚年宠幸一宫女立为继后,后面再是太宗高宗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身份微贱的女子,宠爱有加,最后是共同的红颜薄命。
隆泰帝看上去是没有这个惯例,爱的人普遍是名门闺秀,九皇子纪常登的母亲是宫女,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眷顾与呵护。
纪常登对春雨不同,以后,这份不同,就会变成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碧月反应飞快地说了一句:“春雨是九皇子最、最在意的人?”
“差不多。”
纪韶元回头看了看殿门,紧闭着,无人知晓其中的情况。
……
谁也不知道纪常登和春雨说了什么,从今以后,春雨似乎成为了纪常登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帮助他做成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隆泰帝对纪韶元提及的春雨一事,只是淡淡应道:“他是应该好好整顿他宫里的人了。”
天子不在意,纪韶元反而最在意了。
“殿下,温郡王妃邀您到天一楼共商大计。”